第二十三章 豬狗不如的可憐人
抽了五根煙之後，宋文傑才平靜了下來，他想起了盒子里父親的日記，看了父親的日記后，我應該就明白這對戒指到底是什麼。宋文傑扔掉煙蒂，拿起了那本厚厚的筆記本。
父親的日記很厚，有如一本幾十萬字的小說一般，大約父親少年時就開始寫日記，一直寫到去世。
宋文傑隱約記得聽母親說過，父親年輕時便父母雙亡，那個時代國家動亂，無數人餓死，無數人背井離鄉，無數人沒爹沒娘，多的就是父親這樣的可憐人。日記的前半本記載的是父親凄涼的前半生，如果說改編成電影的話，應該能讓世界上最鐵石心腸的人變得像電視劇還珠格格里的紫薇一樣多愁善感整天抹眼淚。宋文傑自小含著金鑰匙長大，不知民間疾苦，萬萬想不到父親曾經竟然受過那樣的磨難。準確的來說，日記的前半本應該是回憶錄，後半本才是真正每天都在寫的日記。日記的前半本應該是在父親有了生活保障之後，才像寫回憶錄一樣記錄下了自己以前的事情。父親年輕時連頓飯都吃不起，哪兒來的筆和筆記本，哪兒還會有閑情逸志去寫日記。
父親並不是小說家，打動宋文傑的當然不是他簡單粗糙的文筆，而是血濃於情的親情和日記里極度凄慘的往事。日記大約從父親十幾歲開始記起：
「明天我要離開這裡了，田地里能吃的草都沒有了，連樹皮也被人啃的乾乾淨淨，觀音土雖然很能填飽肚子，但卻漲肚子，不好消化，我再也不要吃觀音土了。」
「路上下起了雨，鞋子破了，雙腿又腫又疼，還在流血，腫了的腳將鞋子撐的和一隻張開口的老虎一般，走路拖拖拉拉的太麻煩，我扔掉了鞋子，索性光腳趕起路來。但還是沒能趕上大家，我只得一個人趕路了，但願不會迷路。聽說離這裡五十里遠，有一個好地方，那裡人生活的比這裡好，很多人逃荒就是去那裡。我一定要找到那裡，好好的活下去。」
宋文傑曾聽過父母憶苦思甜，他知道在幾十年前，國家動亂，年年飢荒，人們連飯都吃不上，樹皮，草，觀音土，甚至是吃人，什麼樣的事兒在那個年代都會發生。人類就跟蝗蟲一樣，走到哪裡，哪裡便寸草不生，能吃的都被人吃得乾乾淨淨。某個地方能吃的被吃完以後，人類就和遷徙的動物一樣，會去找另一個有東西吃的地方。比如說「走西口」、「闖關東」，這些記錄的都是人類逃荒找生路的故事。
「我走不動了，我倒在樹下，三天沒有吃東西了，我想自己快要死了。我咬著樹，樹皮都被啃的乾乾淨淨，連樹皮也沒的吃了。我用力的咬著樹，吸著苦澀的樹汁充饑，如一隻貪婪的昆蟲。過路行人匆匆的趕路，誰也沒有看我一眼，我在世界的眼裡還不如一隻死貓或死狗。一個過路老人見我可憐，他扔了半隻死貓內臟給我，貓已經死了很多天，發臭了。天不停的在下雨，我沒有辦法生火，我只能將死貓內臟生吃了下去，又腥又臭，是世界上最難吃的東西！我覺得肚子里翻江倒海，不一會，我又吐了出來。我真的不想活了，活的好辛苦，我就想靜靜的躺在這樹底下，慢慢的死去。這樣痛苦的飢餓感和身體上的疼痛也就不再折磨我了。」
「我倒在樹下，樹葉遮擋不了多少雨水，樹下的水越來越多，我就泡在水中，全身酸痛，身上又生了瘡，破了的皮膚又癢又痛，最要命的還是寒冷和飢餓。我沒有絲毫力氣動彈，也找不到更好的避雨的地方，更沒有力氣趕路，我就倒在樹下等死。暴雨下了好幾天，我沒能抵擋住飢餓的痛苦，最後我將自己吐出來的死貓內臟又吃了下去。我一邊吃一邊吐，噁心的要命，最後還是吃了下去，想活的**讓我顧不了太多了，噁心就噁心吧，只要能活下來，就是一條好漢。」
「雨停了，我卻更加虛弱了，這幾天只吃了死貓內臟充饑，連動一動指頭的力氣都沒有。沒東西吃也就沒有大便，三天也沒大便了，還好能撒出尿來，因為到處都是可以喝的雨水。今天幾個和我一樣的逃荒難民在我身邊繞來繞去，他們的眼睛就像一隻兇狠的吃人的狼，我知道，他們是在等我死，我死了之後就會成為他們的食物，他們就能活下去。他們的眼神讓我恐懼，我害怕他們殺了我，他們已經很不耐煩了，或許在不耐煩我為什麼還不死。不一會，他們竟然打了起來，他們說的方言我不太懂，但我隱約感覺到他們是在爭搶獵物，他們的獵物當然就是我。我突然覺得好笑，我還沒有死，他們這就爭起來了。有一個人被打死了，其他三個人停止了打鬥，他們開始吃起那個死人來。我捂住了眼睛，不敢看，嚇的全身發抖。」
「還好，我沒有被那三個人吃掉，三個人終於不再等我死，而是趕路去了。我想或許是因為他們不敢吃我，我一身都是雨水和泥巴泡出來的瘡，看著就噁心，怎麼能吃得下去。萬萬沒有想到，這些討厭噁心的瘡竟然救了我的命，而那些世人都喜歡的金子卻總是會送掉人的命。如果我身上帶著的是金子，恐怕早就沒命了。世界真奇怪，關鍵時候能救命的不是金子，卻是那討厭噁心的爛瘡。」
「雨過天晴了，溫暖的太陽照射著我，我覺得有點力氣了了，我掙扎著站了起來，好象站在棉花上一樣，好象整個土地都變成了軟綿綿的。我歪歪倒倒像喝醉了酒一樣往前走著，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我離開了那片荒地，我能聽見人聲了，我能看見炊煙了，這應該是到了一個有人居住的小村莊了。」
「我走到一戶農家院，看見一個農婦在餵豬，豬吃的很是香甜，我覺得我活的還不如那隻豬，我開始羨慕起那隻豬來，我多麼想我是那隻豬啊，這樣我就不會餓了。農婦回屋了，我沒能忍住飢餓，我衝到豬圈裡，趴在地上，和一隻豬一樣，吃了起來。豬並不歡迎我，用嘴拱我，我不管那麼多，一頭扎在像馬桶一樣的豬食桶里，吃的滿頭滿臉都是。我也不知道吃的是什麼，但是絕對比死貓內臟好吃，我終於有了繼續趕路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