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長生門內舊思量

3.長生門內舊思量

再醒過來,床前椅子上坐着一個男子,他正在看書,昏黃的燭光籠在他身上,讓他整個人充滿了一種柔和的溫暖。

見北辰醒來,他立刻站起身來,關切的問道:「師妹,可覺得哪裏不舒服?」

頭暈的厲害,北辰連搖頭都懶得搖了。

見她怔怔的不說話,他又說道:「我已經責備過弟妹了,告誡她以後不許來騷擾你。」

弟妹?

他有六個師弟,那個跋扈的女子是哪個師弟的妻子?

「渴嗎?」他端來一杯水,將北辰扶起來,喂她喝下。

一股墨香撲面而來。

「寫字了?」北辰低低問道。

他將杯子放好,又坐回到床前來,在她的額頭上摸了一下,才回道:「嗯,下午練了幾個字。」

「這墨真香。」

他輕笑道:「還是以前你送我的,你忘記了?」

她的確不記得了。

「你說我太嚴肅了,刻意選了一份香味濃郁的墨來,說想看看門下弟子聞到我身上有香味會有什麼反應。」他眼中柔光閃現,似乎格外的懷念當初。「那時的你,特別愛笑,還有點頑皮,經常作弄我。」

是嗎?

不過北辰倒覺得他嚴肅的樣子很好,她並不討厭。

「寫的什麼?」她隨口問道,不知怎的,腦中自動浮現出一個個一筆一劃端端正正的字來。就如同他的人一樣,一絲不苟。

他微微笑着,不緊不慢的說道:「也沒什麼,不過是一些修身養性的話罷了。」

想來也是,象他這種人,大概也寫不出什麼風花雪月來。

他又坐回椅子上,拿起那本書,柔聲問道:「念書給你聽,可好?」

「什麼書?」那書的樣子,有點眼熟。

「寧心靜道篇。」他合上書,讓北辰看書皮上龍飛鳳舞的五個大字。

北辰輕輕搖了搖頭,只覺得腦中金光亂閃,稍微閉了一會兒眼,這暈眩才平息了下去。

他急切的問道:「可是哪裏不舒服了?」

北辰撫了下額頭道:「頭暈的厲害。」

「那你別坐着了,躺着會好一點。」他放下手中的書,扶北辰躺回被子中。

「想睡嗎?想睡你就睡,我在旁邊守着你,不會再有人來打擾你。」他的聲音,溫柔淳厚,聽了就讓人心安。

不敢再搖頭,北辰輕聲道:「剛睡醒了,還不困。」忽然想起白天那突如其來的焦慮,她不由問道:「大師兄,你可記得以前,我是否有萬分火急的事情要去做?」

他凝眉思索了一會兒,抬頭問道:「你怎麼會這麼想?」

看着他那溫潤如水的眸子,北辰靜靜道:「不知道怎麼回事,心裏總有個聲音在讓我快一點,說要是遲了,就來不及了。」

聽她這樣說,他垂下眼帘,似乎是在仔細回想,過了好大一會兒,他才說道:「實在想不起你有什麼要緊的事。咱們師兄弟八人就你一個女孩,平時就是有事,也是我們這些男人出頭,你除了練功,沒怎麼處理過事情。」

這樣嗎?

那她應該過的很好了?

可為什麼……

「大師兄,我怎麼會變這樣了?」北辰終於還是問出了口,既然她只是一個養在師門的嬌小姐,怎麼可能如活死人般沉睡了那麼久?

大師兄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說道:「意外。」然後他拿起那本書道:「寧心靜道篇是很好的經書,正合適你,可惜你從來不喜歡看。」

北辰覺得自己很沉得住氣了,這本書,她還用再看嗎?

「心靜,則風靜,則水靜,則雲靜……」在大師兄的輕聲朗讀中,北辰漸漸又沉入了夢鄉,夢中,一片青翠欲滴的竹海,漫無邊際,山風吹過時,那竹海如波浪一般上下起伏,美麗的讓人沉醉。山風吹呀吹,竹海搖呀搖……

再次睜開眼睛時,是白天。

淡紫色的帷帳輕輕垂下,北辰就躺在這一片紫色的海洋里。

以前的她,很喜歡紫色嗎?

看這房間里,滿眼都是紫。

她坐起身來,欣喜的發現,經過一夜沉睡,她僵硬的身體已經完全柔軟了,行動起來,不再有一點阻礙。

抬起手,掀開那淡紫色的紗,只見窗外陽光如金沙一般,耀的人睜不開眼。

這可真是個艷陽天!

北辰下得床來,走到衣櫥邊,打算換一身衣服。

櫃門一打開,又是滿目的紫。

深紫淺紫粉紅淡紫……疊的整整齊齊的,滿滿一柜子。

她不討厭紫色,但也覺得應該喜歡不到這份上。

一塵不染的白色,嬌嫩可愛的黃色,輕鬆適意的綠色,嬌俏可人的粉色……她似乎沒有排斥過什麼顏色,也沒有特意鍾愛過什麼顏色。

為何衣櫃中,滿滿都是紫色呢?

想了好大一會兒,沒有想出答案,她就隨手拿了最上面的一件淺紫色的衣服。

換好衣服,她決定出去走走。

這個長生門到底是什麼樣的地方,她的腦海里並沒有記憶,她需要要用熟悉的地方,來喚醒沒有跟她一起醒來的記憶。

剛從房間里出來,正好左昆和右侖進院子,一見北辰起來了,右侖大驚小怪道:「師姐,你竟然能起床了?太不可思議了!」

「啪」一聲,左昆在他頭上輕輕打了一巴掌,沒有理會右侖的大呼小叫,他向北辰說道:「師姐,身體可還有什麼不好的地方?要不讓陳丹師過來看看吧。」

右侖一邊摸著頭上被打的地方,一邊嘀咕道:「叫他做什麼?大師兄比他看的好。」

左昆白了他一眼道:「你個傻貨,今天門裏來客人了,大師兄哪有空過來?」

右侖不敢反抗,只得接受了這個白眼,不過他仍是不服氣的小聲道:「切,他們算什麼客人呀,不過是二師嫂的娘家人罷了。」

二師嫂,那麼成親的是二師兄?

二師兄,一提到二師兄,肺里的空氣忽然象被人抽走了一樣,北辰感覺到了窒息,鼻中酸酸的,怎麼會有淚水想要流出?

左昆抬起手,啪的一下,這次卻是狠狠的又打在了右侖的頭頂上。

右侖跳腳叫道:「左昆,你竟然來真的,打這麼狠!」

左昆也不看他,轉過身來道:「師姐,你是不是餓了?我們去給你拿點飯菜吧。」

「我不覺得餓,只想到處走走看看。」心情十分的低落,北辰有點控制不住這具想流淚的身體,也有點控制不住這不知因何而來的痛楚。

「那好,我們陪師姐走走吧,正好給師姐當個嚮導。」左昆拉了拉旁邊氣乎乎的右侖。

右侖甩開了左昆,過來扶上北辰的胳膊,笑嘻嘻道:「師姐,我來扶你吧,咱們這裏都是山,山路可不好走。」

北辰輕輕掙脫了,輕輕道:「不用扶,等我走不動的時候,你背我就好了。」

右侖仔細打量了她一番,慶幸的拍了拍額頭,心有餘悸道:「幸虧師姐比較瘦,這要是個大胖子,那不得壓死我呀。」

他們三人一邊說着話一邊往外走。

走出了北辰住的院子,左昆停住腳步道:「師姐,這個院子就是你的北辰院,你看,門上匾額還是師傅親手寫的呢。」

北辰回身抬頭,果然看見門上面掛着一塊深紫色的匾額,上面寫着三個大字:北辰院。這幾個字,狂放不羈,還帶着著一種睥睨天下的霸氣。

「字很好。」北辰喃喃道,忽然覺得心底壓抑的很,就好象,就好象有人在她的心臟上壓了一塊石頭一樣,讓她喘不過氣來,讓她想用盡全力撕碎所有壓迫她的東西。

師傅。

師傅!

在這壓迫中,北辰努力的回想着關於師傅的哪怕一點痕迹,但不知為何,腦中沒有任何印象,只有一團好象黑霧一樣的東西,遮掩了她的記憶。

左昆一拍她的肩膀,渡了一道暖暖的氣流在她的身體里,慢聲道:「師姐,你不要總盯着這字看,師傅寫這字的時候,融進去了一絲意境,功力淺的人看了,可能會被那意境殺死。師姐身體還沒恢復,還是別看了。」

左昆的幫助讓北辰舒服了不少,待他收手后,她追問道:「每個院子匾額上的字,都是師傅題的嗎?」

右侖插嘴道:「只有咱們師兄弟八人的是,別的院子都不是。」

「哦。」北辰一邊應着,一邊隨他倆往前走。

從北辰院出來,是一段極高的台階,台階的中間還有左右兩條路,通往另外的兩個院子。

右侖指著左邊的院子道:「師姐你看,那個正在重修院牆的院子是二師兄的西月院,二師嫂有點刁蠻,天天瞎折騰,你沒事就離那院子遠一點,省得她……」

那天前來找事的那個女人,是她吧?

他們成親了……

北辰低下頭去,不想讓人看到她的眼角,正有淚流出。

雖然還不知道她和這位二師兄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情,但忠實的身體卻不自主的做出了反應。

二師兄,她的腦海里,不由自主的就現出那個紫衣華美男子。

他說:「你怎麼可以忘了我!」

是啊,她怎麼可以忘了他呢,忘了他呢?!

左昆見北辰的神情不對,截住右侖的話:「右邊那個長著一棵大樹的院子是三師兄的南星院,不過三師兄經常不在門裏,他那院子一般時候都空着。」

北辰從西月院挪開眼光,假裝沒事一樣問道:「既然二三四都在這裏,那麼大師兄呢?」

聽到她的問話,右侖又攥住了她的胳膊,帶着她往後轉,然後他指著北辰院後面山上的一座院子道:「那就是東日院了,大師兄就住那,離師姐這裏很近。」

大師兄,原來是叫東日。

他們師兄妹的名字,還真是有意思。

東日,西月,南星,北辰。

東西南北,日月星辰。

「咱們的名字,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嗎?」北辰輕聲問道,不知為何,忽然心跳的很快,就彷彿有人在拿着鼓在心上敲敲敲……

右侖沒發現她的不對勁,他哈哈笑道:「這能有什麼特殊意義呀,總不過是師傅隨口取的唄。咱們這名字還好點,最有趣的是六師兄竟然叫下蓋,哈哈,笑死人了,這哪象人名呀,他最討厭別人叫他下蓋了。」

左昆似乎也想起了什麼,竟然也笑道:「你知道他討厭別人叫他名字,上次在道術大賽的時候你還故意叫,被他揍一頓很爽是吧?」

右侖似乎想起了被揍的情景,摸了摸鼻子訕訕道:「我沒想到他反應那麼大嘛。」

左昆道:「你這個豬頭,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喊,上次要是沒有上華師兄救你,看你怎麼辦。」

上華?

這八位師兄弟的名字,算是弄清楚了。

東日,西月,南星,北辰,上華,下蓋,左昆,右侖。

在心底默念了一遍,果然只有下蓋的名字最難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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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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