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佳人再現

第四章 佳人再現

楊文鼎接過程駿豪手中的長槍,信手揮舞幾下,揮灑出一片銀光,倏然收槍,槍影頓消,卓然凝立,略顯童稚的臉上頗有幾分英武之氣。

楊文鼎嘆息一聲,放下手中的長槍,惆悵道:「神兵入匣,寶器蒙塵,英雄無用武之地!想我楊家,祖先數代馳騁疆場,衛國戍邊,何等的轟轟烈烈。到我父親這輩卻只能為一介文官,雖然頗有清名,卻也只是庸庸碌碌一小吏而已。」

程駿豪張口想說點什麼,支吾半天卻沒有說出一句話,只得拍拍楊文鼎的肩膀以示安慰,鼓勵。

到目前為止,程駿豪甚至不知道這大宋到底是南宋還是北宋,對眼下的天下大勢一無所知,如何安慰別人?

楊文鼎收拾起情懷,將長槍擲給程駿豪,道:「你試試看,喜歡的話就送給你了!」

楊文鼎語氣真摯,神色沒有絲毫玩笑或言不由衷的意思。程駿豪心中一片訝然,問道:「雖然我只是一介廚子,但也大概的明白此槍貴重之處,和對楊家的重要性,小鼎怎可如此輕易便相贈?」說話間將長槍遞給楊文鼎。

「此槍雖然不凡,但也沒有阿俊你說的那樣寶貴。楊家累世戍邊,別的沒有,兵刃倒是不少。其中尤其以長槍居多。」楊文鼎說着將長槍分開,小心的置入槍匣中,道:「雖說祖傳之物不應外傳,但此等兵刃在小弟手中終究不會有用武之地。你我一見如故,阿俊你雅量高致武功不凡,此槍到你手中斷不會被束之高閣。」

「小鼎才多大年齡,敢說日後沒有馳騁沙場建功立業的機會?此槍入我手中更是明珠暗投。小鼎你可曾見過舞刀弄槍的廚子?」程駿豪淡然一笑。

楊文鼎微微一笑,道:「這槍暫時還放在這兒,什麼時候你需要的話隨時可以來取!」說着將槍匣蓋上,小心的置於書架上面。

程駿豪隨便打量著楊文鼎書架上的書,四書五經,兵書韜略,詩詞歌賦擺滿了整個書架。書架旁邊的案桌上,一副精緻的棋枰擺在哪兒。程駿豪伸手拈出一粒棋子,心神卻回到了和陳芸芸對弈的時光。一時間,陳芸芸又似乎巧笑嫣然出現在眼前。

「阿俊?」楊文鼎探身問道,「怎麼啦?」

程駿豪淡然一笑,道:「來一局?」

「好啊!」楊文鼎欣喜的回答。程駿豪大抵上還是知道一些宋朝時候的規則的,兩人分主賓坐下后正式開始。程駿豪執黑。

雙方你來我往,落子很快,程駿豪明顯技高一籌很快佔據了優勢,楊文鼎落子速度開始緩慢。

程駿豪落完一子后,楊文鼎冥思苦想已經好幾分鐘了,仍然沒有落子。程駿豪百無聊懶的朝窗外看去。庭院中百花開放,爭奇鬥豔。紅花綠葉,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凝視片刻,程駿豪正待收回目光,忽然發現綠葉從中有一個人影。一個穿着這個時代仕女服飾的女人,正在擺弄這庭院的花草。

正看着,女子站起來了,背對着程駿豪盈盈俏立。女子的身影映入眼帘的瞬間,程駿豪頓時腦中轟鳴一片:那個背影,那個背影實在太熟悉了。看了千萬次,萬千人群中也能夠一眼看出來,那個世界上獨一無二,令他魂牽夢縈他的芸芸的身影的!

女子似乎感覺到了背後灼灼的目光,緩緩的轉身來。穿破空間的限制,程駿豪的目光落在了女子的臉上。看輕女子的臉時,程駿豪下子恍惚起來,心潮澎湃,神情激越,不可自抑的低呼一聲:「芸芸!」

花叢中的女子姿容美得驚人,絕美的臉蛋毫無絲毫瑕疵,一對秀眸如夜空中掛着的兩顆璀璨的明珠,溫潤而柔和,讓人想起寧靜怡人的夏夜。

而最突出的是,她竟然長得和他魂牽夢縈的陳芸芸毫無二致。以程駿豪的目力可以清晰的看到,麗人嘴角處,有一顆微小的黑痣若--那時他的芸芸特有的標誌啊!

麗人因為程駿豪的注視,臉上浮現一絲嫣紅,亮麗的眸子中出現一絲慍怒。

程駿豪一聲低呼驚醒了冥思苦想的楊文鼎。程駿豪臉上不可自抑的激動,痴迷,迷茫讓他嚇了一跳,順着程駿豪的目光,他看到了花叢中的麗人,恍然大悟。

程駿豪興奮得正待跳起來時,冷不防肩膀被人按住,一個聲音在耳邊喝道:「阿俊,那是家母!」

猶如當頭棒喝,猶如一盤涼水當頭澆下,程駿豪神色一下子僵住了,保持着彎腰的姿勢,僵立在那兒。

前後不過彈指一瞬間,程駿豪卻經歷了大喜大悲,大起大落的極端變化,怎麼能不僵立當場呢!

「阿俊,你沒事吧?」楊文鼎關切道。

好久,程駿豪的僵硬身體有了變動,他頹力的坐下,嘴中低聲喃喃自語:「怎麼可能呢,怎麼可能呢?」

楊文鼎耐心的看着喃喃自語的程駿豪,不知道多久,終於,程駿豪恢復恢復自製,抬起頭,神情凄迷、語氣蕭瑟,推坪認輸道:「這局我認輸了。今日且到這兒!」說着站起來,拱手施禮道:「且替我向令堂說聲抱歉,改天我自當親自登門領罪。」說完轉身便走。

楊文鼎追上道:「讓我送你一程吧!」

程駿豪一言不發徑自朝楊府外走去,腳步急促。楊文鼎緊追慢趕總算在府門追上。

「請留步!」程駿豪總算還沒有忘記應有的禮節,拱手道:「請留步!」

戰在門口楊文鼎目送他的離去,程駿豪腳步踉蹌,好幾次幾乎摔倒在地。直待走出了視線,楊文鼎方才轉回府。

楊文鼎正準備回書房收拾棋盤,推開門方才那個麗人真端坐在棋枰邊。

「娘?」楊文鼎訝然。

「方才那個便是你們昨天認識的那個青衣廚子?」麗人低頭看着棋枰,隨口問道。

「正是!」楊文鼎慌忙替程駿豪解釋道,「方才並非他無禮,實在是……」

「我知道!」麗人打斷了楊文鼎的解釋。方才在院中擺弄花草時候,總覺得背後有一道灼灼的目光,轉身尋去,卻發現書房內那個正在對弈中的俊逸青年正目光灼灼是朝這邊看過來。現在閉上眼睛,彷彿猶自能夠感受到方才青年眼中射出的那深似海、比天高的愛戀。那純真得不摻雜絲毫**成分,毫無保留的痴迷。楊文鼎當頭棒喝之後,那眼神中的柔情,痴迷全化作揪心的痛楚,遠在一邊的自己似乎都能夠感受到那種痛心入骨的痛楚。自己近十年來一直過着半出家的清修生活,心田早已經平靜得如碧水深淵一般,未想今日竟然被此人扣動心弦。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登徒子呢?究竟他將自己看做誰了?難道世界上真有那麼相似的兩個人?麗人拈起一隻棋子,若有所思的半天未落子。

「娘?」楊文鼎正奇怪的看着麗人。麗人微微一笑,手中的棋子輕輕的落下,檀口輕啟:「這一局你輸了啊!」

「阿俊棋力勝我不止一籌,若不是他手下留情,這局我早就輸了!」楊文鼎毫不氣餒,由衷的道,「或許他可以和娘匹敵!」

楊文鼎的棋藝是有母親所傳。不止如此,楊母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楊通雖然是一介文官,於文墨方面還不若自己妻子高明。楊氏自十六歲嫁給大自己二十歲的楊通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從來不在外人面前顯露自己的才學。只有楊家有限的幾個人才知道,她委實是不遜色天下任何才女的奇女子。及至現在,楊文鼎也不清楚,如此才高貌美的母親為什麼會看上自己的父親。

麗人微微一笑,不語,伸出蔥白玉手,細細的收拾起棋枰上的棋子。

程駿豪恍恍惚惚踉踉蹌蹌的回到了酒樓,推開門,倒頭躺在床上。楊府中見到的那個麗人,清晰的浮現在自己的腦海中。嘴角那顆微小的黑痣,不住的提醒他,那就是芸芸。楊文鼎的喝聲又不是在耳邊迴響:「那是家母!」

世界上怎麼可能有如此相同的兩個人呢?若非芸芸,怎麼可能連嘴角的那顆黑痣都一模一樣呢?若是芸芸,怎麼可能流落到這個世界,而且對自己毫不相識?

是也不是?

難道這真是芸芸在這個世界上的難道真的還是不得不涉入這個世界?難道這個世界真的有自己必須完成的使命?還是老天爺閑來無聊,找自己開心來着?

可惡!

程駿豪滿腔煩惱無處發泄,只能矇著頭,使勁的捶打着床板!常言道與人斗不與天斗,可自己的對手恰恰正是這虛無縹緲,鬼神莫測的老天爺啊!

門外,夥計敲門道:「陳師傅,店主說煩請你到廚房一趟,今天晚上有貴客,還請您來掌勺!」

推開棉被,露出腦袋,他重重的呼了一口氣,二十一世紀培養出來的職業道德迫使他暫時摒除了自己紊亂的思緒,整理好儀容,推門出去了。

待程駿豪一切忙完,已經是萬家燈火。依照慣例,挾著兩隻饅頭,端著一碗粥默默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回到房間,燈也懶得點,躺在床上,仰望窗外的明月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一大早,程駿豪洗漱完畢后,匆匆吃完早飯,待日上樹頭便離開酒店。沿着昨天的路,轉過兩個彎后,出現在楊府的門前。走上前,輕叩記下,大門呀呀打開,楊文鼎滿臉驚訝的出現在門內。

經過一晚的沉思,程駿豪終於還是耐不下再見一面的渴望。姑且,把這一切當做是巧合吧,姑且將她當做是芸芸在這個世界的化身吧。如果是老天爺的安排,那又怎麼樣?自己孑然一身,還有什麼不能失去的呢?不能自己做主的生命,失去了又何妨?除此之外,老天還能拿自己怎麼樣?

想開了這一切后,他頓覺心中一片坦然。

楊文鼎顯然正在練武,身上一副短裝武士大半,手中提着一桿烏黑長槍,滿頭大汗正順着頭髮流下。

「阿俊?」楊文鼎欣喜的喊道,「你怎麼來了!」

程駿豪微微一笑,淡然道:「不歡迎嗎?」

「不,不」楊文鼎慌忙讓出路來,道:「哪裏的話,快請進來!」程駿豪微微一笑,再一次走進了楊府大門。

院內練武場,楊心妍正在童清風的指點下練習剛剛學會的一套劍法。看她出劍遲緩,腳步飄忽,小臉漲得通紅,劍尖猶自非常不給面子的顫晃,這套劍法在她手中的威力看來也非常有限。

楊心妍看到程駿豪正朝她看過來,原本通紅的小臉此時更是紅霞連閃。手中的劍再也無法揮舞下去,紅著小臉獃獃的站在那兒。童清風見狀奇怪的轉過身來。

程駿豪趕緊上前弓身失禮,童清風微微點頭,轉過身繼續教導楊心妍。楊心妍原本人小力弱,氣喘吁吁,此時見得程駿豪在一邊觀看,心中小鹿亂撞,練習起來,更是不濟。

童清風老於世故,心中自然透亮,微微一笑道:「今日且練習到這兒吧。現在知道你童爺爺的武功也不是那麼好練的了吧?」

楊心妍撲倒在童清風懷中,撒嬌的道:「妍兒練得手都酸了,那把劍實在太重了嗎?」

童清風疼極了這個聰明伶俐的小丫頭,寵溺的拍拍楊心妍的小腦袋,道:「待童爺爺傳你丹清派的內功,你練起來便不會這麼吃力了。楊家的紫心決雖然威力強勁,卻不適合女孩子練習!」

楊心妍抱着童清風,興奮不已。

那邊,楊文鼎已經收拾完畢,帶着程駿豪裏面去了。程駿豪向童清風微微失禮后便隨着楊文鼎朝內堂去了。身後,楊心妍從童清風懷中探出腦袋,偷偷的瞧着他的身影,冷不防程駿豪忽然回頭,嚇得她趕緊將腦袋縮回去。

楊府後花園,楊母正捋起袖子在花叢中忙活着。程駿豪趕緊上前為昨天的失禮道歉。

一鞠到底,程駿豪真誠的道:「昨日在下實在是失禮了,還請夫人見諒!」

楊母轉過身來,微微一笑:「見到相似之人難免有些失常,此乃人之常情,公子何須自責。」

「多謝夫人見諒!」程駿豪再鞠一躬。

楊母饒有興趣的問道:「敢問公子,昨日公子所呼那位『芸芸』真的和老婦極其相似嗎?」

「確實非常相似!」程駿豪遲疑一下,說道,「甚至連嘴角的那顆痣都一模一樣。若非在下確信芸芸不在這個世界上,就幾乎以為夫人乃在下那位故人!」

「如此奇事確實少見!」楊母安慰道,「逝者已去,公子還是不必過分傷心才好!」

程駿豪微微一愣,隨即明白她的意思,雖然明知她是誤會,卻也無法解釋什麼,只能垂首受教。

楊文鼎在一邊插話道:「昨日阿俊的棋藝娘也見識過了,孩兒被殺得片甲不留,娘是否該為孩兒討回一點面子?」

程駿豪訝然不已,楊文鼎笑嘻嘻解釋道:「其實我娘才是棋道高手,我那點微末棋藝不過是拾我娘一點牙慧學來的點皮毛而已。一直以來我娘都遺憾沒有匹敵的對手。」

楊母啐道:「在外人面前胡言亂語,看我不打斷你的牙齒!」

程駿豪驚訝道:「原來夫人乃是棋道高手。在下不才,可否請夫人指點一二?」楊母微微一愣,未想到程駿豪竟然提出如此請求。其實宋朝男女禮防甚嚴,但程駿豪以晚輩的身份求教也說得過去。而且程駿豪語態真誠,自有一股坦然真誠的味道,加之楊母久不逢敵手,難免有些技癢,稍加思索便答應了。

楊文鼎興沖沖的跑進書房準備棋枰。兩人對面坐下后便開始對局。程駿豪依然執黑先行。

這一局又與若日一局大不相同了。昨天程駿豪的棋力遠勝楊文鼎,所以處處留有餘手。楊母的棋力不下程駿豪,兩人處處爭先,步步為營,每一步都謹小慎微,無不經過周詳考慮方才落子。正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這一局足足兩個時辰方才結束。

一局終了,整地數子結果程駿豪以半目落敗。

程駿豪俯首拜服,楊母矜持謙讓。旁觀的楊通楊文鼎大為嘆服。如此精妙的對局二人尚數第一次看到。

其實已經是中午十分,楊府僕人早準備好午飯,楊府眾人再三挽留,程駿豪終於還是留下。自然,程駿豪主動請纓,為眾人奉上一道美味的菜肴。

此後,程駿豪變成了楊府的常客。閑來無事便來楊府和楊文鼎談文論武,自那日程駿豪展現了那套少林拳后,楊文鼎經常邀請切磋較藝。程駿豪將自己對少林拳的領悟傾囊相授,楊文鼎也將楊家槍法精義系數相傳。楊家將威震朝野,楊家槍法天下聞名。軍旅,江湖中人多有研習這套槍法,這雖然不是什麼高深武學,確是非常實用的沙場戰技。楊文鼎此舉足見其心胸寬廣,和對兩人友情的重視。

程駿豪雖然無心武學,卻不忍拂了楊文鼎的美意,專心將這套槍法研習參透,並將自己演化出的種種變化和心得和楊文鼎分享。楊文鼎多時未能體味的變化經程駿豪指點后豁然開朗,槍法拳法獲益良多。童清風聽聞也不由大呼武學天才。

有時候也和楊母奕棋手談,又或者聽楊通談古論今,。程駿豪雖然對這些一竅不通,卻是個很好的聽客。總能夠聽得津津有味,有時候偶爾說出一句話,頗有一針見血入木三分之效,大得楊通歡喜。

如此這般半年有餘,日子安詳平淡。程駿豪雖然還是經常想起回歸的**頭,但終究擺脫了剛剛淪落到這個世界時候的蕭瑟冷漠。有時候偶爾也想過,如果不能回歸,就這樣過一輩子,也未嘗不可。

總之,程駿豪的生活過得平淡安詳,或許還有些幸福。

然而,世事總是不能如人所願,尤其,老天爺對程駿豪似乎格外青睞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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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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