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二章 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苑玉朗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裡依稀是他的小時候。

院子里繁花盛開，春意盎然，他的祖母抱著他在院中曬太陽，給他唱好聽而有趣的童謠。

身邊比他大兩歲的表哥玩著小汽車，忽然倒了下去，身體抽搐，口吐鮮血。

他嚇傻了，祖母一隻胳膊攬著他，淡定的招呼身邊的傭人去叫醫生。

他下意識的想逃跑，想躲避，哪怕只是躲在祖母身後呢，可是祖母卻將他按住，不許他跑，不許他逃，在他耳邊輕聲說：「這就是苑家人的命運，誰也逃不掉，所以，不要怕，不要逃，要勇敢的面對它，直視它。」

他眼睜睜的看著表哥死了，死在那個春意盎然的午後，明明萬物生機勃勃，他卻化作了冰冷的屍體。

那個時候，他只有三歲，現在想起來都會覺得祖母很殘忍，可是又殘忍的那麼可敬，因為她在用現實和鮮血來教他如何在苑家活下去。

那之後他連著做了幾年的噩夢，直到……直到一次又一次的面對親人的死亡，他的父親，他的叔叔，他的姑姑，他的兄弟……

一次又一次，他從恐懼到麻木，從麻木到抗爭。

他幾歲的時候就知道自己要負擔什麼，所以他努力的去抓住任何一個可以抓住的機會，他不怕死亡，他怕的是自己不能去反抗，無力去抗爭。

可是，他的努力和抗爭換來了什麼？換來了他日益破敗的身體。換來了他壯年便要逝去的無力。

心比天高，奈何命比紙薄。

他不甘心，所以他一次又一次的嘗試。他明明知道苑依寒帶回來的那個孩子有貓膩，不能留，他還是留下了他，因為，那也許是他最後的機會，也是唯一的機會。

咳咳咳……

睡夢中的林曦忽然驚醒了過來，心臟劇烈的跳動著。胸口的悶痛像是要炸開了一樣。

她驚慌的向樓上跑去，可是那樓梯卻是她無論如何也上去不去的，她慌忙去敲慕媽媽的房門：「慕阿姨。你快起來，老爺出事了，他一定出事了！」

很奇怪，明明她和他沒什麼關係。可是每次他出事。她都能感應到，他的輕咳，他的表情，明明她聽不到，看不到，可是她的心卻彷彿長在了他身上，她感覺的到，她知道。他很疼。

慕媽媽本就覺淺，剛剛睡下又被林曦的敲門聲吵醒。披上衣服出來：「怎麼了，閨女？」

林曦噗通一聲跪下了，抓著她的衣角說：「慕阿姨，我求求你了，苑玉朗他一定出事了，你救救他，這裡只有你能救他！」

林曦本就是個很可人的姑娘，嘴又甜，會哄人，慕媽媽和林曦相處兩日，幾乎已經到了無話不談的地步。

慕媽媽一邊把林曦扶起來一邊說：「你別急，別急，我上去看看。」

林曦知道慕媽媽眼睛不好，慌忙打開燈，小心囑咐：「慕阿姨，您慢一點，小心點。」

「哎，知道了。」慕媽媽一邊上樓一邊答應著。

慕爸爸和慕秋從各自的房間里出來，慕秋問：「發生什麼事呢？」

「苑玉朗出事了，我感覺的到，他肯定是犯病了。」

慕秋過得糊塗，一直以來也沒發現什麼異樣，只是心裡奇怪，這姑娘這麼擔心怎麼不自己上樓看看呢。

「你看你，慌得都沒神了，肯定是腿軟上不去是不是？」她安撫的拍了拍林曦的手背：「你別急，我叫小志下來背你上去，小志，你在沒？」

慕秋覺得小紙鶴這個名字太奇葩了，於是擅自給他改了名字叫小志。

「小志，你快下來，背這姑娘上去，看看是怎麼了？」

小紙鶴被樓下的動靜吵醒，聽到慕秋喊他，不滿的翻了個白眼，他堂堂天庭的小紙鶴，好歹算半個神啊，居然讓他去背人？他才不去。

「哎喲，這人是怎麼了？」

林曦在樓下一聽慌忙掙扎著上樓，可是小紙鶴的禁制未曾撤去，她只能趴在樓梯上卻是一蹬台階都上不去，急的眼淚都要出來了：「怎麼樣，有沒有事？」

樓上的人是聽不到林曦的動靜的，是以，慕媽媽並未回答，林曦得不到回應，只能急的抹淚卻什麼也做不了。

二樓，慕媽媽好不容易摸到了苑玉朗的房間，打開燈一瞧，苑玉朗被綁在床上，枕頭上染了大片的鮮血，唇角尚且有血液流出來，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

「小紙鶴，你快來，快來。」

小紙鶴聽到呼喚，慌忙衝進苑玉朗的房間，一看之下心中一驚，不過吃了一點外面買的東西，怎麼就病成這樣了？

慕媽媽急的跳腳：「哎呦，慕槿啊，她怎麼把人弄成這樣，這不是作孽嗎！」

「您別急，我先幫他看看。」小紙鶴安撫了慕媽媽，拿出事先榨好的番茄汁掰開苑玉朗的嘴一點點的灌進去。

漸漸的，苑玉朗咳嗽的聲音小了，呼吸也漸漸平緩下來。

慕媽媽看到那床單上的血跡，還有苑玉朗身上一圈又一圈的鏈子，頓覺於心不忍：「這是什麼東西？還不給人解開！」

「這個……我沒辦法，這是慕槿綁的，只有她能解。」

「那就叫她回來！」慕媽媽這次真的生氣了，她先前一直沒上樓看過，從來也不知道慕槿居然是這樣對待別人的，她還敢說自己不是綁架？這豈止是綁架，更是虐待！

「現在？」小紙鶴看了看時間，半夜兩點。

「不用了吧？他也沒什麼事，吃了這個番茄汁，這不是好了嗎？」

慕媽媽怒不可遏，他們一家人從來是與人為善。什麼時候做過這種事情，想不到慕槿居然這麼過分。

即使這苑玉朗是個好好的人，也不能這樣綁著別人吧？更何況他還病得這麼嚴重。人都咳血了，居然還把人捆成這樣，這是要折磨死人？

「番茄汁這是治病救人的東西？」慕媽媽真沒想到慕槿所謂的救人就是給人吃番茄汁，這吃進去沒吃進去她都沒看清！

小紙鶴無言，小聲嘟噥：「別的蔬菜汁也可以……」

「慕槿太過分了，立刻把她叫回來，告訴她如果她不回來的話。我就沒她這個女兒！」

斷絕母女關係？這事可鬧大了！

小紙鶴慌忙說：「好好好，我這就給她打電話，如果她不回來。我就把她抓回來。」

「不用，她要敢說個不，我立刻跟他爸爸回家，我們……我們不認她這個女兒！我就當我女兒死了！」

小紙鶴一邊拿手機給慕槿打電話一邊小聲嘟噥：「您女兒早就死了。」

慕槿被手機鈴聲吵醒。閉著眼睛摸到手機。接通：「誰啊？」

「慕槿，你快回來，苑玉朗犯病了，你媽媽要跟你斷絕母女關係！」

這都是什麼和什麼？這兩句話挨得著嗎？

慕槿雖然不在意苑玉朗，可是聽到后一句，還是蹭的坐了起來：「你說什麼？」

「你媽媽說了，你要敢說個不，她立刻就和你爸爸回家。以後再也不認你這個女兒！」

慕槿的腦袋有點懵，一邊穿衣服一邊問：「我媽。為什麼啊？」

「你來了就知道了，不和你說了，林曦好像暈了，我下去看看。」小紙鶴掛斷了電話。

宋玉傾醒過來，迷迷糊糊的問：「怎麼了？」

「沒什麼，我媽媽那邊出了一點事，好像是苑玉朗犯病了，我過去看看。」

苑玉朗！宋玉傾一下清醒過來：「苑玉朗在你那？」

難怪他一直找他找不到，居然在慕槿那！

「你怎麼不早說？」宋玉傾慌忙穿衣服。

「你幹什麼？」

「當然是和你一起過去，我找苑玉朗很久了。」宋玉傾早就有事情想和苑玉朗談一談，一直在找他，一直不見他的人，不是說他忙沒時間，就是說他不願意見他，前兩天可好，苑玉朗的秘書居然也不見了。

慕槿攔下他：「你和我一起去，莫離怎麼辦？」

唔，居然忘了家裡還有個宋莫離！

宋玉傾看了看慕槿，暗自偷笑一下，繼續穿衣服：「抱著他去。」

「抱著去？你這麼著急見苑玉朗啊？明天再見他不行嗎？」

宋玉傾臉色一正：「我的女人居然在自己家藏了個男人，我還不知道，你覺得我能等到明天嗎？」

「……」慕槿瞪他：「宋玉傾，你什麼意思啊？」

這話怎麼聽上去那麼怪，好像她要紅杏出牆一樣。

宋玉傾回身在她唇上狠狠落下一個吻：「意思就是你欠收拾，這麼重要的事情居然不早點告訴我！」

「你又沒問過，誰知道你在找他。」慕槿嘟噥。

「不過，藏得好。」

宋玉傾去客房把宋莫離抱出來。

慕槿拿著早就準備好的毯子把他包起來：「小心別著涼了。」

雖然慕槿口口聲聲的說著自己難以接受，可是現在看來，她進入角色好像比他還要快，宋玉傾抱緊宋莫離，笑道：「走吧。」

慕槿帶著宋玉傾和宋莫離，一起傳送到了別墅門口。

慕槿在門外就看到了家裡燈火通明，進了房間更是看到慕媽媽、慕爸爸、慕秋排排坐在沙發上，顯然是在等她。

「媽，大晚上，您幹什麼啊？」慕槿先把宋玉傾讓進去，讓他把宋莫離抱進房間。

「等等，這是什麼？」慕爸爸抬抬手攔住宋玉傾，發現他抱著一個孩子之後臉唰的就陰沉了下來。

慕爸爸和慕媽媽對視一眼，不用問，這個孩子肯定是那個叫苑一生的孩子。

兩個人同時心中不悅，且不說這孩子和他們家沒什麼關係，就算有關係，現在這種時候也不該帶孩子過來吧？

「你們把孩子帶過來幹什麼？慕槿，你不會以為我會看在孩子的面上就放過你吧？」慕媽媽見到苑一生更覺得生氣，之前她是因為宋玉傾生氣，現在卻是因為慕槿。

慕槿再回來變得太多了，這若換作之前，她肯定不會傻到去幫別人養孩子的，可她和宋玉傾在一起之後一再打破自己的原則…

「不是，他一個在家會害怕，我們才把他帶過來的，媽，有什麼話你就說吧。」慕槿對宋玉傾使個眼色，宋玉傾抱著孩子進了房間。

「我告訴你，立刻把那個人放了。」慕媽媽提起來就生氣，語氣自然也嚴厲了起來：「我真沒想到你這孩子膽子居然這麼大，那人怎麼回事？都病成什麼樣了，你居然還綁著人家！慕槿，咱們家往上三代那都是遵紀守法的公民，沒人做這種違法亂紀的事情！」

「知道了，我去看看。」慕槿轉身上了樓。

來到二樓她敏感的聞到了一股血腥味，心說不會真的出了什麼大問題吧？

打開門，小紙鶴率先站了起來：「你回來了。」

慕槿點頭，看向苑玉朗。

苑玉朗依舊躺在床上，只是他臉色蒼白，雙目緊閉，雖然已經換了床單，清理過了，慕槿還是從金鏈子的縫隙中看到了殘留的血跡。

「他怎麼樣？」

小紙鶴搖頭：「犯病之後一直睡著，不過應該還活著。」

「東西，餵給他吃了？」

「嗯，但是效果好像不太大，畢竟是食物，不是丹藥，效果來不了那麼快。」

慕槿點頭，俯身去看苑玉朗，雖然臉色蒼白的可怕，可是呼吸均勻，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

慕槿伸出手點在金鏈子上，金鏈子發出一陣嘩啦嘩啦的聲音，縮回她手中，縮成小小的一條。

看到金鏈子上的血跡，慕槿又覺得於心不忍，她對苑玉朗好像太狠了點，雖然苑玉朗給宋玉傾挖坑很可惡，可是自己把他綁成這樣，又害他吐血好像也挺殘忍的。

宋玉傾來到房間門口便看到慕槿站在床前，一臉擔憂卻不知道是憂心苑玉朗還是憂心那金鏈子上的血跡不好清理。

「叔叔阿姨好像有話對你說，你先下樓吧！」宋玉傾攬過她的肩膀說道。

「可是他的情況好像很不好！」慕槿雖然生氣苑玉朗的作為，可是並不想害死他，此時見他這樣也不禁擔憂。

「沒關係，我看著他。你帶著小紙鶴下去看看林曦好了，她好像暈過去現在還沒醒。」宋玉傾瞟了小紙鶴一眼。

小紙鶴身體一震，瞭然道：「知道了，我這就去看。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居然還這麼上心！」

宋玉傾拍了拍慕槿：「你下去吧，叔叔阿姨還在等你！」

「好吧！那你小心。」慕槿雖然放開了苑玉朗可是對他並不放心。

宋玉傾點頭，慕槿轉身走了。

慕槿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房間陷入了安靜之中。

宋玉傾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苑玉朗，我知道你醒著，起來，談一談。」

片刻后，苑玉朗緩緩睜開了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