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關成周

顧明奕可以確定那就是關成周。

因為關成周的耳朵是一對相當有特色的招風耳，不管是從正面側面還是背面看，都能一眼就認出來。

既然在這裏看見了關成周，那麼可想而知，他已經被算計進了圈套里。瞧關成周那蹣跚的樣子，顧明奕估計除了在家庭方面他遭遇重大的打擊以外，關成周的身體肯定也毀得差不多了。

照着上輩子的發展軌跡，關成周的身體會越來越差，直至癱瘓得幾乎動彈不得。但關成周卻從來沒有放棄過復仇的想法，所以顧明奕曾經懷疑關成周另外還與其他人有着聯繫，來配合他們的復仇，只不過一直沒有得到證實。

不動聲色地跟在關成周身後走了一段路，路過了幾個修車修鞋的鋪子，四周逐漸沒了別人，顧明奕就加快步子，叫道：「叔叔！」

關成周一開始沒覺得這是在喊自己，可是很快他就發現周圍除了自己根本沒有別人，他便停下來，回頭髮現是個模樣俊秀的男孩，又注意到男孩的穿着打扮，關成周的眼神裏帶了點懷疑：「你……在叫我？」

顧明奕恍若未覺，點頭道：「是啊，不過我是幫人叫的。」他邊說邊回頭，煞有介事地找了一圈，面上露出困惑的神色，「咦，人呢？」

關成周跟着他的視線往後望，眸光閃動了一下。

顧明奕眼角餘光將他的舉動盡收眼底，嘴裏則道：「叔叔，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對不起啊，那叔叔你忙吧，我先走啦！」

轉身，顧明奕邁步。

他在心裏默念「一、二、三」，果然，數到三的時候，身後關成周道：「等等。」

顧明奕沒有立即止步，而是繼續走了兩步，才回頭：「叔叔你喊我？」

關成周努力露出和藹的笑意：「是我。」

顧明奕哦了一聲：「有事嗎？」

關成周道：「小朋友，我能問問，剛才托你找我的是什麼人嗎？」

顧明奕道：「是一個哥哥，手裏牽着一個弟弟。」

關成周問：「你看清他們的樣子了嗎？」

顧明奕道：「那個哥哥個子好高，我沒看清，不過我看見那個弟弟啦！才到我這兒。」他比劃了一下，「眼睛圓圓的，頭也圓圓的。」

關成周立即激動起來，「是他，是他！」但又狐疑地道，「可那是誰領着他……」

顧明奕一直站在原地，心中又梳理了一遍自己的安排，等關成周的目光再落過來，他才道：「叔叔，為什麼他們要我來找你，自己卻不來見你？」

關成周的面容添了幾分苦澀：「大概是因為恨我吧。」

顧明奕裝傻：「恨？不懂。」

關成周伸出手，伸到一半又放了下去，道：「小朋友，他們可能只是想躲着我，卻肯定不會躲開你，你能不能幫叔叔一個忙？」

顧明奕露出猶豫的神情：「可是……」他張大的眼睛恰到好處地透著一點孩子的狡黠，「那個哥哥給了我這個，你能給嗎？」他伸開的掌心躺着一塊巧克力。

關成周道：「叔叔也能給，只要你幫我這個忙。」

顧明奕想了想，才道：「好吧，叔叔，我就幫你這個忙！叔叔你要我做什麼？」

關成周道：「叔叔想要你幫我去找一下你看到的哥哥和弟弟，然後問他們，找我到底……唉，算了，我寫張字條，你幫我帶過去。」

顧明奕就由關成周領着他穿進了一條破舊的小巷，在巷道盡頭是一座用石棉瓦之類搭的棚子。關成周大約暫時住在裏面，他讓顧明奕在外面等了一會，再出來的時候手裏折著一張紙。

關成周將疊好的紙條交給顧明奕：「小朋友，記得，一定要原封不動地交給你剛才看到的人，不能給別人哦。」

顧明奕拍著胸口答道：「叔叔你放心，我可會認人啦！」

等走出了關成周的視線，顧明奕一面走，一面十分自然地打開紙條看裏面的內容。

看完之後，他的唇邊立即浮上一抹笑意。

關成周果然自行腦補出了他需要的內容，避免了他去填充露出破綻——那個所謂的弟弟，自然就是顧明奕按照關成周前世的描述，虛構出的關成周的兒子，至於那位哥哥，則是完完全全由顧明奕虛構而不存在的人。

「你在看什麼？」

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插過來，顧明奕差點沒拿穩手裏的紙，抬頭就發現寧佳木正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

顧明奕道：「剛去拉肚子了，在廁所撿的紙，上面寫的東西挺好玩的。」

寧佳木的視線往下挪了一點：「你現在肚子還疼嗎？」

顧明奕立即把紙揉成一團，故技重施：「糟糕！你不問還好，你一問，我覺得又疼了起來！你先在這兒隨便轉轉，我去去就來！」

寧佳木看着顧明奕又跑得沒了影，皺起眉毛：「可是廁所……不在這個方向……」

顧明奕從書包里掏出紙筆，給關成周回了一張紙條——難得地不用模仿小孩子的筆跡，寫起來真順手。又估摸著時間，才往關成周的住處走。

「叔叔！」

他一站在棚子外面喊，關成周就飛快地沖了出來。

「怎麼樣？」關成周期待地問。

顧明奕遞了紙條給他：「那個哥哥帶着弟弟就在外面，叔叔你不過去看看他們嗎？」

關成周的手有點顫抖，重複了好幾次才打開紙條，聞言他先看完紙條，頓了頓才道：「不用了。謝謝你，小朋友！」

他剛想轉身就被顧明奕拽住了：「叔叔，說好的巧克力呢？」

關成周為難地摸了摸兜，最後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十塊錢：「巧克力叔叔現在沒有，不過叔叔這裏有錢能讓你自己去買。」

最後顧明奕揣著十塊錢走出去，暗暗得意：關成周這就是被賣了還給人數錢的典型啊……

這一回，他主動找到了寧佳木，摸著肚子道：「這下舒服了，寧佳木，我們找地方去吃東西吧。」

寧佳木問：「你去哪裏上廁所了？去了這麼久？而且這裏就有個廁所，為什麼要去別的地方？」

這種較真的小孩真麻煩……顧明奕道：「哦，沒注意，我肚子一疼，腦子就有點混亂，一不小心就迷路了。」

寧佳木總算被糊弄過去，乖乖跟着顧明奕去吃了中飯，又回到學校里。

等到下午放學再見到司機和陳悅薇的時候，顧明奕深深覺得這一天過得實在太不容易。

心好累。

陳悅薇敏銳地發覺他興緻不高：「是不是沒考好啊？」

顧明奕道：「我考的很好的！」

陳悅薇道：「那怎麼看你好象不怎麼高興呢？」

顧明奕道：「就是覺得上學好累啊。」

陳悅薇道：「你放心吧，你再怎麼跟媽媽撒嬌，媽媽也不會同意你不上學的。」

顧明奕：「……媽媽我沒有撒嬌！」

陳悅薇笑着揉揉他的腦袋：「是，不是撒嬌。」又對司機道，「黃師傅，去長興街。」

顧明奕眼睛亮了起來：「媽媽你要帶我去吃好吃的嗎？」

陳悅薇道：「上次生病你不是說想吃半江鴨脖荷香財魚蒜蓉大蝦安縣牛肉嗎，今天媽媽就帶你去吃！」

顧明奕發現自己重生在八歲的身體里，果然是對媽媽撒嬌毫無壓力：「媽媽最好了！我最愛媽媽了！」

陳悅薇又笑：「你跟媽媽說再多的好話，媽媽還是不會同意你不上學的。」

顧明奕：「……」

長興街是江市的一條老街，歷史相當久遠，近幾年才經過一番修繕，整體風格益發顯得古色古香。裏面開着的各色店鋪，也都是江市的老字號，比如說半江鴨脖就開着荷香居的對面，荷香財魚正是荷香居最出名的招牌菜，緊鄰著荷香居的則是一品牛肉，門口一字排開了若干爐子，上面煨著的便是安縣牛肉，再遠一點的人間蝦味，就是江市做蒜蓉大蝦最美味的一家。

要想把顧明奕那天提到的菜色都嘗個遍，長興街可以說是最合適的地方。

從車上下來，陳悅薇看着顧明奕似乎很興奮，就故意為難他：「現在有個問題啊，明奕。」

顧明奕的確很興奮，但當然不是因為吃大餐，聞言他就問道：「什麼問題？」

陳悅薇道：「這裏有四家店，這四樣你都想吃，但今天媽媽只能帶你去吃一家，你說，我們去吃哪一家才好？」

這真是親媽啊！假如是真正的八歲小孩，或許會發自內心地猶豫不決，但顧明奕不是，因此他很乾脆地道：「今天先吃荷香財魚，其他的下次再吃！」

陳悅薇不由地吃了一驚，又忍不住笑：「我家明奕真是懂事了。」

顧明奕道：「那可不是！」

陳悅薇就牽着他往荷香居里走，然後服務員領着他們上樓往包間去，母子倆一邊走一邊說話。

快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前面的包間走出來幾個人，其中一個看見陳悅薇和顧明奕，立即打招呼道：「顧太太，帶兒子出來吃飯啊！」

陳悅薇儀態萬方地回應：「是啊，洛太太。他剛考完試，帶他吃點他愛吃的。」又輕輕推了一下顧明奕，「明奕，叫阿姨。」

顧明奕過了一會才抬起臉，笑眯眯地道：「阿姨好。」

那個女人掩唇假笑：「喲，真乖。」

他們一行人就同顧明奕二人擦肩而過。

陳悅薇低頭看顧明奕：「怎麼啦？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所以反應才格外遲鈍。

顧明奕捂著鼻子：「沒有，是那個阿姨太香了啦。」

陳悅薇失笑：「沒有不舒服就好。」

顧明奕又道：「還是媽媽身上的味道最好聞！」

陳悅薇輕輕敲了一下顧明奕的腦袋，眼睛卻笑得彎了起來：「我兒子都會說甜言蜜語了。」

見她對自己的解釋信以為真，顧明奕就跟着她笑，只是在進門的時候，他彷彿不經意般回頭看了一眼遠去的那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