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並不是時下那種沉迷於打扮的女性，喜歡的是簡單的棉T或襯衫，下半身是千篇一律的牛仔褲，若是需要出席重要場合，她便去租借服裝，所以搬家對她而言不算是太勞累的事。

「等一下。」袁星燁疑惑地踱至她身邊，看著她開懷的模樣，覺得自己好像有必要提醒她一下。「這裡是我的房間。」

「我知道啊！」伊蝶停下動作，滿臉笑容地望著他。「我不可以住這間嗎？」

「……可以。」該死，他發現自己對於她鵲巢鳩占的行徑竟然還感到有些興奮。

「謝謝你。」她爽朗而迅速地在他的面頰親了一下，接著又開開心心地繼續擺放著衣物。

袁星燁無聲地看著她像小蜜蜂似的忙個不停，忍不住想，若他們當年真結了婚，或許就像現在這個樣子吧。

但這些都只能想想，畢竟當時她並沒有答應。

「哇，好可愛！這也是你做的嗎？」伊蝶的注意力被床頭柜上的一個土捏的公仔吸引，於是小心地拿起來欣賞一番。

袁星燁一回神，發現她手上的東西，立刻神經質地將公仔搶回來。

「你……不要亂碰我的東西。」他的語氣不算嚴苛，倒像是有點心虛。

伊蝶並沒有因此感到抱歉，反而伸出了手大方地要求，「那麼，可以請你讓我看一下嗎？」

「……你不是還沒整理好？」他幾乎是忍耐著不將公仔藏在身後。

「我想先看嘛！你該不會這麼小氣吧？」

在他面前，她是為所欲為慣了，當她像小孩子朝著要糖吃般拚命擺動著手掌，他還是默默地將公仔交給她。

「小心點，別弄壞了。」

「這麼寶貝啊？」伊蝶仔細端看著這大約二十公分高的人型公仔，是個身穿淡粉色洋裝的俏麗女孩，綁著可愛的馬尾，頭上還系著蝴蝶結，不過，少女的背後還有對純白的翅膀，這令她不解。「這是天使嗎？」

「嗯。」袁星燁轉開視線，並不是很專心的回答這個問題。

「你的手真巧，到底還有什麼是你不會做的啊？」她想，他真是個藝術家，難怪大學時考試他永遠都能拿高分，瞧這公仔的大眼睛活靈活現的，小巧的鼻頭和櫻桃般紅潤的小嘴，看著、看著，她忽然有種熟悉的感覺。

「看夠了吧？把它放回去吧。」他不知在急什麼似的催促著。

伊蝶在他不安的眼神中察覺了什麼，便不再反抗地將公仔放回床頭柜上。

「阿燁……」她突然放軟聲調喚他，藕白的纖臂攀上他的頸項。「我這樣會不會打擾到你帶女生回家睡啊？」

「這……」他該怎麼回答？說是或不是好像都不對。

「先說好喔，我不喜歡跟陌生女人睡在同一張床上喔！」

袁星燁登時額冒黑線。「你這是警告我不準帶女人回來嗎？」

「我哪敢啊！」她咯咯嬌笑，覺得自己真的好壞。

「伊蝶，你要我為你改變我的生活嗎？」這些年，他經常泡在夜店裡，是交際，也是習慣。他最痛恨睡前的寧靜，因為回憶會緊縛住他的呼吸，讓他胸口疼痛。

如果當初她不告而別後永遠不再出現，或許他總有天能夠全然將她忘懷，但她卻像熱愛天空的鳥兒，暢意翱翔后總會在他身邊短暫停留片刻，然後又在他無法預期的剎那消失在他生活之中，如此一再循環，卻又無法知曉哪一天或許她將不再回頭。

現在，她說她累了，他們即將在同一間屋子裡一起生活，這合該是好事，但誰能告訴他，經過了這麼多年，他真的還能夠期待嗎？

「這種事，應該不是我可以控制的吧？」她覺得自己沒有權利要求。

「畢竟我們以後就要住在一起，如果你有任何問題或需要，可以先說清楚。」

「也對。」伊蝶點頭表示同意，又接著道：「說不定這些年你已經養成遊戲人間的習慣，而且，你長得這麼帥，應該有過不少女人吧？」又是一個袁星燁難以回答的問題。

「好說，你應該也不遑多讓。」他將問題丟了回去。

她眯起眼賊賊地笑著。「不錯喔！你變聰明了，學會閃躲我的話啰！」

「多謝誇獎，都是你教導出來的。」他真的笑不出來，板著一張臉回道。

「不必謝我，只要你記得以後要幫我把踢掉的棉被蓋回來就好。」她連睡著時也是不安分的，所以她在國外經常感冒，也只有他會如此細心照料她，難怪與他同床而眠時總是感到特別溫暖。

「我該不會從今以後變成你的保母了吧？」袁星燁假裝煩惱，內心卻不覺的這有什麼不好。

「是啊！」伊蝶厚臉皮地將臉埋進他的胸膛。在她漂泊了這麼多的地方之後，只有他是她最穩靠的避風港，關於這點，她其實一直知道。

「怎麼突然像個孩子似的？」揉揉她的頭，他卻沒有用力的回擁她。

「阿燁……」細微的呼喊就像深藏在她心中的秘密一般。「有時候，我真的好懷念以前，如果有時光機這種發明該有多好，阿燁……」

所謂肥水不落外人田，每當袁紹朗公司里準備辦什麼發表會或晚宴，或是推出的產品需要包裝，就是袁星燁發揮長才的時刻。

起初，還沒有什麼人察覺到袁星燁這個幕後幫手，還以為他只是個不事生產的富家公子哥兒，然而當袁氏企業漸漸攀上高峰，財經報導開始研究袁氏總能讓消費者耳目一新的原因，袁星燁這個幕後勸力的身價便跟著水漲船高，再也沒人敢小看袁家老二潛藏的實力。

「星夜創意公司」成立至今將邁入第四個年頭，走的是高品質、高價位路線，袁星燁十分堅持，要做就必須做到最好，所以如果只是一再砍價又要求品質完美，那麼恐怕來者直接打道回府的幾率相當高。

「我不喜歡，你重畫吧。」辦公室里，一名雍容華貴，稍有些年紀的女子用力搖著頭。

這名女子姓馮名吟風，稱得上是「星夜」的大客戶，原本有關設計方面的事都是由下面的員工與「星夜」接洽，而且她作決定總是十分明快，但這回只是需要一座一百三十公分高的人形公仔，她卻異常挑剔。

袁星燁皺起沒頭。「我可以請問你到底是哪裡不滿意嗎？」

馮吟鳳撇撇嘴，指甲上鑲著精巧花瓣的纖指比著旁邊矮柜上的公仔。「你明知道我喜歡你的這個天使系列，那上面有那麼多隻，你就把其中一隻讓給我會怎樣？」

「不行。」對此，袁星燁很乾脆的回絕。

這些天使娃娃，和伊蝶在他床頭柜上看到的那個屬於同一個系列，是他大學時開始用黏土親手做出來的，除了一隻放在家中，其他都擺放在辦公室里，當有多餘的空閑或他思念心切的時候，天使娃娃便會再新增，目前已有十二隻，而這些活靈活現的天使娃娃，全都是伊蝶的化身。

「哼！」馮吟鳳不高興地雙臂環胸。「都怪你把這些公仔放在這裡，害我整個心都被它塞滿了，你畫再多的設計圖給我有什麼用？」

「你所經營的是蛋糕店，我認為在宣傳廣告的設計上不需要這麼執著。」

袁星燁也沒有任何退讓的意思，然後把五張設計圖全攤在桌面上。「你就從這些設計圖裡面挑一張吧，如果都不喜歡，那我也只能說抱歉了。」

「你……」馮吟鳳不敢相信袁星燁竟然會為了那些公仔不接她的生意。

「我沒有冒犯你的意思，只是我也講得很清楚了，天使系列時我的私人作品，不列入買賣。」他鐵面無私地道。員工們確實努力過了，若不能讓客戶滿意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馮吟鳳不悅地瞪著他。

她是個擁有五十家連鎖蛋糕店的女強人，此次要推出的是十周年的優惠活動，她決定製作一個人型公仔，擺放在每間店的門口，雖然也有人勸她不如找個模特兒代言，做成看板，效果也是一樣，這提議聽起來是不差，但她心裡還是比較想按照自己原定的做法。

而這些天使娃娃，她看了眼睛一亮。原本她是想要購買全部的版權，哪知道袁星燁如此小氣。別說一打了，連一隻都不願割愛。

「算了，我先借個洗手間，回來再跟你討論。」即便有所不滿，馮吟鳳仍優雅起身暫時離開，想想該如何說服他。

「沒關係，我等你。」袁星燁微笑道。

馮吟鳳一走出辦公室，袁星燁的助理就立刻溜了進來。

「怎麼樣？說成了嗎？」助理小孟緊張死了，這馮吟鳳可是個不能得罪的大戶呀！

「沒有，這些她都不喜歡。」

雖然袁星燁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小孟看得出來他也很苦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