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5章 終司

不記得我守衛天庭多久，只知道後來，似乎生命里只剩下了守衛，別的什麼都沒有，直到那一天，那抹如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出現。

她是跟着絕楓和少庭來的，可我的視線慢慢只剩下了她。她很可愛，笑起來嘴邊有淺淺的梨渦，眼睛彎彎的像月牙兒。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那叫喜歡，可當發現絕楓和少庭的眸子裏閃爍著和我一樣的情愫，我就明白了過來。當少庭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要娶青靈的時候，我的內心第一次有了起伏。我也想和青靈在一起，是的，我知道我愛上了她。

其實她沒有哪個方面是突出的，天庭的女子不乏美人，早已看膩。可是，對她真是百看不膩。而且，我發現只要她願意笑，我什麼都願意去做。我不像少庭和絕楓那樣拚命想要爭取什麼，我只想默默守着她。

可我連這一點都沒能做好，魔族侵襲的時候，一直是絕楓拚命在找她，甚至為她付出了生命。相對而言，我覺得自己做的太少了。

在懸崖的時候，我晚一點點到，她就沒命了。我不知道，如果真的晚了，我會不會崩潰。她險些就被魔族人割斷了咽喉，了結了生命。

絕楓走了之後，她的眼神就失去了焦距。我抱着她去了醫仙那裏，並未察覺出她的不對勁，到最後，反倒是醫仙發現了。只是醫仙仁慈，並未說破，她居然為了絕楓，觸犯了天規。

更重要的是，她絲毫不害怕三味真火，就那樣跳了進去，破開肉綻。她不惜毀去容顏，不惜魂飛魄散，那一刻我明白，我真正需要為她做的，是讓她和他重新相遇。

看青靈的表情，我能明白，恐怕絕楓死後，她才懂得了愛。這世上最可悲的事，她正在經歷，以至於她的瞳孔里不再出現任何人或物。

我去凡間的時候，根本不記得天帝說過的話，只一心想要找到青靈。不過我先遇到的，是軒南。那時候他並不是殭屍，但也是夜族一員。我搶走了他的天書，和他再也沒了任何交集。為了不讓任何人發現我，至此我穿戴上了黑色的斗篷，戴上了面罩。

我發現青靈的時候，她正暈倒在大街上，懷裏緊緊抱着一條小青蛇。那時候青靈真的很小，小青也很小。天書里有記載，天女一族，自幼得蛇族庇護。原來天意是如此巧妙的東西，眼前的女孩既是青靈的轉世，又是天女後人。

這麼說，日後施法，我要格外小心，免得誤傷了她的性命。我用最溫柔的語氣對她說，跟我走，從此衣食無憂。她毫不猶豫地將小手放在我的掌心。

她的手很冷，整個人也瘦成了皮包骨，但那一刻，我的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我多希望，時間停留在這一刻，再也不要往前走。我的手包裹住她的小手，一直往前走。

她似乎並不害怕，一般女孩去了叢林之類沒人的地方，不是都應該很恐懼嗎？她的沉穩和淡然，不像這個年紀的孩子。不難想像，在沒遇到我之前，她一個人吃了多少苦。

青靈，對不起，我再次沒能保護好你，沒能更早些找到你。我對她萬分寵溺，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哪怕她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自己的父親。沒關係，只要她快樂就好。

我開始教她法術，可是她和從前一樣，仍是不務正業。我有些害怕，一旦我開始啟動天書上記載的復活計劃，我就得躲着她了，免得被她發現。

可是她這副樣子，實在難以讓我安心。我開始去找少廷，一開始我找過，但少廷和青靈和軒南不同，他們是靈魂轉世，尋不到氣息。青靈身上尚且有我的靈力，而少廷真的是茫茫人海。

可是我沒想到，少廷居然還叫少廷。起初我在想，或許只是名字上的巧合罷了。所以一天晚上，我試探性地接近了他，乘着他入睡之際，對他施法，誰知竟然真的是他。

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數。我一直在違背天規，我已經預測到了自己的下場，不過沒關係，只要青靈好久夠了。我告知了少廷一切，說等青靈滿十八歲，到了上大學的年紀，就開始讓她獨立生活，然後我和青靈開始補靈。

我告訴少廷，青靈還是和從前一樣沒腦子，不認真學習法術，讓他暗中多關照她。少廷的法力回復很快，隨着記憶慢慢復甦，他很快想起了一切，以凡人的姿態和仙族的靈力活在人世間。

我很欣慰，一切都按照我的計劃進行。只是每每回去，看到青靈一天天長大，我的心便痛得無以復加。我真的不想離開她，一直以來，我從未像現在這樣擁有過她這麼久。

放她出門不久，我便悄悄地離開了，並且留下了書信，又給了她很多錢，其實那是少廷家的資產。她打開信箱的時候，我就躲在漆黑冰冷的屋子裏。

我看着她無奈的表情，不可抑制地笑了。撫上自己嘴角的時候，我才意識到，自己真的很久沒笑了。從此我的世界只剩下兩件事，一是偶爾去少廷那裏打探她的消息，二是夜晚守在屋子裏，靜靜地等青靈過來，遠遠地看她一眼。

身上的紋路隨着吞噬靈體的增多逐漸加深，使得我越來越喜歡黑暗。我甚至不想看到自己的身體，不想照鏡子看見自己的臉。我變得越來越丑，她搜集來的靈體變得越來越多。

其實我是個大騙子，我明知道她要是知曉了真相，一定不會再去補靈，可是我不能讓她知道。以她的性子，一旦知道了，只怕所有的計劃都付諸東流了。

只是我沒想到，就在我們實施計劃的時候，軒南和我一樣包裹起自己，也開始了那個古老的傳說。軒南對櫻夕的愛，真的不亞於我們對青靈的愛。

當靈體滿999個的時候，我去找少廷，他把絕楓也帶來了。我們聊著天，少廷進來，說青靈不見了。我知道，我們即將並肩作戰，為了同一個女子。

我們找到青靈的時候，正好看到一個殭屍準備對昏迷的青靈施法。眼見着利器就要扎入青靈的心臟，我們一窩蜂都衝上去。我們當時不會知道，那是軒南。

軒南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寫滿了不甘心，是的，收集靈體的過程異常辛苦，好容易堅持了這麼久，難怪軒南會反抗。

當軒南生命耗盡的時候，我們才發現了他的身份，可惜一切都晚了。軒南的生命即將消逝，從此世間再也不會有他的痕迹。我看着無數的靈體自軒南的體內奔涌而出，直到變成真正的殭屍。

在我即將完成多年心愿的那一刻，被絕楓阻止了。絕楓是最了解青靈的人，其實我和少廷又何嘗不知道呢？可我們一心想的，是讓青靈重新活過來，而非她真正想要的。

於是我放棄了，但一個想法在我心中萌生，我要救下櫻夕，了卻軒南的心愿，同時讓青靈多一道保護傘。

我看到絕楓和少廷眼中的不舍，可我說，即便回了天庭，我也會受到重刑。我和少廷不一樣，少廷是未來的天庭，所以我一直不想髒了他的手。不過即使他錯了，天帝和皇母也不會罰得多重。

我不回去的話，翼信可以接替我的位置，多好，這樣我變相又多成全了一個人。絕楓終於同意帶我們去找櫻夕。

櫻夕被軒南藏得真好，我們到達山洞底端，花了很長時間。櫻夕安睡着，容顏和昔日一樣美好。我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消逝，為了不讓青靈失血過多，我加快了速度，使得自己的生命消散得更快。

我知道，等施法結束，我就要死了。強撐著最後一口氣，不過是為了再見青靈一眼。我說，我最近的願望，是希望他們不要讓青靈記得我。我知道，青靈比誰都善良，她不該想起過往的一切。

不要記得她的師傅，不要記得大將軍終司，也不要記得曾有一個人，愛她如生命。最後看了一眼青靈，疲倦感襲來，我知道，我再也撐不住了。

臨死前，我的腦子裏浮現的，都是陪伴青靈一起長大的情形。是的，在天庭，她終日和絕楓在一起，我不算真正的快樂。我最快樂的時光，是和她終日朝夕相伴，教她法術，拿無盡的物質生活去寵愛她。

可是，青靈，日後我再也不能保護你了，希望你原諒。我好累，好想休息了，你記得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你知道嗎？你笑起來的時候真的很好看，比漫天的星光還要好看。

有少廷一直在天上看着你，有絕楓和櫻夕守護着你，我真的很放心。青靈，好想再聽你叫我一聲師傅，好想再見到你的笑容，好想和你一起坐下吃頓飯，好想在無數個你不知道的夜晚，安靜地看着你入睡……我還有很多想要看到的，卻再也看不到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