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偷師

第1章 偷師

白檀現在的心情很焦慮,因為她被人擄了。

事情發生在今天晚飯後,她挑燈夜讀,正讀到兩軍交戰時主將乾嚎的那句「吾恐今日將被俘矣」,樑上忽然一頭栽下個黑衣人:「娘的,我居然被發現了!」

白檀跳起來就喊「救命」,屋外路過打水的無垢特驚奇地接了句:「師尊您還演上了,打仗的又不是您!」

她還沒來得及解釋,後頸挨了記手刀,人就暈了。

等醒過來后就發現自己身處一陌生室內,雕花漆繪的樑柱,描金畫彩的燈座,紅木鑲玉的屏風……

白檀被孤零零扔在一方案席上,心驚肉跳。

這裏不是寒漏之地,想必抓她的人也非等閑之輩。

屏風外兩個人正在小聲嘀咕。

一個說:「你還真敢下手啊?這可是太原白氏,名門望族,就這麼擄來不會出事嗎?」

另一個嗤之以鼻:「這世上還有我們凌都王府不敢擄的人?一個落魄的世家女,爹不疼娘不愛的,怕她個鳥啊!就算殺了她都未必有人知道!」

連自己的處境都調查地一清二楚了,白檀心裏一陣發毛,可細想他口中的凌都王府,根本從未接觸過,就更談不上得罪了啊。

她盤腿坐正,誰料一動後頸就疼得厲害,忍不住輕嘶了一聲。

那兩個人可能是聽到了響動,停下話頭,繞過屏風走了進來。

為首的就是將她劫來此地的黑衣人,身形魁梧,面色黝黑,虎目炯炯,手上虎口位置有道很長的刀疤,一直連到手背。

另一個身材高瘦一些,竟然身着鎧甲,面色青白,毛髮枯黃,即使束著髮髻也看起來亂蓬蓬的,看着好像打小就沒吃飽過似的。

黑衣人敲了敲屏風邊框,一臉兇惡相:「你醒了就好,別不老實,乖乖幫我們一個忙,我們絕不為難你。」

白檀左右瞄了瞄,識相地問:「什麼忙?」

黑衣人道:「從現在起,你就是凌都王的授業恩師。馬上會有人來問你話,不管他問什麼,你都要裝作一副知情的模樣,而且都要揀對凌都王有利的話說。只要做好了這件事,我們保你毫髮無損。」

白檀只聽說過抓人做壓寨夫人的,還沒聽說過抓個人來做老師的。

這個凌都王是有多想被調.教……

「這……非得我回答?」

「沒錯!」黑衣人一掌拍在她面前的小案上:「若是不從,猶如此案!」黑漆繪彩的小案配合地「咔噠」一聲崩了個角。

白檀往後一縮,點頭如搗蒜:「從從從!可凌都王是誰?」

跟他一起的黃毛驚愕地叫起來:「她竟然連我們殿下是誰都不知道!」

黑衣人得意地抱起雙臂:「她一個常年隱居東山的人,平常除了教導那幾個學生還能接觸誰啊,能知道些什麼?不知道我們殿下才好辦呢。」

「也是。」黃毛撓撓頭。

「把人給看牢了!」黑衣人叮囑他一句,又威懾地瞪一眼白檀,匆匆出了門。

白檀猜測他多半是去接他口中那問話的人了。

果然,不多時黑衣人便返回,身上的夜行衣已經除去,換了一身便服,身後還引著一個人。

那是個細瘦矮小的中年人,身着便服,看起來像是個文人,腰間卻配着一柄短劍。他繞過屏風站到白檀身前,先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了她一遍,點頭道:「不錯,的確是白家女郎白檀。」

白檀頗為詫異,她知道自己在外有些才名,但真沒想到自己已經紅到這地步了,嘖。

那人向白檀見了一禮道:「打攪女郎好夢了,在下高平,今日過來叨擾,問女郎幾個問題便走。」

黑衣人已經站去她身後,一隻手的兩指正抵着她脊椎,白檀可不想忽然就成廢人,一本正經地點點頭:「請問。」

高平問:「凌都王殿下最近修身養性可有效果?」

「嗯……有效果。」已經到了需要調.教的地步了,怎麼沒效果。

「那就好,那麼女郎平日都是如何讓殿下修身養性的呢?」

「讀兩篇《莊子》、《道德經》,臨摹幾幅王逸少的字帖。」反正修身養性都無外乎這些。

高平挑眉:「殿下居然肯靜心做這些,果然還是女郎有辦法。不知殿下對女郎可還算尊重?若女郎有任何難以管束的地方,盡可以開口。」

「殿下向來尊師重道,從未有不敬之處。」還沒認識就擄了她,可真尊重!

高平臉上露出明顯的詫異之色,白檀看過去時又覺得他那神色里似乎夾雜着幾分興味,彷彿她所說的話是無稽之談。

她心中一動,難道發現端倪了?你倒是慧眼大開救我於水火啊!

然而很快高平又神色如常:「以後還請女郎繼續費心些,凌都王如今這般秉性實在是惹人詬病,陛下也是憂心忡忡。早先聽聞女郎已然出面教導,陛下還不敢相信,如今見到當真有女郎在此坐鎮,在下也就可以放心回去稟報了。」

白檀渾身一僵,那感覺彷彿是被人塞了一把冰碴子在嘴裏又堵上了嘴,吐不出來又難以下咽,從牙關一直涼到了腮幫子。

早知道黑衣人就是把她給拍死也斷不會答應這事啊,不想還牽扯了陛下,這是欺君吶!

陛下您是有多閑吶,您要真閑得慌就去關心關心後宮啊,關心什麼凌都王啊!

高平沒再問其他問題,寒暄了兩句便告辭了。

黃毛去送客,黑衣人的態度一下九轉十八彎,笑嘻嘻地繞到白檀眼前來:「早聽聞『天下三才,一清二白』,白家女郎不負虛名,找你來果然沒錯。」

白檀揉着衣角小心翼翼:「以凌都王的身份,想要什麼樣的老師沒有,直接上門去請就是了,何必這般行事?」

黑衣人哈哈大笑:「全天下也只有你會這麼說了,我家殿下若真出面請師,誰也不敢接吶,還是這樣來的乾脆。」

不敢接?白檀難以置信,繼續揉着衣角打聽:「那為何一定要找我啊?」

黑衣人擄她之前還擔心她有些文人氣節會很難對付,不想這般膽小,幾句狠話就服帖了,有話也不怕告訴她:「你有才名,就有說服力,又深居簡出,最好抓嘛!何況你以前還教導過我們殿下呢。」

「……我何時教過你們殿下?」

「以前唄。」黑衣人臉驀地一沉:「你什麼意思,沒把我們殿下當回事是吧?」

「怎麼會呢?我是真不記得了……」白檀賠笑,心裏不屑,以前?擱以前你們敢這麼動我試試!

黑衣人懶得跟她多說,翻了個白眼走出門去吩咐了兩句。

很快就有個婢女端著茶點走了進來,恭恭敬敬地擺放在小案上,又將後面的床鋪好好地整理了一下。

忙完這些她便退了出去,連頭都不曾抬一下。

黑衣人站在門外朝掃了室內兩眼,砰的一下合上門,竟是親自守門的架勢。

白檀皺眉,裝膽怯可以打消他們的顧慮,眼下看來他們的確不會傷害自己,可似乎也不打算放人啊。

明日的授課怎麼辦?忽然一個大活人沒了,學生們還不得嚇死!

她在屋子裏來回踱了兩圈,心煩意燥,尚未想到對策,屋外忽然傳來黃毛由遠及近的叫喚:「祁峰,祁峰,快來!」

黑衣人離開了屋門,火冒三丈地嚎:「叫什麼叫,爺爺來了!」那語氣嚎到一半忽然變了調:「是爺爺您來了,爺爺您怎麼才回來啊?」

「我聽說陛下派人來過了?」冷冷的一道聲音,帶着些許疲倦。

「是啊是啊,沒多大事,已經解決好啦。」

「嗯。」

白檀悄悄跑去門邊,從門縫裏張望出去,只看到淋漓的一大灘血漬。

黃毛舉着火把,腳邊躺着兩個奄奄一息的人,幾乎血肉模糊。

「顧呈,把這兩個人帶下去,別讓他們死了。」那冷冷的聲音吩咐了一句,恰好在死角看不見人。

黃毛應了一聲,用腳踢了踢其中一個的背:「殿下,看樣子他們好像熬不過今晚了啊。」

那把聲音低低地笑了一回:「那可不行,本王還沒玩兒夠呢,若就這麼讓他們死了,豈不是太無趣了。」

黃毛乖巧地「哦」了一聲,招手叫人幫忙。

那兩個人被直直地拖了下去,在地上留下兩道血跡,白檀駭然地收回視線。

如果這就是凌都王,那她確信自己絕對沒教過他!

屋外聲音漸遠,房門忽然被推開,白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旋轉一周倒地,那叫一個楚楚可憐。

黑衣人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一把拖起她道:「快起來,我這就送你走。不過醜話說在前頭,今日發生的事你最好爛在肚子裏,否則你以後在別人眼裏可就不再是什麼『一清二白』了。」

白檀自然不會說,欺君之罪可是要掉腦袋的,跟這比起來名節又算得了什麼。

看黑衣人這慌亂模樣,她心裏已然有數了,軟綿綿地問:「剛才那個是你們殿下吧?他是不是根本不知道這事啊?」

「廢話!我們殿下英明神武,需要什麼老師?要不是為了應付陛下,有你什麼事!」

白檀趁機道:「那今日這事最好別有下次了,否則遲早會傳到你們殿下耳中,到時候你會不會跟那兩個人一樣……」

黑衣人被她的話弄得渾身一個激靈,竟然語塞起來,眼珠轉來轉去半天沒憋出句話來,最後乾脆一記手刀拍在她後頸,乾淨利落。

白檀暈過去之前連捨棄師表問候他祖上的心都有了。

無垢睡到後半夜忽然鬧肚子,心急火燎地去茅房,完了事正好經過白檀門口,藉著明亮的月色一瞥,覺得她的房門與往日似有些不同。

她伸手輕輕一推,門忽然就開了,這才發現門是虛掩著的。

無垢走進去查看,發現床上白檀和衣而睡,被子也沒蓋,再摸摸門閂,已經壞了。

她嘆了口氣,先給白檀蓋好被子,再仔細帶上門,心裏一個勁地腹誹:師尊今日真是好興緻啊,演得太過火了吧?門都給踹壞了吧?還好有我在,不然被人擄走了都不知道呢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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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恩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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