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第八十四章

蘇陌艱難地從那扇破掉的窗戶爬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趙隋走過來,俯身看着她,蘇陌迎上他的眸光,毫無情緒,兩人對峙了良久,趙隋才道了一聲,「你是女人?」

蘇陌沒說話,如今,她這女兒身要如何才能藏得住?

趙隋也沒有說話,將她抱起,迅速離開了未央宮。

蘇陌問他,「為什麼幫我?」

「我幫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

蘇陌心神一動,掙紮起來,趙隋受不了還殘留着宓香的軀體在自己懷裏蠕動,乾脆把她放下來,死死盯着她,「你到底想幹什麼?」

蘇陌扶住一塊石頭,讓身體盡量能保持站立,反問道:「安王殿下又想幹什麼?」

這種戒備讓趙隋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怒火,臉上再度掛上那個玩世不恭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以為你這樣逃出來,皇上就不會知道了嗎?要查很容易。沒記錯的話,似乎皇上有那麼一點喜歡你扮的男人,你要如何跟他解釋得清?欺君之罪,還罪上加罪……」

「你想如何?」

「本王可以幫你度過這個難關。」

「條件呢?」

安王饒有興緻地看着蘇陌,「你覺得本王會提什麼條件?」

蘇陌正色道:「橫豎不過一死,我為什麼還要讓自己在你手裏被擺佈一回?」

安王心頭一顫。

蘇陌繼續說道:「踏入這個京城,我就從來沒覺得自己能活着走出去。安王殿下想去告密就去,蘇陌沒空陪你玩權力的遊戲。」

安王徹底被這話給震住了。是了,這個膽小的傢伙,女扮男裝以質子之身入京,這早就註定了她的命運。只不過,似乎,她並不知道自己的特別之處。

「主子,永和宮有動靜了。」黑暗中突然竄出一個人,跪在安王面前。

蘇陌震了一下,「果然今日皇上發狂是有心人的陰謀……」

安王揮退了手下,對蘇陌笑道:「可不是我!」

蘇陌怎麼可能相信安王跟這事沒關係,景帝出事,安王便能名正言順地登上皇位,他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這個皇位並不是只有男人才能坐……」

蘇陌半晌沒反應過來,但此刻安王卻沒時間跟她耗下去,過去,準備抱她回三清苑。

蘇陌本能地後退了一步,這一退讓她本來就站不穩的身體搖搖欲墜,終於在晃了兩下之後倒了下去。

安王下意識地伸手去接她,卻有另一隻手,先他一步恰到好處地將蘇陌接進了自己懷裏。

蘇陌看清楚羅釗的臉,一顆心莫名地落到實處,「羅將軍,能帶我回去嗎?」

羅釗氣息冷冽,煞氣有點重,冷冷看了安王一眼,轉身朝着三清苑走去。

蘇陌終於在他懷裏安心地失去了最後一點意識。

羅釗抱着這具柔軟嬌弱的軀體,連大氣都不敢出,但腳下的速度卻非常快。

張弛不在,他只得叫醒了曉月。看到蘇陌這副模樣,曉月嚇得身體發軟,強拉住一點鎮定,「羅大人,快把她放好。」

羅釗像失了魂魄一般,木訥地聽着曉月的指揮,直到曉月將他趕出門,他才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就在一刻鐘前,他也這樣守在門邊。今夜,天很冷,他心神很不安寧。他想進去看看那個小東西是不是在房裏乖乖睡覺,可門關得嚴實,他便去試了一下窗戶,果然進去了,卻一看,房裏哪裏還有小東西的影子,當時他就慌了,沒想到,最後,自己還是晚了……

蘇陌在三清苑昏睡了一日一夜。她並不知道,在這一日一夜中,發生了多少大事。

迷迷糊糊中,她知道曉月在她床前哭過,也知道身體被擦拭乾凈,上了葯,似有收拾房間的宮女在小聲嘀咕說皇上終於臨幸了美人,正準備冊封儀式。

蘇陌的神經跳動了一下,似清明了幾分,便聽得那宮女道:「這徐秀女也算是修成正果了。聽說她在皇上身邊也伺候了好些日子了……」

「可是,我怎麼聽說昨夜侍寢的是那位謝秀女?方才去膳房時,還碰到永和宮的人說昨夜謝秀女跟皇上同用晚膳,之後就沐浴更衣侍寢去了,怎麼會變成徐秀女?」

「噓……你還不知道嗎?」

「什麼?」

兩人刻意壓低了聲音,奈何房間靜得落針可聞,蘇陌將她們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謝詩瑤是不可能的了。庄太后竟然借她的手向皇上下毒。那毒可刁鑽了,混在白玉膏里,塗滿全身,只要皇上親她一口就會中毒。」

「怎會如此惡毒?」

「你不知道惡毒的還在後面呢。這毒不是立刻會毒發身亡,而是會狂性大發,將人撕成碎片。聽說,庄太后不止要毒害皇上,還要讓皇上被藥物驅使親手殺掉謝詩瑤。你想想,謝詩瑤的父親是誰?連宰相大人都稱他為恩師,又是嘉帝的太傅,對庄太后一向親善。若是他的寶貝女兒被皇上親手殺死,他怎肯罷休?」

「那結果呢?別賣關子!快說謝詩瑤最後怎樣了?」

「這事失算就失算在皇上曾經中過這種毒,聽說皇上還是六皇子的時候,當時還是皇后的庄太后就對他用過這種葯,導致他將那開解人事的宮女撕成碎片,所以,這次,他只是剛觸碰到謝詩瑤就覺察到了庄太后的用心,於是將計就計,將謝詩瑤藏起來,等庄太后以為皇上毀屍滅跡帶着元老重臣到長樂殿興師問罪,再漂漂亮亮地讓謝詩瑤親自揭穿還擊了太后的險惡……」

那宮女歇了口氣又道:「呵呵,不外乎說,惡人有惡報。當年庄太后的毒計讓皇上被放置到邊關封王,躲過了奸相血洗皇室,如今皇上奪回龍椅,謝大學士曾經還怕皇上對那件事耿耿於懷,皇上登基后,他一直試圖用儒家禮教宣揚仁孝之道,維護庄太后,沒想到最後倒是讓自己女兒遭了殃。謝詩瑤現在容貌盡毀,那□□浸入血脈,身上皮膚幾乎都爛了,哪裏還能見人。如果不是這樣,她也不會悲憤地出來指責庄太后。聽上面的公公說,當時她拆掉身上的白綾,將一身爛肉都糊庄太后臉上了……」

「哈哈哈……真想看看如此精彩的一幕。太後娘娘一定嚇傻了……」

「噓……小聲點,別吵醒了大公子。那些事,我們是管不著的,告訴你一件趣事兒。」

「還有什麼比這個更有趣?」

「皇上不是也中了點毒了,變得異常彪悍,把整個長樂殿都快拆了,據說,龍床都快被被他弄塌了。」

兩宮女痴痴低笑,「不過那徐秀女也真厲害,被這樣折騰了一夜,竟然今天還能爬得起來……」

門就在此時吱嘎一響打開了,外面的冷氣鑽了進來,拂動了厚厚的簾幔。兩個聊得正盡心的宮女戛然而止,衝來人道:「曉月姑娘回來了?」

曉月點點頭,「你們剛才在說什麼?」

「沒、沒什麼?就是聽說未央宮今日很熱鬧,不知道有什麼喜事。」

曉月的氣息一冷,「想去看熱鬧就去吧,但有什麼事別拿到這裏來說道。」

這些人都是機靈人,隱約知道這位跟皇上心腹一起來的曉月姑娘很不待見那位徐丹華,她們自然不會在她面前提。

剛被吵醒的蘇陌,默默地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她迷迷糊糊又睡了一會兒,醒來吃了粥,換了葯,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那晚她做了一個夢,似有一隻粗糙的大手,撫過自己的額頭,擰了巾帕給她擦臉。如是反覆,蘇陌只覺得那手涼涼的,忍不住在上面蹭了蹭,結果被那手上的粗糲刺拉得臉頰疼,於是她就逃了。

那隻手像是受到了打擊,再沒碰她的臉。沒過多久,似乎又有人進來了,與方才的人打了起來,但只打了一會兒,便消停了,又有一隻手撫上了自己的臉。這隻手掌心也有繭,但並不會刺拉她的皮膚,涼涼的厚實也纖長有力,指尖還有淡淡的墨香,氣息間噴灑的是她喜歡的雪梅香……

蘇陌覺得她認識這個人,心頭隱隱有了答案,卻不願意去承認,只是貪婪地在那隻手上蹭了又蹭。

那手似乎僵了許久,最後整個人都鑽進了她的被窩,讓她蹭了個夠。滿滿實實的懷抱,將她包裹在雪梅香中,她終於找到一個舒適的位置睡踏實了。夢也就此停駐。

蘇陌再度醒來,已經是第二日。燒了兩日,人都被燒透了,腦子裏一片空白,就瞪了眸子看着帳子。

曉月進來時,看見這一幕,嚇得膝蓋一軟,手一顫,隨後調了一個特凄厲的調子,「爺,你可不能想不開啊!」被暴君那樣糟蹋,換個貞烈一點的當場就咬舌自盡了。

蘇陌的眼珠子動了動。

曉月急得快哭了,「爺,你可不要嚇曉月,曉月膽小……」

蘇陌終於轉頭瞥了她一眼,眼神無比平靜,「昨晚有誰來過?」

曉月淚眼一收,認真思考了一下,「昨晚羅將軍一直守在門外,沒人進得來。連漠措王子和阿若公主都被他趕回去了。」

蘇陌嘆了口氣,果然是在做夢。

「我這幾日沒去御前當值,皇上有說什麼嗎?」

曉月仔細思量了一下她家爺的心思,沒覺味出什麼來,只好據實以告,「皇上說既然爺病了就好好休息……」

蘇陌嘴角扯了一下,像是要笑,又像是要哭,最後終究什麼表情也沒擺出來。

是了,那個人,此刻應該正在準備冊封他的第一個妃子,如何能想起自己來?新婚燕爾,當然是如膠似漆,又怎麼會想到病榻上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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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骨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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