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第八十二章

張弛心頭一震,寧神丸乃是景帝狂疾發作時用於安撫壓制心神血性的。

這東西張馳自然是時時都備着的,景帝一直在訓練自己控制狂疾發作時的神智,只有失控的時候,他才會選擇服用,而今日要寧神丸……

張弛盡量壓住自己躁動不安的心緒,從懷裏掏出一隻盒子,「這裏有兩粒,皇上身體不舒服嗎?」

景帝擺擺手,「只是以防萬一而已。」

張弛一出長樂殿便徑直去了芙蓉園,找到徐丹華讓她沐浴更衣,稍後又回到三清苑找蘇陌。曉月說蘇陌已經睡下,他便請羅釗守在蘇陌門口,「羅兄,這裏就麻煩你了,別讓他出來,也別讓人進去!」

羅釗看張弛神色如此凝重忍不住問,「你到底在防什麼?」

張弛自然不可能將這種事情對人說。若是景帝真的狂疾失控,可以趁機讓徐丹華化解,但若是萬一解不了,那麼,最後遭殃的必然是蘇陌。

景帝既然對蘇陌有反應,這種事情,他只需要光憑藉本能就會來找蘇陌。張弛無法想像蘇陌面對狂疾失控的景帝會變成什麼樣子,按經驗,一個沒有宓香的人侍寢,丟掉小命都是便宜的,死之前受的折磨才是最為恐怖的。

張弛只覺背脊全是冷汗,對羅釗鄭重地一躬身,一揖到底,「羅兄,大公子就交給你了,無論如何,請保證他的安全!」

永和宮中,庄太后將一盒白玉膏遞給謝詩瑤道:「皇上最喜歡這種香味。」

謝詩瑤打開嗅了又嗅,但是一點氣味都沒聞到。

庄太后笑道:「你當然嗅不出來,但皇上一定能。」

謝詩瑤當然不敢當面質疑庄太后,將東西收納入袖,叩首謝恩。

庄太后笑着承了她的意,「皇上對你青眼有加,那是你的服氣,今日好好伺候。」

謝詩瑤離開時,安王也搖著桃花扇進宮了,與謝詩瑤擦肩而過時,謝詩瑤還給他行了禮。

安王贊了一句,「皇上好眼光,果然是個美人!」

不過可惜了點……

待謝詩瑤的背影消失,安王才坐到庄太後下手道:「太后此法真的可行?」景帝的脾氣,從不近女色,何況,他不可能看不出太后的意圖,怎麼會還往裏面鑽?

庄太后對此卻十分篤定。趙毅曾經栽在這一局上過,如何會讓自己再栽在這裏?這招棋他必然會接。這兩三年,他們一直做著名義上的母子,她卻深深知道,趙毅一直想要一雪當年恥辱,名正言順地勝過她。而她,哼哼……

「你不也想試試張弛有沒有將皇上的病治好嗎?」

「那萬一沒治好,豈不是白白犧牲了這樣的美人兒?」死個美女不算什麼,可這個謝詩瑤是謝大學士晚年得的寶貝女兒,分外寵愛,若她真被景帝親手撕了,以那老兒的硬骨頭,如何不追查到底?那皇帝隱疾的秘密如何還能保得住?

庄太后卻笑得清淡,「天下女子何其多,能為皇上犧牲那是她三生修來的福氣。」

安王品了口茶,「太后這麼有把握這個女子能挑動皇兄?」

「皇上對她似乎很感興趣,大概會成就一段好事也未可知。」八年前她能讓趙毅狂疾失控,八年後,她自然也有辦法。

庄太后的茶喝得舒心,安王搖著桃花扇卻沒說話,這位太后似乎並不知道趙毅已經找到了解開狂疾的宓香。

謝詩瑤站在長樂殿外,心臟跳得異常地快。她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從十三歲開始,家門就被媒婆踏破,她不曾為任何男子動過心,直到三年前,身穿黑色盔甲的景帝帶領着護*所向披靡殺入京師,京城百姓夾道歡迎,文武百官跪地伏拜。

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眼神冷冽,彷彿兩顆寒星,誰也悍不動他分毫。

人人都說景帝暴戾,所到之處血流成河。從小就熟讀史書的她十分明白,凡是上位者誰不心狠手辣,何況適逢那亂世。

如此鐵腕手段,讓大正在短短三年內便重新一統,國泰民安。這份豐功偉業沒有這樣的「暴戾」跟膽魄如何能做得到?

自然這樣的男子,喜歡的舞曲也絕對不會是軟弱的軟舞,能撼動他心腸的必然是征戰沙場的健舞,只可惜,有那麼一個人,在她之前,已經捕獲了他的視線,而今日,她用了一點下作的手段終於搶回了一點點。

要站在這樣男子身邊的女子,如何能沒有手段?所以,她並不覺得這種行為可恥,反而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

謝詩瑤仰起頭,看着長樂殿的門楣,三年,她從十五歲熬到十八歲,拒絕了所有高門顯貴提親,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踏進他的宮殿,今日,她終於如願以償。

開端或許並不太令她滿意,但她相信,憑藉自己的聰明才智,總能在他心裏佔得一席之地。

謝詩瑤最後整了整衣裙,對着光華的漢白玉照出朦朧倩影,看了一會兒,確定儀容上沒有一絲不妥,這才踏進長樂殿。

景帝正站在書案後面揮毫,謝詩瑤款款上前行了一禮。

景帝筆下頓了一下,抬頭看她,「你怎麼來了?」語氣平靜無波。

謝詩瑤微微一愣,她以為,今日皇上對自己的示好,本是某種示意,尤其之後太后將自己召入永和宮,細細教導如何服侍皇上,難道是她誤會了什麼?

景帝也沒為難她的意思,「既然來了,就幫朕磨墨吧。」

謝詩瑤趕緊提了裙擺走到案前。景帝正在畫一幅畫,畫中正是一位翩翩起舞的女子。

謝詩瑤一看,立刻紅了臉,可再看,那嫣紅便尷尬地迅速褪去,變得有些蒼白。

她撩起袖子慢慢地磨着墨,悠悠道:「皇上畫的可是舞月姑娘?」

雖然她聽說過舞月當日傾城一舞為人稱頌的幾個細節,畢竟沒有親眼見過,景帝此刻畫出來,那些差別便一目了然,她想要將那個人誤認為自己都困難。

景帝但笑不語,認真勾勒著那朵彼岸花。謝詩瑤的視線莫名地一一探究起畫中女子,她在書畫上從小造詣就頗高,如何看不出景帝用在此女子身上的筆墨所含的情愫。

□□的雙腳,連腳踝和腳趾都勾勒到細緻到逼真的地步,那線條那暈染的色澤,彷彿他摸過無數次,早已將那雙腳鐫刻在心裏,再看那柔韌勁道的腰肢,飄逸的披帛,再看那胸……咦……

謝詩瑤眨了一下眼睛,這胸部似乎太平了點,難道傳說中那個一舞傾城的美嬌娘還沒長成嗎?

景帝勾勒完彼岸花,放下筆,這才道:「你今日舞得很好,但這才是朕喜歡的人。」

謝詩瑤指尖只是稍稍一頓,又繼續磨着墨,「皇上,她畢竟是風塵女子……」以前在得月樓,如今不過換了個錦繡坊,依然是拋頭露面干著上不得枱面的事,如何能與她這樣的書香門第大家閨秀相提並論?

風塵女子?於是這位大家閨秀終於還是忍不住要去揭人痛處了嗎?

景帝面無表情地看着她,漫不經心地道:「那又如何?」

景帝滿不在乎的語氣,終於讓謝詩瑤再端不住這份鎮定,她提着裙子,跪到景帝面前道:「皇上,萬萬使不得。那種地方出來的人,如何能有清白之身?皇上自己或許可以不在意,但皇嗣呢?」任何皇嗣都不能有這樣血統的母親,這讓他以後如何在眾兄弟中抬起頭來?

謝詩瑤一直聽父親說這位景帝不近女色,眾老臣都擔心皇室血脈傳承,如今,這話不過是耳濡目染脫口而出,倒是做足了一個賢良淑德的模樣。

「謝詩瑤,你是用什麼身份在跟朕說話?這就是大學士教你的?」景帝的語氣變得冷硬,謝詩瑤心中大駭,她父親也告誡過她,景帝脾氣怪異,御前絕對不能失儀,而她,剛才的確逆了龍鱗。

謝詩瑤跪着的身子微微有些發抖,重重地叩了個響頭下去,「皇上恕罪,妾身只是太過關心皇上……」

頭頂遲遲沒傳來聲響,謝詩瑤不敢動彈。過了不知多久,景帝走過去,蹲下身子,捏起謝詩瑤下巴,溫聲道:「嚇著了?」

謝詩瑤眼中立刻泛出了淚光,硬撐著搖頭,「不是,妾身只是、只是擔心皇上會討厭自己……」

景帝伸手擦乾淨她的眼角溢出的淚,透過盈盈淚光中,謝詩瑤只覺這男子原來也可以如此溫柔,她還未來得及享受一下此刻的美好,景帝臉色陡然一變,鬆開她的下巴,看向自己的手。

謝詩瑤也看過去,只見景帝的龍爪上竟然慢慢泛上青黑色。

她嚇得一個哆嗦,趕緊擦乾眼淚看清楚,是的,沒錯,那是黑色,從一點點,迅速蔓延到整個掌心……

金羽衛很快衝進長樂殿,將謝詩瑤團團圍住,明晃晃的長劍毫不留情地架上了她脖子。

謝詩瑤哪裏見過這陣仗,一下癱在地上,身體顫慄不已。

景帝厲聲喝道:「你臉上塗了什麼東西?你竟然給朕下毒!誰指使你的?」

謝詩瑤看着景帝的手指已經變成得淤黑,事實擺在眼前,她要如何狡辯?

「皇上,我、我什麼都沒用,除了,除了太後娘娘賜的白玉膏,她說,那是皇上最喜歡的香味……」

景帝只感覺心血狂涌,即便服食了寧神丸這股戾氣卻也是壓不住的。

「拖下去!」

「皇上,皇上,是妾身愚蠢,求皇上饒命啊……」

兩個金羽衛將謝詩瑤架起,大概是覺得她太聒噪,還堵住了她的嘴。

劉大青緊張地看着景帝雙眼泛上的紅光,今日景帝的氣息與往日發狂的時候截然不同,即便是他,也難免被這暴戾的氣息所染,心神顫慄,而這,還是景帝刻意壓制過的,看樣子,他壓制不了多久。

「皇上,張大夫馬上就到!」除了這話,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景帝強迫自己坐在龍椅上,「把門窗封了!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劉大青一震。接着又聽景帝道:「你們也退到五十米之外看守,若朕衝出來,不要跟朕交手,明白嗎?」那種情況跟他交手的人從來只有一條路,那就是死!

「皇上?」

「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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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骨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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