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識破
獵犬黑色的金屬外殼還殘留著墜落帶來的熱量，由暗紅色漸漸恢復，周身熱氣繚繞。
它身體細長，纖瘦，造型卻充滿了力量感。
獵犬傲慢地邁步走來，細長的紅眼睜開，熱氣被染成血色，從它的雙眼間緩緩飄散。
它來到巨人面前，無視對方狂暴的姿態，略一俯身，腰部兩側的裝甲彈開，伸出密密麻麻的導彈序列。沒有任何猶豫，那些指甲大小的導彈陸續點火發射，在空中劃出一道道交織的尾跡，飛向巨人龐大的身軀。
近六米高的巨人，被微型導彈從頭到腳炸了一遍，籠罩在火焰和煙塵中，轟然倒下。
獵犬收起發射架，看向擺出進攻架勢的蜥蜴妖，瞬間化作一道黑影，閃身到它們面前。四腳著地的獵犬，竟和雙腿站立的科多一般高大，強大的壓迫感讓蜥蜴妖們不敢輕舉妄動。
獵犬的雙眼紅光閃動，發出冰冷而嚴酷的話音：「讓它們都滾開，否則我不介意多花點時間滅它們全族。」
這句話是對著玄奘說的，他從它出現開始，就已明白來者是誰。此時他表情如常，內心卻比召喚黑白無常時還要緊張百倍，狂跳的心臟幾乎要爆出胸腔。
一切都完了。
哮天犬，楊戩手下的神犬，它的出現就代表了二郎神本人。
那個擁有萬千稜鏡，監視一切的二郎真君。
自己已經在監視之下了嗎？從什麼時候開始？
靈魂從電離層回歸，連他自己都沒能預料，沒有特徵參數的天庭怎麼可能追蹤到？不可能的，理論上根本搜索不到信號……為什麼玄奘這個普普通通的身份也會被監視？
這樣一來，在妖窟中和科多、老蜥蜴的對話，他說出金蟬子的身份時，也已經被楊戩聽到了？
「快點。」楊戩的聲音再次從哮天犬體內傳出。
「大人……」
「照他說的做吧，讓大家都退到基地里。我來應對。」玄奘垂著頭，輕聲說道。
科多遲疑著，但看到哮天犬露出獠牙，作勢要發起攻擊，便只好帶著所有族人撤退。
「你們兩個怎麼還呆著。」哮天犬看向黑白無常，不滿地說。
玄奘用眼角的餘光望向黑無常，見他沒有多說什麼，直接回頭和白無常離開，鬆了口氣。還好當初沒做成人工智慧，FTB永遠保持絕對理性的判斷，知道此時應該離開等待機會，而不是做些多餘的事。
哮天犬臉上掛著人一般的恐怖微笑，對玄奘說：「被本仙君認出，很意外吧，玄奘。」
玄奘不語。
「你一定在想到底是哪裡露出了破綻。很簡單，運氣不好。」哮天犬繞著他慢慢踱步，低頭觀察著他，「假借天庭的名義彙報金礦坐標，本來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沒人會去追查來源。可惜李靖那老傢伙大概是想斗我想瘋了，連這都給挖出來。你用來發坐標的那個節點，正好來到了這個基地，而這個基地是我的。」
玄奘略為驚訝地抬頭，張了張嘴，還是沒有說話。
「沒錯，這種私有的下界研究所，在我們之中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一般情況下不會有人管。李靖要陰我一把，所以才想方設法地收集證據。節點跟這個基地有關係，他就能證明金礦回收是凡民僭越所為。往大里說，就是我違反天條，泄露節點的特殊用法，加上管理不力，手下越權調用仙童。總之上綱上線，要往玉帝那參我一本。」
「他也是蠢，我擁有最高監察權，會不知道這些小動作？於是我強行壓下了相關記錄，順便自己也查了查。我看到你路上一直拿著念珠，但那時還沒能確定，尤其是你還被妖怪抓了，觀察重點就移到了車隊那些凡民身上。結果沒想到，一天之後我心血來潮去視察妖窟，發現你還活著，這才開始留意起你。還好多看了一眼，否則就要錯過你這顆棄子。」
玄奘一直緊張地捕捉楊戩所說的每一個字，分析其中透露的信息。當聽到對他的監視過程時，不禁暗自長舒一口氣，心下稍安。萬幸的是，楊戩正好漏過了那段泄露他身份的對話。
慶幸之餘，他也不斷斥責自己，因為前世一直攜帶干擾裝置，今世的新身份又毫不起眼，反監視的意識就差了很多。以後千萬不能再疏忽了！
不過，對方所說的棄子又是……
「承蒙二郎真君看得起。」玄奘小心斟酌詞句，回應道。若是一直不說話，對方肯定會察覺到不對。
而從此刻開始，便是言語之間的暗中交鋒。
哮天犬重新回到正面，俯視著他說：「不錯，本仙君一直沒有言明身份，你卻能看出，如此一來，更驗證了我的判斷。」
見狗如見人嘛，玄奘暗道，明面上卻說：「小民有幸窺得些許天機，假借天庭之名只為自保，還望真君開恩。只是真君所說的棄子究竟何意，小民卻是不知，請二郎真君明示。」
「你還未完全覺醒，不清楚自己身份？」哮天犬細長的雙眼眯成一道縫隙，問道。
玄奘略一遲疑，搖了搖頭道：「小民從小生活在金山礦洞，自覺並無特異之處，不知何德何能，足令仙人垂青。」
「如此，本……我們特么能不能正常說話，憋死我了。」哮天犬忽然煩躁地發出幾聲嘶叫，鋼爪在地上抓出幾道深痕，「那我就告訴你吧。你有沒有好奇過，自己無父無母，身邊的凡民也沒人教導，自己又是從哪知道那麼多神佛的秘密，熟悉各種工具的特殊用法。」
「確實好奇。但我問過其他人，他們只當我胡言亂語。」
「那是因為，這些記憶從出生開始就植入了你的大腦，隨日期臨近逐步解封。它們都是為了即將到來的取經而準備的。」
取經？玄奘睜大眼睛，更加集中了精神。
哮天犬解釋說：「西天那幫傢伙想出來的。他們整天悶在寺里沉思，忽然有一天覺得不能再這樣放任下界居民胡亂髮展，於是決定安排一場取經之旅，糾正凡民們的思想路線。他們希望這段旅程又臭又長，要走上很多年，並且充滿艱險，如此，苦行取經者才會建立信仰，並獲得崇敬，便於傳法。要我說，完全是斯德哥爾摩式的調教遊戲。」
「問題在於，這麼難走的取經路，即使從凡民中挑出最優秀者，也可能半途失敗。因此負責取經事宜的觀音大士，安排創造了一個取經人。他將擁有強大的求生技能，和一部分天界知識，並將一路獲得庇佑，保證最基本的生命安全，讓他得以走完這段旅程。」哮天犬注視著玄奘，繼續說，「那個人，本來會是你。只是……」
原來如此，玄奘想，輻射抗性，還有保持了多年健康的身體，是這麼來的。不過，這具身體顯然有個巨大的缺陷。
如他所料，哮天犬又說：「只是你是個殘次品，缺失了一些必要機能。比如說，佛音入耳。你的大腦不知出了什麼問題，阻止了被動反饋，導致觀音無法進行傳音。其實她完全可以換個方式，也就只有從你腦中響起和從耳朵聽見的區別。」
「但她是個可笑的完美主義者，為了浮誇的表現效果就放棄了你。當然，不能用他心通來攝神取念，對她而言是會有點不方便。」哮天犬嘲諷地笑道，「作為一個失敗的作品，觀音從未公開你的存在，通過正常途徑銷毀，又會讓你魂經地府，於是她直接將你扔到了下界。我也是偶然之中得知你的存在。」
「總之，她拋棄你之後，另造了一個取經人。而我要你做的，是阻撓這個取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