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行道遲遲 載飢載渴

第四十九章 行道遲遲 載飢載渴

冉冉睡覺從來都不會夢魘.但是會下雨的夜晚.對她來說卻無比漫長.

這天晚上.她失眠了.

她縮在柔軟的被褥里.滿腦子都是與沈映年的畫面.餘音繞梁.她一句話都不敢忘記.

對她而言.她不敢怨恨黎沐.她也應該放她自由.沈映年最在乎的不是自己.而是她.

黎家傾覆在即.上海也岌岌可危.她的決策.是讓沈映年帶她走.永遠都不要回來.她明白.最好的愛不是佔有.而是成全.

她跟沈映年總有相視無言的時候;她好痛苦.在沈映年的面前沒有半分優越感.

睡不著索性就不睡了.她一個翻身就從床上下來.

把厚重的窗帘拉開.濛濛細雨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孤寂冷清.

上海.是一個多雨的城市.她沒有一把專屬雨傘.也不會有人為她撐開.

明天.黎沐跟沈映年就會離開上海.而她決定.不去送他.就算以後沒有機會再見面.她也不去.

燈紅酒綠尚可辜負.但是蒙蒙春雨卻是一場寂寥的訣別詩句.怎可辜負了.

隨意套上一件米白色的針織衫.散開的頭髮簡單的挽在耳後.穿一雙黑色的英式小皮靴就下樓去.

她很久沒有過這樣的穿著.像是懵懵懂懂.青春靚麗的女學生.

這幾年.她一直驕傲示人.她很疲累.一點兒都不輕鬆.

廳內還是燈火通明的奢華樣子.冉冉從樓梯上蜿蜒走下來.只看見兩個偉岸的男性背影.

他們兩個人侃侃而談.不甚歡欣.像是多年未見的舊友.言語里又暗藏玄機.互相又不肯道破.

光聽聲音.冉冉就知道他是誰.這個一心想要成就一番宏圖霸業的中年男子.跟冉冉可是舊相識.

他的心裡定是對冉冉恨得牙痒痒.冉冉從前有能力與他抗衡.現在就不一定了.

他的野心膨脹的越發厲害了.達不到目的.誓不罷休.也會不擇手段.

黎沐.就是因為他.挨了黎元洪的一巴掌.

原來是程先生來了.我竟未出門相迎.失禮了.

冉冉裊裊的走到他們面前.微微頷首表示歉意.在這些無關緊要的人面前.她最會偽裝.也不得不偽裝.

黎元洪對她的言行.很是滿意.含著笑意的看著冉冉.示意她坐下來.

冉冉比誰都清楚.黎元洪不肯放權.他跟程航遠兩個人一定是在商榷公事.黎元洪為了家族利益.對他犯下的過錯既往不咎.他這樣是在為虎作倀.自尋死路.

程航遠對冉冉的手段還是有些畏懼的.強裝鎮定的放下了手中的茶盞.把目光瞥向別處.

冉冉小姐言語得體.倒顯得程某倉促前來.不知禮數.

倒是冉冉鎮定自若.給自己倒上了一杯茶.茶香幽幽的升上來.她輕輕的吹涼.呡一小口.隨即又放下.去撫摸耳後的頭髮.

程先生錯了.你是父親的貴客.何來倉促一說.

那帶著笑意的眼睛.不只能夠迷倒多少人.但是此時.更多的卻是威脅.

程航遠不敢與冉冉對視.因為冉冉.他吃了多少虧.他可是記得一清二楚.不敢忘記呢.

他看向黎元洪.可是黎元洪對此並不在意.他只好硬著頭皮去跟冉冉對視.

冉冉小姐.能言善辯.程某自愧不如.

黎元洪自顧自的喝茶.心裡也在暗暗竊喜.能讓他在言語上吃些虧是最好不過了.也好讓他自視清楚自己的身份.

冉冉不再理會他.放下茶盞.告別黎元洪.起身出去.

在自家的院子里.撐起一把小巧的黑色雨傘來.走在雨中.踏的水花四濺.

是蒙蒙春雨.落在地上也無聲無息.沒有聲響.就是這樣看似柔弱無力的春雨.卻能夠讓萬物滋生.萌芽.

冉冉心裡的思念啊.也長出藤蔓來.似要將她的整顆心都包裹起來..

這樣也好.做一個不會用心的人.便不會傷心.不會流淚.

但是雨夜.總會有一個傷心的人.即使分辨不清.她的臉頰上是春雨還是眼淚.她的憂鬱氣質還是顯而易見的.

在門口.跟淼淼撞了個滿懷.她穿著明黃色的耀眼長裙.從黃包車上下來.

目光獃滯.傲慢無禮.

她看見冉冉立在雨中.也不理會她.任由裙擺在雨中拖過.也不在乎.

十七歲的人兒啊.被傷透了心.

陸元說.你們黎家有幾個女兒可以賣.

她並不在乎方一鳴給她的一個耳光.她真正傷心的是因為陸元.他輕賤起她來.甚至是看不起.

她是黎元洪的女兒又怎麼樣.不過是一枚能夠使家族穩固的棋子罷了.

而她的未婚夫.她未來的枕邊人.從不把她放在眼裡.

方一鳴.只肯對黎沐一個人用心.

冉冉看著她失了神的背影.心裡突然難過起來.只有一個真正用過心的人.才能夠理解淼淼的心情.

她是嫡女又怎麼樣.黎元洪現在護不得她一世周全了.黎沐也要跟沈映年遠走高飛.

剩下來的家族事業.全都要仰仗她了.可笑吧.沒有人跟她同行呢.

她漫無目的的在街上遊走著.這燈紅酒綠.車水馬龍的祥和景象不是她喜歡的.沒有人陪她一起看.

真想有一騎野馬.能夠帶她馳騁千里.能夠與她看繁華落盡.

朝她迎面走來的男子.穿的是大紅色的洗水外套.在燈火璀璨的背景下.也顯得格外晃眼.

方一鳴.是最愛張揚的男子.

那身段.還有說不清楚的憂鬱氣質像極了方一鳴.雖說他玩世不恭.卻是最招女孩子喜歡的.

自從方一鳴遭遇交通事故以後.就沒有再見到過他了.他跟淼淼的婚期也敲定下來.黎沐走了.他會靜下心來的對吧.

對方一鳴.冉冉是滿心的愧疚.他曾經跟她並肩而立.現在卻要為了家族利益犧牲他.

自此.在無顏面見他.

那紅衣男子離冉冉越來越近了.他沒撐雨傘.他並不需要雨傘.

冉冉轉身就走.她不想看見方一鳴.免得各自尷尬.

兩個人見面的話題.不是黎沐就是淼淼.沈映年是她們互相的禁忌.

她是在雨里的孤獨的守望者.今晚過後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需要她去處理.

她不敢把雨傘丟掉.她不敢生病.以軟弱示人.

身後突然伸出一雙強而有力的手掌.摟著她的腰.把她鎖在牆壁上.

雨傘落地了.濺起一串水花.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像鷹一樣.鋒利兇惡.那濃墨重彩的一筆.是他俊俏的眉毛.他也生的英俊.且性格多變.

冉冉看清楚了.他不是方一鳴.這個惡魔.自己為什麼不早早的了結了他.

放手.

是林毅.他皎頡的一笑.不肯放手.在他眼裡.冉冉這樣穿著也是動人的.即使她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他看著也覺得歡喜.

難得見你穿的這麼清麗脫俗.我不放.

蒙蒙的春雨落在身上.也有些許的寒意.冉冉掙扎了幾次.卻掙脫不了.

惡魔的手掌孔武有力.把她緊緊箍住.他把她視作盤中之物了.

林毅.你好歹也是出身世家.怎學的像個魯莽匹夫.

他會在乎這些嗎.一個稱謂而已.確實無關緊要.謙謙君子也好.魯莽匹夫也罷.

他.對冉冉是真的動了心.

匹夫如何.總有一天你會情願對我投懷送抱.

冉冉知道.他的如意算盤是早就計算好了的.

他以為貨船失火.黎氏就無禮翻身了嗎.只有與他林氏聯姻才能屹立不倒.簡直就是痴人說夢.冉冉不會答應這樣做的.

你簡直就是痴心妄想.你以為我黎氏就這樣不堪一擊么.不要忘了.誰是軍統.誰又應該臣服.

林毅輕蔑的一笑.她說的是事實.不過時移世易.那點虛榮早就消耗殆盡.她還這般不知進退.現在林氏才是上海灘的當之無愧的霸主.

他用另一隻手緊緊的扼住冉冉的下巴.讓她不得動彈.他就是喜歡把她當做獵物.馴服她.讓她俯首稱臣.

黎冉.我跟你說的事情你想的怎樣.剩下的時間可不多了.你是願意看到家破人亡.還是願意讓家族風光更甚.

林毅最會計較.也最會折磨人心.

黎氏的貨船走水.燒毀了大批的貨匹.這些商販多數都是以林氏馬首是瞻.完全不顧商業道義.

向黎氏開出天價要求索賠.把她逼急也卻不忘記給她一條退路.

林黎聯姻.不失分毫反而能夠一解黎氏困局;在任何人眼裡這都是只賺不賠的買賣.

冉冉心思縝密.林毅也不會做賠本的買賣.冉冉是黎氏的繼承人.這樣一是為了個人榮華.倒貼了黎氏多年的心血.不值.

冉冉也不罕這樣去做.黎元洪也不會支持她這樣做.

冉冉的下巴被他捏的生疼.憤怒的用手將他的手推開.毫不退讓的與他對視.僵持不下.

你說的好聽.保我黎氏永生榮華;不過是換了一種方式來蠶食黎氏罷了.

她看的可真清楚啊.一個如此清醒的人是難以在亂世生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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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頭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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