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堂前相質

10.第十章 堂前相質

第十章堂前相質

站在人群前面的便是一臉陰沉的鳳氏大族長,鳳家大房的大老太爺。

沈白兩個婆子腿一軟,白婆子更是嚇得站立不住,跪倒在地。

她剛才幹了什麼?!辱罵鳳家的小姐,還被這麼多賓客看在眼裡,便是盧氏的面子,只怕也保不住她了。

果然大老太爺別的先不管,臉色青白地指著地上的白婆子道:「來人,把這個膽敢侮辱小姐的毒婦給我拉出去打三十大板!再好好問問她,到底是誰給她的膽子敢欺到主子頭上?!」

沈婆子站在一旁,嚇得一聲不敢言語,眼睜睜地看著痽軟在地的白婆子被堵住嘴拉了出去。

大老太爺的身邊還有二老太爺和三老太爺相伴,三老太爺正一臉的窘迫之色。畢竟這種事情發生在三房,還鬧到賓客面前,實在是丟臉至極。

蕭御心裡輕輕鬆了一口氣,還好這些人及時趕到了,若再晚一些等鄭氏真的有恃無恐地動了手,把他押回院子里去,那就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鄭氏見著院子里黑壓壓的那一群人,腦子裡一瞬間空白起來。

她不是叫人去攔著了嗎?為什麼大老太爺還是來了,還帶了這麼多人一起來?!剛才的話到底被他們聽去了多少?

站在族長後面的那些客人面上平靜,卻掩不住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眼神,再看幾個老太爺沉得快要滴出水來的臉色,便是再愚鈍她也知道今日之事是無法善了了。

大老太爺拄著拐杖大步跨進門檻,鳳三跟在後面踉蹌進來,先一腳踹上了鄭氏,怒道:「賊婆娘,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鄭氏唉喲一聲倒地,捂著被踢的地方□□不止,鳳照甜連忙過去攙著鄭氏,瞪眼看向鳳三:「父親,你幹什麼?!為什麼打母親?!」

鳳三還欲動手,大老太爺一聲怒喝:「夠了!都給我住嘴!」

鳳三隻能縮手縮腳地立在一旁,只拿眼風恨恨地盯著鄭氏。

今天是什麼日子她難道不知道?想搓磨一個小姑娘什麼時候不行,非撿今天鬧事?!平常看著一臉精明,原來如此不知輕重!

大老太爺轉頭看了眼院外圍觀的眾人。那裡面有平日里與鳳府交好的鄉紳,有特意請來的大小官員和淮遷縣的秀才舉人,很多客人還都帶著女眷。

此時也沒人管什麼男女大防,反正今日也沒有未出閣的小姐來做客,鳳照鈺幾個人又都是晚輩。人群只是虛虛分作兩堆,都擠在院子內外看熱鬧。

大老太爺無奈一嘆,揖了一禮道:「家中小輩不懂事,鬧了些閑氣,叨擾諸位雅興。還請各位先行回去宴席,老夫讓人再備薄酒佳肴,務必讓諸位盡興而歸。」

淮遷小小縣城,平日里難得有什麼熱鬧可瞧。如今鳳府因鳳雲寧和鳳雲飛二人可謂如日中天,聲勢壯大。且看今日情形,原本鳳府便是為了鳳雲飛慈撫弱女的名聲大宴賓客,眼前之事分明與鳳雲飛的那個女兒大有關係,誰會願意放過這等熱鬧之事。

有些人還要依附鳳府過活,便三三兩兩地散了,還有一些是姻親故舊,平日里往來都要客客氣氣,如今人家不走,鳳家也無人敢上前驅逐。

一個身穿深藍直綴,頜下一把美髯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看了看倒在地上呼痛不住的鄭氏,和站在一旁貞靜垂首的鳳家大姑娘,向大老太爺道:「鳳老爺子,按說此是鳳府家事,我等本不該過問。但是淮遷向來有傳鳳大人之長女在鳳府後宅多受虐待,鳳大人甚至因此被人蔘奏到聖上面前。今日諸位既是為此傳言而來,現又撞上這件事,便少不得要有個說法,才好服眾。」

蕭御望向此人,這才將這件事的關節弄了個清楚明白。原來是有人蔘了鳳雲飛一本,不知是哪路英雄,還真是間接地幫了他的大忙。卻不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有什麼企圖?似乎他也想拿鳳照鈺的事作些文章,難道他也是鳳雲飛的政敵?

不管怎樣,有人願意深究,對他的處境總是有利的。

大老太爺鬍子動了動,也說不出個拒絕的理由來,最後只能一拱手道:「既如此,胡知縣,就請您作個見證,今日老朽必然會給大家一個交待。」

原來這位是本地知縣,也算是淮遷的父母官了。蕭御心下計較著,眼看著胡知縣安排圍觀的諸人有序退場,最後只留了十數個人在場,其中還有兩個穿著富貴的中年女子,卻不知是哪家的女眷。

大老太爺將人都請進廳里,依次坐下,他則與胡知縣一同坐在了上首,竟是設了一個臨時公堂。

那個胡知縣一屆小小縣令,和鳳雲飛這個行走宮緯之內的京官怎麼看也不是一個階層,當政敵都還差著十萬八千里的距離,他摻和進來又到底是何意?

蕭御正打量著在場諸人,想著呆會兒如何給自己爭取最大利益,冷不丁地感覺到兩道冰冷視線毫不遮掩地審視著他。蕭御抬眼望去,微微吃了一驚。

那張臉竟和他有七八分相似,應該就是鳳照鈺的雙生兄弟鳳照棋了。蕭御看著那個風神俊朗眉目張揚的少年,心下一聲嘆息。既然要他穿越了,既然兩兄弟長得如此相像而且長得都很像他本人,為何不是穿越成鳳照棋,卻偏偏讓他成了鳳照鈺,只能身不由已地天天扮大家閨秀呢?

不過他當初做夢的時候就一直是鳳照鈺的視角,不管是平行宇宙也好時空穿越也好,大概這個身份是早就確定了的。

蕭醫生心裡肖想著弟弟的身體,鳳照棋被他含義莫名的眼神看得渾身僵硬,於是很不善良地回瞪著他。

百靈突然戳了戳蕭御,低聲提醒道:「姑娘,大家都看著你呢。」

蕭御的神色眾人都看清楚了,此時俱順著他的視線望向站在大老太爺身邊的那個少年,不少人露出驚訝神色,來回打量著那名少年和蕭御。

少年大大方方走了出來,向著蕭御一揖首道:「小弟鳳照棋,見過大姐姐。」

蕭御被雷得一抖,因為大姐姐三個字。

鳳照棋不等蕭御說話,便自顧自地起身,又站回原位。

禮數周全,然而十分冷淡。

蕭御想著鳳照棋被留在京城裡的鳳府,由盧氏撫養長大,據說盧氏後來又生了一子一女,卻不知對鳳照棋又有多少關愛?如今看鳳照棋的表現,想來被洗腦得不輕,對他這個「大姐姐」似乎有些敵意。

大老太爺點了點頭:「你姐弟二人從未見過,此事一了,再正式見禮吧。」

鳳照棋恭敬地應了,儀態謙恭,又不失風度,讓人挑不出任何錯來。

蕭御看向大老太爺,知道眼下才是正戲的開始。

只聽大老太爺問道:「方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們一個一個說,讓在坐諸位大人都聽一聽,免得有人說老夫老眼昏花,偏袒了哪一個。」

沈白兩個老婆子都是盧氏身邊的人,比起鄭氏這個庶子媳婦還要有些臉面。白婆子被拉出去打板子了,因此大老太爺向沈婆子道:「你先來說一說,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那老刁奴如何敢這樣對待大小姐?!」

沈婆子心裡對白婆子的莽撞十分不滿,卻也不敢亂說別的,只能道:「大老太爺,剛才原不是什麼大事,本來是姑娘們之間的小兒口角之爭,白嬤嬤她……她不知道拿了什麼人的好處,故意那番作態,定是想要陷害我們大太太和大老爺。我本來也要攔阻她的,這件事回京后讓大太太發落,她必得不著什麼好下場。結果不知哪個長舌的跑去亂告狀,這才驚擾了客人,實在是該死。」她一邊說著,一邊拿凌厲的眼神狠狠地盯著百靈。

百靈原本被這公堂一樣的肅穆氣氛嚇得不輕,這時候也不敢撒潑,只是怯生生地低頭縮肩,想要避開沈婆子的視線。

大老太爺點了點頭,一雙精光內斂的眼睛又看向鄭氏:「鳳三媳婦,你來說!」

鄭氏一步跨上前,扯著帕子擦著眼角,滿腹委屈地道:「大老太爺,孫媳婦是個什麼樣的人,咱們鳳府里裡外外都是知道的。孫媳婦是愚鈍了些,但絕對最是赤誠之人,從來也干不出那些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事。當初鈺娘體弱,大伯要將她送回老宅小心將養,卻又擔心無人照料。也就我是個心實的,因為心疼鈺娘小小年紀又沒有親生母親在身邊看顧,因此我情願離開京城,回老宅來照料鈺娘。我又當爹又當娘,連我的甜娘和晴娘都顧不周全了。大家想想,鈺娘一個庶出的女兒,她姨娘又是個面上老實內里藏奸的,連大伯都容不得她,我把鈺娘從稚兒開始開始就養在膝下,我能圖她個什麼啊?!誰知我用再多心思使再多力氣也沒人領我的情,反倒說我是個壞的。誰又知道我的苦喲----」話沒說完就淌眼抹淚地哭開了,彷彿真有多麼大的委屈似的。

蕭御冷眼看著,鄭氏這才真是唱念俱佳。再看在座諸人的神色,有幾人已經露出心有戚戚焉的神色。

大老太爺點了點頭,面上神色稍緩,又看向蕭御。

「鈺姐兒,你來說說吧。」

蕭御走上前一步,扭頭看向沈婆子和鄭氏,二人都沒有看他,只有鳳照甜還在睜圓了眼睛憤怒地瞪著他。

蕭御收回視線,垂首道:「我聽說父親今天給我帶了禮物,三嬸讓我過來看看。我準備讓人將禮物抬回去整理一下,明日再給各位姐妹送禮----沒想到,六妹妹聽完我的話突然十分生氣,還說----」

「你少血口噴人!甜娘向來性子天真,你還想污衊她,你也不看看你算什麼東西!」鄭氏沒想到鳳照鈺一開口就針對起她的寶貝女兒來,一時間忘記了要裝無辜,恨不得上去撕了她那張嘴。

廳里一陣寂靜,在坐眾人面面相覷,神情微妙。大老太爺的臉色比剛才更陰沉了。

蕭御撇了她一眼,面含譏諷。

剛才還口口聲聲說為了鳳照鈺幾乎忽視了她自己的女兒,現在他不過是照實說話,鄭氏就作出這副恨不能生啖其肉的夜叉模樣。這廳上諸人有哪個是蠢的?只看這情形也知道鳳照鈺在鄭氏心裡根本比不上她女兒的一根汗毛。

鄭氏尤不自知,仍舊像個護崽的母老虎,瞠目嗞牙地瞪著鳳照鈺。

大老太爺面色鐵青,冷聲道:「鄭氏,不得放肆!」

蕭御也不管她,接著道:「六妹妹說,『你也不看看你是什麼東西,你也配使這些,讓你出來看一眼都是抬舉了你,你還真當自己是個人了,我告訴你,這些東西你連摸都沒資格摸,別給臉不要臉了。』」蕭御一字一字地將鳳照甜的話複述出來,既不添油加醋也不留一絲顏面。

他每說出一句話,鳳雲飛和三老太爺的面色就蒼白一分,連鳳照晴都眼神閃爍起來。再看那鳳照甜和鄭氏,還在有恃無恐地瞪著鳳照鈺,鳳雲久恨不得上去踹翻那蠢婦。

鳳照甜是根本不覺得那些話有什麼,可見平日里有多麼張狂。鄭氏卻是護女心切,如果鳳照鈺是告她的狀,她還能裝模作樣地表演一番,可是鳳照鈺別的不提,單單針對她千嬌百寵的小女兒,鄭氏心裡恨得連裝都裝不出來了。

蕭御說完,又指向站在門外的阿蒼抱著的小少爺和他那一群僕人,「這些話,我一個字也不曾亂說,他們可以作證。」

鄭氏和鳳照甜臉紅脖子粗,卻不似為了自己的所作所為而羞愧,倒像是恨極了將這一切揭露出來的鳳照鈺。

在座眾人看向這母女二人的眼神更加微妙起來。

鄭氏向來自詡她們一房是京城人士,與人來往時總是不顯山露水地端著京城人的嬌矜,好像平白比淮遷城裡的夫人太太們高人一等似的。

鄭氏平日里的模樣也的確很能糊弄人,她的兩個女兒似乎也比淮遷城的閨秀們更有教養一些,卻沒想到畫皮之下的真面目竟是如此不堪。聽聽剛才那鳳照甜說的那些話,哪裡像是個正經的大家閨秀能說得出來的?簡直比潑婦還不如。

雖然並沒有人看鳳照晴,鳳照晴卻同樣如坐針氈,怨忿地看著站在大廳正中的鳳照鈺。

如果不是她找事,她母親和妹妹如何會這樣丟臉丟到人前?連帶著也會累及她的名聲。可是族長太伯公向來將鳳家的顏面看得大過天,這個大姐姐只想著為自己出口氣就這樣胡鬧,將家醜鬧到人前,怕是要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大老太爺的視線掃向門外,被鳳照鈺指著的那些下人面面相覷,誰也不好跳出來出頭。

只不過那幾句話,也的確是六姑娘說過的。不知誰縮在人群里起了個頭,眾人都點頭附和:「大姑娘說的一字不差。」

「你們這些刁奴也敢欺辱六姑娘,誰給你們的狗膽!」鄭氏氣地轉頭就罵,嚇得那些人縮頭縮腦地躲在阿蒼身後。

鳳照晴眉毛緊皺,伸手拉了拉鄭氏的衣角,讓她不要這樣失態。奈何鄭氏像個護犢子的母老虎一樣根本聽不進她的勸告。蕭御和這些狗奴才居然膽敢拿她的甜姐兒開刀,她如何能夠忍得?!

大老太爺怒極,指著鳳三道:「你管好你媳婦!不要讓她再在這裡丟人現眼!」

鳳三一臉窘色,走過去扯住鄭氏:「你這蠢婆娘,給我閉嘴!」

「當家的,甜娘也是你的女兒啊,你就要眼睜睜看著她被人這樣污衊嗎?!」

鳳照甜是鳳三的女兒不假,他同樣知道這個女兒被鄭氏慣得有多嬌縱任性,剛才那些話還真像是她能說得出來的。

鳳三一個頭兩個大,這一個兩個的都只會給他添亂。

卻聽那鳳照鈺繼續道:「大老太爺,照鈺不明白,明明是父親指明給我的禮物,為何我不配使,連摸都沒資格摸?照鈺愚鈍,還請各位叔叔伯伯為我解惑。」

蕭御一直針對鳳照甜,言語之間對鳳雲飛似乎還頗為孺慕,彷彿這本就是女孩之間的吵嘴爭執,這讓鳳府幾個長輩好歹面子上能過得去了。不管怎樣,保住鳳府的顏面和名聲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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