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終曲

第【155】章 終曲

蕭晗回府之後三天都沒見過枕月,她心裏其實一直念著這事,便讓人將枕月特意地找了過來。

已是夏末秋初了,天氣卻不見得冷,微涼的風吹拂在面上帶來一陣清新舒適的感覺。

蕭晗懶懶地倚在軟榻上,蘭衣給她身後墊了兩個軟枕,托著腰部的力量讓她不至於太過難受。

午後的陽光細碎地灑下,不遠處的青石板道上緩緩走來一個人。

蕭晗不由眯眼望去。

蓮青色葡萄紋的比甲下穿着的是一條素青色的長裙,一頭黑髮整齊地挽在腦後,只插了一枝蟹爪式樣的鎏金髮簪,面上抹了脂粉卻掩不住她眸中的疲倦,正一步步地向著這邊走來。

待看清來人後,蕭晗扶著蘭衣的手慢慢坐直了,輕輕喚了一聲,「枕月……」

「少夫人……」

枕月牽了牽唇角,端正地給蕭晗行了一禮,卻停留在五步遠的距離,並沒有上前來。

「好些日子沒瞧見你了,過來坐着。」

蕭晗對着枕月招了招手,她猶豫了一下這才上前來在蕭晗身旁的一張杌子上側身坐了,肩背卻微微有些駝起,側眼看去髮鬢間竟然多了一絲銀白。

蕭晗暗自心驚。

枕月不過比她大上一兩歲,為何蒼老得如此明顯,又仔細看了過去,這才發現枕月的眼角不知什麼時候竟然生出了細紋。

蕭晗心裏微酸,她原本說過要好好待枕月一輩子的,可如今才過了多久的時日,她曾經最親近的丫環怎麼變成了這般模樣?

可枕月不向她訴苦,她也不好點破,只能壓抑住心裏的情緒,開口道:「自從我嫁到侯府後,便三天兩頭的見不到你,就是手中事務再忙,得空了還是往我這裏轉轉,讓我瞧蟭你過得好不好……」

「奴婢……過得挺好。」

枕月垂下目光點了點頭,片刻后又抬頭看向蕭晗,眸眶微紅,「如今少夫人也懷了身孕,還是不要憂思過重,好好養胎才是正經。」話落眸中滑過一絲羨慕。

「倒是你……」蕭晗看向枕月輕聲道:「這麼久了肚子怎麼也沒消息,要不要我請大夫來給你瞧瞧?」她原本只是一番好意,卻不想枕月如受驚一般猛然地縮了一下,蕭晗自是詫異,「怎麼了?」

「沒什麼。」

枕月哽咽地撇過了頭去,片刻后肩膀卻是微微抽動起來,還有小聲的嗚咽聲傳出。

蕭晗聽得難受,揮手讓蘭衣退下,這才扯了扯枕月的袖擺,「你跟了我這麼些年,咱們主僕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一頓又道:「可是心裏有什麼委屈?」

「沒有委屈……」

枕月抹了抹眼淚,偏頭看了蕭晗一眼,眸中的神情透著無限的悲涼,還有一種絕望與無奈,「是奴婢沒有福氣……」

「此話從何說起?」

蕭晗眉頭一皺,心裏暗自猜測著是不是周益真做了什麼對不起枕月的事情,不然一向堅強的她如何會哭成個淚人似的,看着便讓人揪心。

「奴婢生不了孩子……」

枕月看了蕭晗一眼,眼眶紅紅的,「成親那麼多時日了,可奴婢的肚子一直沒有消息。」

「去找大夫看過了嗎?」

蕭晗關切地看向枕月,這生孩子的事情也不只關乎女子,若是男子的問題也未可知。

「看過了,的確是奴婢的問題。」

枕月傷心得眼淚直掉,「奴婢原想再等等看的,可這肚子沒有動靜奴婢也心焦,這樣下去又怎麼能為他們老周家誕下子孫……」

「周益怎麼說?」

蕭晗抿了抿唇,若枕月真是這樣……那還要周益拿出一個態度來。

但她直覺里這恐怕不是他們夫妻吵架的根源。

蕭晗提到周益,枕月像是驚了一下趕忙站了起來抹乾了眼淚,搪塞道:「奴婢記得還有些事情沒處理完,這就先去了。」說罷便匆匆轉身離開,快得讓人來不及阻止。

蕭晗的面色驟然沉了下來,看來這問題真的出在周益身上。

還記得她曾經對周益說過,若是他負了枕月,她絕對不會輕饒了他!

而如今……

蕭晗略微沉思了一陣便讓蘭衣喚了梳雲進屋。

「少夫人有何吩咐?」

梳雲直覺有些沒對,特別是在剛才枕月匆匆跑了出去之後,她似乎隱約瞧見了枕月眼角還掛着淚,這到底是怎麼了,她心裏也是一團糊塗。

蕭晗靜靜地看了梳雲良久,方才開口道:「我想你回去查查這段日子你哥哥在做些什麼。」這話一出梳雲便怔住了,有些詫異得看向蕭晗,「少夫人是覺得奴婢的哥哥對嫂子不好?」就想辯駁兩句,卻被蕭晗揮手止住。

「我沒有說他對枕月不好,」蕭晗抿了抿唇,「所以需要你去看,去聽。」端了桌上的水喝了一口又繼續道:「回來后將你所知道的都告訴我。」

「少夫人相信奴婢?」

梳雲卻是有些遲疑,雖然她也覺得出了哥嫂之間的問題,但總聽老人家說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若是無傷大雅的小矛盾指不定過些日子就好了,哪裏用得着這般鄭重其事地去查探。

可蕭晗這樣認真,她又不好反駁,而將這件事情交給她,到底適合不適合?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蕭晗淡淡地笑,擱下了手中的粉彩瓷蠱,「你雖

中的粉彩瓷蠱,「你雖然是周益的妹妹,可也是個女子,與枕月相處了那麼久你也知道她性子如何,若她真是受了什麼委屈,相信你也不會幫你哥哥瞞着我的。」

梳雲沉默了一陣,這才抱拳道:「蒙少夫人信任,奴婢必定據實以報。」說罷便轉身退了出去。

幾天之後,梳雲神色憔悴地來到了蕭晗跟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蕭晗看了好笑,又讓蘭衣端了杌子給她坐着,「怎麼那日說的話今兒個就不應驗了?」

「少夫人不用激奴婢,奴婢正在想怎麼說。」

梳雲嘆了一聲,這才抬起頭來看蕭晗,「您說得沒錯,哥哥與嫂子之間的確出了問題。」一頓后又有些懇求道:「奴婢若是說了,還請少夫人不要怪罪奴婢的哥哥,他也是有苦衷的。」

「有苦衷?」

蕭晗不覺唇角一抿,男人犯了錯的話這倒是個很好的借口,不過她並沒有打算不讓梳雲說出她的意見和看法,「你且說來聽聽。」

「奴婢的哥哥確實……」梳雲說到這裏微微一頓,有些慚愧地看了蕭晗一眼,復又低下了頭去,「他確實在外面安置了一個外室,不過卻是有原因的……」又急着向蕭晗解釋。

「就是因為枕月不能生孩子?」

蕭晗冷笑一聲,「這不是她的錯!」

「奴婢也知道這不關嫂嫂的事,若是可能她也願意為哥哥生兒育女,只是……只是……」

梳雲突然覺得舌頭打結,有些話不是她一個做姑娘的該說的,可她覺得她不說蕭晗就會一直誤會她哥哥,這樣對她哥嫂沒有一點好處,再說她也很喜歡枕月這個嫂子,半點也不願意看到他們感情出現任何變故。

蕭晗閉了閉眼,增開時眸中已是多了一層疏離之色。

梳雲是沒有騙她,但是親疏有別,她到底還是站在她哥哥那邊的。

「即使是這樣,你哥哥也應與枕月細細商量,沒有孩子還有其他的解決辦法,而不是任他這樣偷偷摸摸地就在外安置了個女人!」

蕭晗說出這番話來已是看得出動了怒,梳雲連忙跪了下去,「奴婢也不想辯解,這事的確是奴婢哥哥做的不對,虧待了嫂子。」說罷低下了頭,一副任打任罵的姿態。

房中一時之間靜了下來,落針可聞。

蕭晗知道她不該插手別人夫妻之事,可這個人是枕月,她無法對她的心傷難受視而不見。

就在氣氛正僵持之時,掛着的湘妃竹簾被人撩了開去,枕月大步而來,等到了蕭晗跟前看了垂頭的梳雲一眼,便與她一同跪下了,抬頭道:「少夫人不用責罰梳雲,她本就毫無所知,這也是奴婢的家事,奴婢自己處理得了。」

「這麼說周益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蕭晗沉默片刻,心中一嘆后抬手道:「你們起來吧,既然都說是家事了,我又怎麼會責罰你們。」搖了搖頭。

「少夫人……」

枕月眼睛微紅,知道蕭晗是為她着想,可這事情不是快刀斬亂麻就能理清楚的,除非她不想要這段婚姻了,可她不能。

扶了梳雲一同起身後,枕月這才看向蕭晗,啞聲道:「少夫人為奴婢的一片心奴婢是知道的,不然也不會讓梳雲回去查她哥哥……」一頓后又道:「這事情奴婢也想了許久,他不過是想要周家有后,奴婢一直沒點頭,所以他才在外面……」

「嫂嫂……」

梳雲難過地看了枕月一眼,緊緊攥住了她的衣袖,「哥哥心裏還是有你的,等著那個女人生下孩子后便讓她離開就是,今後咱們一家人好好過日子!」

「你哥哥也是這樣與我說的,可是我心裏過不了那個坎……」枕月說着拿了帕子抹了抹眼角的淚,又看了一眼蕭晗,道:「原本這事就不該打擾到少夫人,奴婢會回去和他好生商量的。」話語里的意思還是繼續想和周益過日子的。

蕭晗如何聽不出來,只得無奈地點了點頭,又道:「若是有什麼困難儘管跟我說,沒有人敢虧待了你!」

「謝謝少夫人!」

枕月點了點頭便拉了梳雲出去說話。

蘭衣這才進屋來扶了蕭晗躺下歇息,也勸了她兩句,「少夫人的心是好的,只是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

「我怎麼不知道,我也是盼着他們好的。」

蕭晗側了側身子,蘭衣又給她理了理被子這才悄悄地退了出去。

又過了兩日,枕月到蕭晗跟前稟報,說出的話卻讓她大感意外。

「奴婢允了那個女人進門,怎麼着她也是孩子的親娘,奴婢哪能做出奪子之事,多個人就多個人吧,日子還是得過。」

蕭晗倒是聽出了枕月話里的幾分無奈,可這件事情已經有了決斷,她自然不可能再來回翻覆著,這樣不僅不能幫到枕月,或許還會影響他們夫妻的感情。

就這樣周益心裏還感激著枕月,又知道她的態度,想來今後不會再做出什麼過分的事情。

這樣一想,蕭晗便點頭道:「也罷,日子是你自己在過,怎麼着也要過得開心些。」一頓后又望向枕月,「若是不順心了,大不了回到我跟前來,咱們主僕還和從前一般,沒得在外邊受些冤枉氣!」

「謝謝少夫人,奴婢記着了。」

枕月感動地紅了眼眶,又與蕭晗說了會兒話這才退了出去。

十月里,

十月里,皇後娘娘舉辦了一次賞菊宴,宮裏好久沒有熱鬧過了,也是藉此集聚些人氣,皇上倒是沒有反對,大筆一揮連群臣也一同宴請。

蕭晗挺著大肚跟着蔣氏入了宮。

她久未入宮,這次進宮便覺得有些不同了,宮裏儼然又是另一番新景象。

若說以前後宮裏皇後娘娘獨大,那麼如今卻是與呂貴妃分庭抗禮,連朝臣命婦們也隱隱劃出了派系,一眼望去便能分明。

雖然面上笑得可親,可誰知道心裏又是怎麼想的。

這是一場勝者為王的對決,容不得一點馬虎和疏漏,蕭晗被那種緊張的氣氛壓得喘不過氣來,便到一旁的偏廳里歇息著。

萊婭公主卻趁機找了過來。

「到處尋不着你,若不是問了幾個宮女還不知道你跑到這裏來躲懶!」

萊婭公主一見到蕭晗便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她對面,又讓丫環倒了茶水端了點心上來,接連喝了兩杯茶水這才作罷。

「你沒事跟我這個孕婦湊什麼熱鬧,指不定兩邊的人都在找你呢!」

蕭晗笑着嗔了萊婭公主一眼,眼下公主可是香餑餑,皇後娘娘與呂貴妃都在不遺餘力地拉攏她,似乎覺得誰與之成了親誰就有望坐上皇位,即使眼下太子還並沒有被廢,可這指親雖然指了,成親之日卻被推了又推,誰知道會定在什麼時候。

「我煩死了!」

萊婭公主擺了擺手一臉的苦相,又瞅了蕭晗一眼,不無羨慕道:「我倒想像你一樣,被你家世子爺保護得兩耳不聞窗外事,真是好命!」

蕭晗淺淺一笑,又傾身向前小聲問道:「你到底是如何想的,眼下還是希望嫁給太子么?」

萊婭公主的立場是否堅定,這對太子能不能扳回這一局也起到至關重要的重用,私心裏太子黨自然都希望這場婚事不會有變故,眼下只是推遲,但不要取消就好。

但作為萊婭公主的朋友,蕭晗還是希望她能認真考慮,畢竟是一個女人的終生幸福,太子喜歡的又是男人……

說到這個男人,蕭晗又不得不想到敬嚴。

皇上雖然只是將敬尚書父子斥責了一頓,卻是沒有什麼實質的處置,本來這種事情就是捕風捉影,若真罰了倒像是確有其事一般,皇上可不想丟這個人。

但是事後敬尚書還是將敬嚴給遠遠送走了,聽說是送到了甘肅去,若是新君未有明確的抉擇,只怕這輩子他都別想再回到京城來。

「我能不嫁嗎?」

萊婭公主癟癟嘴,嘆了一聲,「若是始終都要嫁一個,嫁給太子至少比嫁給五皇子強……」末了又小聲嘀咕了一句,「若是能嫁給別人就好了。」

「你說什麼?」

萊婭公主最後那句話聲音太小,蕭晗沒有聽清不由揉了揉耳朵。

「沒什麼!」

萊婭公主一驚,趕忙擺擺手坐直了,又道:「一會兒賞菊宴完了我與你一道回侯府吧,好幾天沒去你那裏坐坐了!」

「行啊,你愛去就去,侯府那麼大我又不攔着你。」

蕭晗笑了笑,又端起水來抿了一口,藉機瞥了一眼萊婭公主,只見她眼珠子轉啊轉的明顯有什麼特別的打算,眸中還隱隱透出一絲期盼和欣喜來。

不就是到侯府這有什麼好欣喜的?

蕭晗弄不明白只能笑着搖了搖頭。

「咦,你瞧那是不是柴郡主?」

敞開的窗戶外飄過一抹玫紅色的身影,萊婭公主眼尖瞧見了不由站起身來向外看了看,有些奇怪道:「剛才還瞧見她陪着太後娘娘來着,眼下怎麼走這裏來了。」又有些納悶地看向蕭晗,「咱們倆可是為了躲懶,這地方又偏,她是……」

「你可別好奇!」

蕭晗叮囑了萊婭公主一句,宮裏的隱秘事情多了去,若是事事都好奇當心腦袋被別人給惦記着,還是小心謹慎為上。

「知道了。」

萊婭公主雖然應了一聲,可眼珠子還是不時地往外面瞟去,最後還是坐不住了,只叮囑蕭晗讓等着她這便跑了出去。

「你小心些!」

蕭晗只能在她身後喚了一聲,想想又覺著有些不對,忙讓人給葉晉帶個口信,今日他在禁軍當值,若瞧見了萊婭公主還能護着她幾分。

這樣一直等到宮宴作罷蕭晗都沒再瞧見萊婭公主的身影,她心裏不由着急起來,又讓人找來了葉衡與他說了這事。

「都去了有一個多時辰了,如今還不見回來,明明說是要與我一起回侯府的……」

蕭晗焦急地拉了葉衡的衣袖,又道:「今日大哥在宮中當值,原本是想讓他看護幾分,可眼下也不見他的人。」

「你先別急,如今宴席已經散場,你且先坐車回侯府,若有什麼事情我立馬讓人給你傳消息。」葉衡安撫了蕭晗幾句,又將她送到蔣氏那裏與侯府的人一道坐着馬車先走,轉過身後他面色微沉。

若說在這禁宮裏有什麼能拖住葉晉的腳步只怕不多,若是連他都沒有消息,恐怕真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情。

葉衡不敢耽擱,轉身便又踏入了宮門。

回程的馬車上蕭晗一臉的心事,蔣氏自然便過問了起來,她也沒打算瞞住蔣氏,想了想才道:「萊婭公主原本說是宴會結束之後與我一同回侯府坐坐,可左等右等也不見她的人來,就怕她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耽擱了……

耽擱了……」

「不會吧?」

蔣氏一臉驚訝,片刻后又道:「宮禁里向來戒備森嚴,萊婭公主也不是沒在宮裏住過,應該不會有什麼事……」這話連她也說得不確定起來,畢竟如今是多事之秋,看着平和的表面實際上內里波濤曲折重重。

蕭晗道:「我讓人傳了消息給大哥,夫君也去尋他們了,咱們回府里等消息。」說到這裏又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羅氏。

「衡兒做事有分寸,咱們回府再說。」

聽了這話蔣氏心裏稍安,葉衡行事穩妥,不過葉晉也不是莽撞之人,只怕真是有什麼事情耽擱了下來。

「既然他們兄弟都在,想來有什麼事情都能商量著辦。」

羅氏倒沒有過多的擔心,又安撫了蕭晗婆媳兩句,幾人便沒再多說什麼,安靜地坐在馬車裏回了侯府。

等到入夜後,一個驚人的消息傳回侯府,將蕭晗從夢中驚醒了過來。

屋外是丫環來回奔跑的腳步聲,蕭晗扶著蘭衣的手快步向門外走去,一邊走還一邊問道:「這消息可是真的,眼下三弟他人在哪裏?」話語里不乏焦急。

「聽說被押在了錦衣衛衙門裏,世子爺怕您擔心,原本只讓給您和夫人傳話的,可沒想到還是驚動了二夫人……」

蘭衣說起這事來還是一陣后怕,整個人有些哆嗦,實在不敢想像這樣的事情竟然是平日裏那個笑得一臉溫和的葉繁能夠做得出來的事。

「先去娘那裏看看,如今人押在錦衣衛衙門裏有他二哥照看着我還不怕。」

蕭晗緩了口氣,心裏的震驚卻還沒有散去,她心裏隱隱有個猜測卻又不敢坐實了,萊婭公主的事又與葉繁有什麼關係,這小子怎麼好好地跑到宮裏把人給打了,打的還是天皇貴胄,這一打下來還要不要他們一家子活了?

「眼下大爺也回府了,咱們接到的消息也是片面,指不定大爺知道的更詳盡一些。」

蘭衣小心翼翼地扶著蕭晗,梳雲也緊緊跟着護在左右,後面還有幾個丫環婆子跟隨着,一行人趁著夜色往蔣氏的正屋奔去。

蔣氏這裏自然是燈火通明,出了這樣的大事全家人都不敢歇下,聽聞蕭晗到來,蔣氏連忙讓巧惠將人給迎了進來,見了她的面一時又頭痛地撫額,「你好好地在屋裏歇著就是,眼下都晚了還過來幹什麼?」雖然是這樣說着,還是讓丫環端了個軟凳過來讓蕭晗坐着。

蕭晗舉目一掃,羅氏正坐在桌旁抹著淚,眼睛紅腫。

葉晉也站在一旁,見了她來微微點頭,只是神情冷峻嚴肅,唇角緊緊地抿著。

「我也是擔心,夫君讓人傳的話又只說了一半,我心裏不踏實便上娘這來看看。」

蕭晗說完這話又看向葉晉,「大哥,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快給我說說,怎麼又將三弟給牽扯在內了?」又看了一眼羅氏,勸道:「二嬸先別哭,萬事都有解決的辦法,眼下人是關在錦衣衛衙門裏的,有他二哥看着別人動他不得!」

「衡哥兒媳婦說得是,眼下咱們還要好好合計合計,想個對策才是。」

蔣氏嘆了一聲,又對蕭晗道:「你爹爹和你二叔已經奔宮裏去了,眼下宮裏也是鬧騰起來,今兒個只怕誰都踏實不了。」

蕭晗攥緊了手帕,目光轉向了葉晉,這才聽他道:「原本弟妹讓我去尋萊婭公主,人是尋着了,可……」目光有些晦澀難言,可到底將他所聞所見說給了蕭晗聽。

萊婭公主當時也真不該起了這好奇心,這跟着柴郡主去就壞了事,沒想到人沒見着,進了屋裏便被迷香給迷暈了,還差點被五皇子給……

可眼下也沒有證據能夠說明柴郡主是故意引着她去的,只能吃了這啞巴虧。

而當時葉晉找到萊婭公主時便與五皇子僵持了起來,一邊被他利誘威脅,一邊又不敢負了蕭晗所託就此離去,這一拖就拖到葉繁這小子現身。

葉繁一見這情景當場就紅了眼,不管不顧地揍了五皇子一頓,若不是葉晉拉着他,只怕他能將五皇子給咬下一塊肉來。

「你說這小子怎麼就鬼迷心竅了?」

羅氏的哭聲漸起,淚水也跟着掉落,「萊婭公主的事情與他有什麼關係,他怎麼就把五皇子給打了,咱們侯府就算名聲再響亮可這打了皇嗣的罪名誰又擔待得起?他這是將咱們一家子放在火上烤啊!」又對蔣氏道:「大嫂,回頭就讓大伯將這臭小子給逐出宗族,不能為了他拖累了一家子!」

羅氏這話說得果決,也透著股狠勁,倒是讓蕭晗刮目相看。

但事情不是這樣就能解決的,若是葉繁出了事整個侯府又怎麼會安寧?還沒有弄清楚這事情的來龍去脈,畢竟天子犯法還與庶民同罪呢,五皇子這行徑任誰見了不打他一頓,怎麼能因為他是天皇貴胄就姑息了過去?

「話不是這麼說的,都是一家子,總不能出了事便棄繁哥兒於不顧,咱們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來!」

蔣氏義正言辭地否決了羅氏的話,羅氏雖然還在嚶嚶掉淚,但蕭晗看得出她是暗暗鬆了口氣。

自己的兒子還不是只能自己心疼,羅氏只是表明個態度以退為進,這樣的做法任誰也挑不出錯來,蕭晗自然也是希望葉繁能夠化險為夷的。

「公主眼下沒事了吧?」

蕭晗又問葉晉,他微微遲疑了一下才點頭道:

才點頭道:「公主的性子倒是豪爽灑脫,被太醫救醒后她就……」說到這裏微微一頓,有些尷尬道:「跟着二弟三弟一同去了錦衣衛衙門裏。」與其說是做個見證,他覺得萊婭公主更是因為擔心着葉繁的安危才跟了過去,五皇子還被她狠狠地抽了一鞭子泄憤,這樣厲害的女人他可是平生僅見,想着溫柔如水的趙瑩瑩他便不止一次地慶幸。

「那還好……」

聽葉晉這一說蕭晗微微鬆了口氣,萊婭公主這樣做那就是要照應着葉繁了,不管皇上那邊會有什麼責罰,做為當事人的萊婭公主願意站出來說話,那無疑是最有力的。

「眼下有二弟護着他,想來暫時出不了什麼事情,如今就看皇上那裏怎麼說。」

葉晉說完這話又轉向蔣氏,「大伯娘,只怕明日裏你還要進宮一趟,這事本就因五皇子而起,皇後娘娘那裏不可能沒有話說,萊婭公主又是太子內定的未婚妻……」

皇上一日沒有取消這婚約一日便還作數,五皇子這樣的行為任誰都看得出來是為了奪取太子之位,他們怎麼着也不能退讓,這一退指不定就要將葉繁的小命給交待進去了。

皇後娘娘可不會坐視不理,若到時候皇上真將萊婭公主配給了五皇子,那他們就後悔莫及了。

「你說得對,我明日一早就進宮去!」

蔣氏連連點頭,她是一品侯夫人又是皇后的親姐姐能夠自由出入禁宮,去一趟宮裏也不是難事。

羅氏對蔣氏道謝,「大嫂,虧得有你們為這個逆子奔波,不然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哭聲不止悲悲切切,卻共同避過了葉繁會這麼做的原由,為什麼葉晉忍住了,他卻對五皇子下了狠手,這裏面的原因經不起深究,若追究起來指不定就翻出了個彌天大罪!

蕭晗自然也沒有揭破,眼下先救葉繁才是要緊之事,不過想到柴郡主她又陷入了沉思。

沒想到柴郡主做了呂貴妃與五皇子的爪牙與幫凶,不僅加入了他們的陣營,如今還幫着他們來陷害萊婭公主,這個女人怎麼變得那麼可怕?

蕭晗搖了搖頭,也許她當初錯估了柴郡主的心性。

柴郡主哪裏是忘卻得了葉衡,只是通過這樣的方式來發泄與報復罷了,她得不到的幸福,別人也休想得到!

屋外有一陣響動驚了蕭晗的思緒,她抬眼望去便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門外訕訕響起,「大嫂,這大半夜的你們也沒歇著,娘便讓我來瞧瞧是怎麼了。」說着撩簾踏進了門檻,笑着對蔣氏與羅氏她們見了禮。

原來是於氏來了,在她身後還跟着一臉阻止不及的巧慧。

巧慧只能上前對蔣氏道:「奴婢原想出去讓人換壺茶水,沒想到轉回身便瞧見四太太過來了。」說罷就退到了一旁。

於氏乾笑了兩聲,自然不會將自己聽牆角的事情說破,又擠到羅氏跟前坐着,「瞧二嫂哭得這模樣,可是繁哥兒真不好了?」言語里好奇大過關心,甚至眼底還有一絲掩藏的幸災樂禍。

羅氏見她這般自然就收了眼淚,淡淡地抿唇道:「眼下事情還沒個定論,四弟妹言之過早。」一頓后又清了清嗓子,「四弟妹便去與娘說一聲吧,勞她老人家記掛,有大伯與大嫂他們出力,想來繁哥兒定會否極泰來的!」

「繁哥兒定不會有事的!」

蔣氏握了握羅氏的手,妯娌倆相視着點了點頭。

於氏見問不出什麼來又閑扯了兩句,這才告辭離去。

蔣氏便讓人送了蕭晗回房去,橫豎今日也沒個結果,不用大家都在這裏耗著,更何況蕭晗還是個孕婦勞累不得,不如等明日再說。

羅氏與葉晉也告辭離去。

第二日一早葉衡便回了侯府,長寧侯葉致遠兄弟則是當天夜裏趕回了府中,只是這事沒個定論一家人的心也放不下來。

蔣氏原本是要一早入宮的,可聽說葉衡回府了便減緩了行程與眾人聚到了一起。

蕭晗放不下心來,也從「慶余堂」趕了過來坐到了一起旁聽。

葉衡的目光掃了一圈眾人,一夜奔走未眠他也是疲憊不堪,此刻面對自己的親人自然強打起了精神,盡量將好的消息說給他們聽,「原本昨兒個呂貴妃便派了人來責罰三弟的,不過被我攔了下來,沒準他們動用私刑,今兒個天一亮萊婭公主便入宮了,她說要到皇上跟前親自澄清這件事情……」一頓后眉頭微皺地轉向了羅氏,「二嬸,三弟與公主的事情你可知道?」

羅氏微微一顫,「他們……能有什麼事?」手中的帕子卻不由自主地攥緊了。

「他們倆人……」葉衡抿緊了唇,又見蕭晗的目光關切地望了過來,不禁對她點了點頭,才對眾人道:「依我所見,他們倆人早已經兩情相悅,昨兒個窩在牢裏一宿都沒分開過,雖然我讓人從旁盯着,可他們倆人說的話……」

葉繁打了五皇子按理便應該先行收押,葉衡不過是仗着先機而越過了禁衛軍先將他給關到了錦衣衛衙門裏,不然若是落在呂貴妃等人的手上,只怕不死都要脫層皮。

葉衡的話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蕭晗卻是定了定神,腦中細想這段日子以來萊婭公主的表現,似乎來侯府的次數也比從前多了些……這些都是有跡可尋的,想來她與葉繁的事情並不突兀,只是事情的發生有些令人措手不及……

但就算他們倆人有情也不能承認,因為萊婭公主可是預定的皇媳。

「荒唐,真是荒唐!」

長寧侯還坐在位子上,葉致文卻是拍案而起,平日裏的儒雅蕩然無存,一張臉已是氣得青白變色,只指了羅氏道:「你教出來的好兒子,竟然敢做出這種事情來,他是要禍害全家啊!」

「我怎麼知道他會這樣,我……」

羅氏驟然紅了臉,葉致文還從來未對她說過這樣的重話,又想到葉繁如今生死未卜,她話一出口眼淚便流了下來。

「好了,事情已經發生了多說無益!」

長寧侯繃緊了面色自有一股威嚴作派,他掃了一圈眾人,沉吟道:「昨兒個我與二弟便在宮外等了幾個時辰,可皇上不見咱們我也沒辦法,今兒個就再往宮裏跑一趟,務必要得出個結果!」說着便站了起來。

蔣氏卻還未從葉繁與萊婭公主的事情中回過神來,被長寧侯扶了一把這才搖頭苦笑道:「希望衡兒說的不是真的。」

她雖然也喜歡萊婭公主的爽朗性子,可那是在知道公主是太子命定的媳婦才那樣對待,可若是公主變成了她的侄媳婦,這可如何是好?

羅氏也是白了臉,可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表個態,只看向蔣氏道:「大嫂,我昨日說的話還作數,若是真因為他的事情牽連了全家……」眼中淚意盈盈又望了葉致文一眼,這才哽咽道:「我就當沒有他這個兒子了!」說罷便捂唇撇過了頭去。

葉致文也是一臉苦澀難言,只是葉繁做出了這種事情若是牽連到全家人,他們夫妻自然只能表個態,他也不是有心想要凶羅氏,夫妻這麼多年都沒有紅過臉,可如今真是遇到了大事,而這樣的事情更有可能致使家族傾覆。

若是在從前還有皇後娘娘與太子這棵大樹可靠,可眼下他們母子都在風雨飄搖之中,還如何能夠指望?

兩個兒子一文一武,那都是他的驕傲,折損任何一個他都不願意見到,可真要做出選擇時也必須有所取捨。

「事情還沒到這個地步!」

長寧侯一擺手,又看向葉衡與葉晉道:「你們兄弟知道這事情的始末,今兒個也隨我一道入宮!」

「我也與老爺一同去。」

蔣氏也站了出來,原本她今日就要進宮,如今多一個人多一份希望,他們總要去努力不是。

四人說走就走。

蕭晗卻是有些擔心地看了葉衡一眼,他不由慢下幾步對她叮囑了一番,「如今事情還未有個結果咱們也不能自亂陣腳,雖然三弟不應該痛毆五皇子,但也是五皇子有錯在先,這事情萊婭公主就可以為自己證明!」又握了握她的手,「事情也沒有咱們想像得這般糟糕。」

「一切以自身安危為重,在宮裏可別與他們硬碰硬!」蕭晗點了點頭,回握住了葉衡的手,「你要保重!」

葉衡轉身離去,心裏卻暗暗嘆了口氣。

等着他們四人都離開后,羅氏也沒避諱著蕭晗又轉向葉致文道:「咱們夫妻雖然要避嫌不便進宮,可眼下由著大哥大嫂他們去求情我心裏也難安……要不我們也去宮外跪着求一求?」

葉致文有些猶豫,畢竟昨日他們就沒見到皇上,但昨日有他大哥長寧侯一到陪着來的,打着的是侯府的名頭,可眼下他們夫妻去那意義就不一樣了……

「不妥。」

蕭晗略微一想便搖頭道:「二叔與二嬸還是不要去的好。」

羅氏不解地看向蕭晗,「為何?」連葉致文的目光也轉了過來,顯然是也想聽聽蕭晗的說法。

「咱們如今占的就是一個理字,既然如此就要理直氣壯一些,而爹娘進宮只為討個說法,但你們這一求一跪性質可就變了……」蕭晗說到這裏微微一頓,又見葉致文與羅氏一臉的深思又接着說道:「要知道咱們如今得罪的可是呂貴妃與五皇子,若是稍微流露出一些弱勢或是軟了腳跟,只怕他們那邊的人便會迎頭猛擊,到時候打的咱們沒有招架之力,不僅是侯府要惹禍上身,只怕皇後娘娘與太子那裏也要受牽連,咱們所有的人怕是最後都落不到好。」

蕭晗一席話猶如醍醐灌頂,葉致文與羅氏猛然驚醒過來,對視一眼后紛紛點頭,「還好有衡哥兒媳婦提醒,咱們這是關心則亂,一心想着先認了錯或許別人就能軟上幾分,卻沒想到這一低頭可就不是賠禮道歉這般簡單,說到底繁哥兒也沒錯得那麼離譜,只是為了救萊婭公主罷了!」

羅氏說到這裏還暗暗鬆了口氣,卻沒想到葉致文瞪她一眼道:「怎麼沒錯得離譜,若是他真的……真的如世子爺說的這般,回頭我便打斷他的腿!」說罷咬了咬牙。

葉致文平日裏都是溫潤和煦的模樣,今日卻一再動怒,羅氏也知道葉繁錯得離譜遂抿了抿唇不再說什麼。

蕭晗挺著個大肚子也難受,加上昨兒個又沒休息好這便先回「慶余堂」里等消息,這等著等著便也睡了過去,一醒來時已是半下午了。

蕭晗飢腸轆轆,蘭衣趕忙去廚房端了午膳過來,還特意給她下了碗雞湯麵。

現在的蕭晗食量驚人,一人吃三人補,廚房裏自然隨時都有孕婦能用的吃食。

用過午膳后蕭晗才問起府里的動靜,知道葉致文與羅氏聽了她的話呆在家裏沒出去她微微放心,宮裏的情況一時之間還不好探明

還不好探明,只能等著葉衡他們回來。

等待的心情自然是焦灼的,蕭晗也不想無所事事便讓蘭衣把前些日子給孩子做的小衣拿了出來,又取了針線繼續綉著一方肚兜上的蓮葉圖。

粉色的藍色的兜衣蕭晗都有準備好幾件,不管生男生女都有合用的,蘭衣與枕月幾個閑暇時也幫她一同綉小衣,到眼下給孩子準備的衣裳都足足裝得有兩個箱籠了。

「孩子生在冬月里,還要多準備幾件棉襖,幸得屋子裏有地龍,想來冬天也不會冷到他們。」

蕭晗綉了一半撐腰站起來活動活動,蘭衣倒了杯溫水遞了過去,「少夫人仔細眼睛,一會兒奴婢接着收尾,您就在一旁看着就是。」

「行!」

蕭晗笑着點頭,喝了水后便倚在了一旁的軟榻上,又說起枕月的事情來,「這幾日倒是瞧着她精神好了不少,我也不好直接問她,家裏的事情可都解決了沒有?」

蘭衣抬頭看向蕭晗,略微斟酌了一下才道:「枕月雖然也沒有與奴婢說,可奴婢瞧着她做事倒是鬆快了不少,也問過梳雲家裏怎麼樣了,聽說她哥哥已經回家了,也沒總往外跑,奴婢估摸著這事情怕是解決了吧。」

「最近是多事之秋,我也沒顧着她,你得空了幫我探個口風,若是都好了我自然放心,若是枕月哪裏有委屈了不好講出來你再說於我聽。」

蕭晗這樣一說蘭衣自然就放在了心上,琢磨著回頭就與枕月姑嫂好好聊聊。

黃昏時分葉衡他們回了府,因着在宮中太過疲憊回府後便各自散去了。

蕭晗早讓人倒了熱水,等著葉衡回房后便讓他先去凈房梳洗,又準備了可口的飯菜與他一同用了晚膳。

酒足飯飽之後葉衡躺在床榻上歇息,兩天一夜沒合過眼了這一沾床他就能睡着,可想着蕭晗還念著宮裏的情況又一直沒問出口來,這才睜開了眼。

蕭晗就背光站在床榻邊,原本因為懷孕養得豐潤的下頜沒兩天又變得尖了些,葉衡輕嘆一聲拉了她坐在床邊,輕聲道:「知道你一直擔心着,我也沒敢睡着,就小寐了會。」

「我知道你累極了,若不是擔心我也不想打擾你。」

蕭晗回握住葉衡的手,雖然沐浴洗去了他一身的風塵,可眼底的疲累卻是真真切切,她看着都心疼。

「公主也是個聰明的。」葉衡一開口便輕聲笑了起來,也是這兩日的煩悶與壓抑讓他心緒低沉,難得有個好消息讓人覺得欣慰幾分,「今兒個她是早了咱們些許時候面見了皇上……」便將萊婭公主面聖后發生的種種事情告訴了蕭晗。

本來因着葉繁入了大獄萊婭公主心情就欠佳,陪了他一夜后更加堅定了心中的想法,她要嫁給葉繁,卻又不能直言而為,反倒要採取迂迴的戰術,等著一切落定后再扭轉乾坤。

而她打的算盤的確是恰到好處的。

若是萊婭公主直接為葉繁求情指不定還會惹來皇上的震怒,怎麼一個九五至尊的兒子還比不得一個下臣的兒子了?

所以萊婭公主並沒有一味地給葉繁求情,而是指出了五皇子令人不恥的行徑,從另一方面也可以探視出五皇子之所以這麼做的原因。

如今皇上春秋鼎盛,就算策封了太子卻也沒有輕易生出退位讓閑的打算,而五皇子這般迫不及待,明著是想要接替太子之位,暗着呢會不會是想將他直接給攆下皇位,將這大殷江山讓給他來做?

萊婭公主一邊側面點醒著皇上,一面要求嚴懲五皇子,當時哭得那叫悲悲切切。

葉衡一家人也趁勢加入了這個隊伍里,雖然嘴裏說着是要求情,可那腰背挺得比誰都直,那模樣不是告訴大家他們葉家人是無罪的么,若是為萊婭公主出頭都算錯的話,那這欺男霸女的行徑反倒還是對的?

這也太沒有天理了。

皇上的御書房裏一時之間熱鬧極了,最後連皇后也來哭訴太子的不值,太子不這還沒下位便有兄弟惦記上未來的嫂嫂了,說出去這人倫天理還要是不要?

皇上當時就氣了個仰倒,又加之他前些日子身體才剛康復了幾分,這一氣就又倒在了床上。

「這麼看來是不會追究三弟的罪過了?」

蕭晗聽了卻暗自欣喜,葉衡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暫時該是不會了。」

「那呂貴妃那邊呢,沒有什麼動靜?」

蕭晗可不相信呂貴妃會善罷甘休,雖然葉繁不會將五皇子往死里整,但是狠狠痛打一頓卻是可能的,只怕五皇子如今還躺在床上養傷呢。

「三弟被我護著,錦衣衛那邊她暫時下不去手!」

葉衡輕輕扯了扯唇角,大手又撫過蕭晗的臉龐,最後停留在她圓滾滾的肚子上,目光變得溫柔起來,「這事情貴妃娘娘也不想鬧大了,經萊婭公主在皇上跟前這一哭訴,她能遮著掩著就遮掩著,不然最後丟人的還不是他們母子!」

「那三弟什麼時候能回來?」

蕭晗的小手輕輕覆在了葉衡的大手上,「二叔和二嬸那邊還擔心着呢。」

「多關他幾日,也該讓這小子吃些苦頭了,不然他真不知道『怕』字怎麼寫?!」

葉衡輕哼一聲,又見蕭晗一臉擔憂的模樣便道:「大哥已經回去安撫二叔二嬸了,你不用擔心。」

蕭晗點了點頭,心中也希望着這事快點過去。

去。

皇上病倒了,呂貴妃與五皇子母子也急於遮醜不敢動作太大,這是不是說明太子的事情就有轉機和希望了?

一見蕭晗眼珠子轉啊轉的葉衡便知道她在想什麼,不由輕輕敲了敲她的額頭,「別費腦袋想了,你想到的我都想到了,安心在家裏養胎就是,外面有我呢!」

蕭晗乾笑兩聲,心裏的擔憂卻是已經去了大半,看來這一次的事情正在往好的方面轉變,福禍相依說得也正是這個道理。

「煙霞宮」里,呂貴妃正面色黑沉地坐着,一旁的宮女靈兒戰戰兢兢大氣也不敢出上一聲。

「殿下那邊可好些了?」

呂貴妃目光微轉看向靈兒,如今五皇子正在她的偏殿裏養傷,也是方便她就近照顧,不然能在宮裏都被人打了去,她如何能夠放心。

「已經好多了。」

靈兒恭敬地回了一聲,其實五皇子也就是有些皮肉傷,可因着臉面上過不去這兩日都沒有出現在人前,呂貴妃護子心切自然是以他為先。

「可恨的葉家,本宮早晚要了他們一家老小的命!」

呂貴妃狠狠地一攥手掌,艷紅的指甲直直地插入掌心,那一絲痛也提醒着她今日他們母子所受的屈辱,改日一定加倍奉還!

「稟娘娘,劉大人來了。」

殿外有內侍小聲稟報了一句,靈兒立馬打起了精神,退步道:「娘娘,奴婢去請劉大人。」

這劉敬雖然居於吏部郎中之職,瞧著也不是個很大的官,可這人老練沉穩,在朝中關係網也龐大,很得呂貴妃看重。

呂貴妃點了點頭。

靈兒這才如釋重負地轉身而去,不多時便將一個精瘦的老頭帶了進來,他穿着一身綉了白鷳補服的官袍,兩隻手籠在袖中,只在抬眼時閃過一屢精光,而後便恭敬地對着呂貴妃行了一禮。

「劉大人快請坐。」

呂貴妃端正地坐着手一抬便有內侍端了張錦凳上前,劉敬謝了一聲便撩了袍子坐下。

「近日發生的事情老臣也有聽聞,娘娘這是心急了啊!」

劉敬輕輕撫了撫頜下長須嘆了一聲,他的年紀在朝臣中已算年長,一頭花白的長發,可人卻看起來極有精神,舉手投足間都是沉穩有度。

「本宮知道。」

呂貴妃咬了咬唇,眼下她也有些後悔了,若是早知道如此她就不與柴郡主謀划此事,沒成功便罷了,還惹來一身臊,如今還欠下了柴郡主的人情。

柴郡主也是人精,半點不吃虧的性子,她只得許諾種種好處,這才將人給穩住了。

可明明之前為五皇子造出的大好之勢眼下都生生被破壞了,呂貴妃已是悔不當初。

「咱們先前為五殿下籌謀良多,眼看着皇上也有些意動,本已是大事在即,可是卻……」劉敬搖了搖頭,眸中目光深沉顯然是在算計着什麼。

「劉大人,眼下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多說無益!」呂貴妃心裏也是又悔又氣,看向劉敬道:「如今該如何是好,你也給本宮想個辦法!」

「眼下咱們還不知道皇上會如何決斷,但萊婭公主顯然不是站在咱們這邊的,若五殿下得手了那還好……」劉敬抿了抿唇,頜下的須子也因他這個動作微微顫動了起來,一雙眸子深沉中透著一絲陰鷙,若是五皇子與萊婭公主生米煮成熟飯,他們還能藉此事讓太子的親事起變故,可眼下卻是錯失了良機,「眼下只能先下手為強了!」袖中的拳頭漸漸收緊。

他等不起也不想等,在邊關流放蹉跎了那麼多年,他挨過餓受過苦,那樣的日子他再也不要重複,要麼就輝煌要麼就敗落,不趁著這最後的機會賭上一把,他餘生都會有憾!

「你是說……」

呂貴妃驚了一跳,隨即也緩緩眯起了眸子,在他們的設想中也不是沒有走到過這一步。

眼下太子被禁閉在東宮不得而出,皇上又在舉棋不定左右為難,若是不趁著這個機會一舉圖謀,或許他們就再也沒有希望了。

劉敬看着呂貴妃變幻的臉色輕聲道:「娘娘,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做大事的人就要狠得下心腸來,咱們一眾臣子可都是站在您與五殿下這一邊的!」

「您說得對!」

呂貴妃思忖良久終於沉沉點頭,倆人遂在一起細細籌劃起來,關於已經拉攏的各方勢力要在這一次的事件中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都要一一安排妥當。

不成功,便成仁,沒有其他的選擇!

「等到功成之日,娘娘可是許諾了微臣,要將蕭、葉兩家都交給微臣來處置!」

劉敬說到這裡冷笑一聲,眸中劃過幾許狠辣。

葉衡這毛頭小子在查他的事他怎麼不知道,藉著小打小鬧想要拖住他的陣腳,眼下他只是按捺住不動聲色罷了,他不給敵人機會,敵人也不會逮到機會。

至於他與蕭家的仇怨也就更多了,特別是蕭晗這個死丫頭,折騰了他的女兒不夠還害過他的兒子,他只是暫時騰不出手來收拾這個丫頭,到時候讓她步上她娘的後塵也不是什麼難事。

不過他圖謀的也遠不止這兩家,還有蕭晗背後的莫家,那龐大的財富可是讓他垂涎了許久,只要奪過這筆財富,今後做什麼沒有機會?

官場也是需要財力支撐的,而他也為自己登頂選擇了最好的墊腳石!

雖然如今朱閣老已經

朱閣老已經倒台,但他留下的眾多關係網卻被他牢牢握在了手中,這些就是他今後的資本,他似乎已經看到自己輝煌的那一天!

呂貴妃輕哼一聲,眸中冷笑連連,「放心,本宮也不想葉家的人好過,到時候你就變着法子折騰他們吧,死活不論!」

「微臣先在這裏謝過娘娘。」

劉敬對着呂貴妃拱了拱手,又細說了幾句這才告辭離去。

而在劉敬離開之後沒多久,他去過「煙霞宮」的消息便寫在紙片上擺在了葉衡的案桌上。

「看來劉賊要有動靜了。」

葉衡唇角微勾,眸中卻閃過一抹興味的光芒,他怕就怕這些人精按捺不動他還不好出手,既然要有動作,他總能逮住他們。

看來這次葉繁的莽撞反倒是給他們製造了機會,最好的結果自然就是將這夥人給一網成擒,永絕後患!

朝堂上風雲變幻,蕭晗在家的日子卻是風平浪靜。

十月深秋天氣漸冷,不過蕭晗懷着孩子倒是不太怕冷,入夜後便窩在了床鋪上,這兩天葉衡在錦衣衛府衙門裏事務繁忙便也沒有回侯府,她夜裏睡不着便拖了蘭衣來與她聊天。

「如今月份大了身子也重,我這側個身也喘氣,真是情願躺在床上動也不動。」

蕭晗費力地側躺着,蘭衣連忙攙扶了她一下,又在她腰后墊了軟枕,這才矮身坐在了一旁的杌子上。

這幾個動作下來蕭晗的額頭都浸了層薄汗,只喘氣道:「照容太醫所說我還要再等半個月,不過懷着兩個孩子早產也是常有的事情,眼下是能夠讓他們在肚子裏多呆一天算一天……」

「少夫人說得是,奴婢也聽說這孩子越在娘懷裏呆得長,這生出來後身子越紮實呢!」

蘭衣認同地點頭,雖然她也沒生過孩子可那些人都這麼說。

蕭晗呼了口氣,撫著自己滾圓的肚皮,目光低垂地輕嘆一聲,「這孩子也來得不是時候,眼下正是風雨飄搖,我也不知道這個時候生下他們是好還是壞……」

「這事少夫人也做不得準的,不過世子爺那麼厲害,再怎麼着咱們侯府也會安安穩穩的,少夫人便少操些心吧!」

蘭衣為了轉移蕭晗的心思又絮絮叨叨地給她說了好些新生兒要注意的事情,當然這些也是她刻意打聽出來的,府里已經請了兩位奶娘,今後雖然說孩子要交給她們奶著帶着,可作為蕭晗的近身丫環這些事情也不能全然不會的。

「枕月他們家那孩子說是今年底就要出生了吧……」

說起枕月,蕭晗也不知道該慶幸她的大度寬容,還是該記恨周益的花心薄情,或許男人都是這樣的,沒有子嗣傳承這在哪裏都交待不過去,若是換作是她也不知道會作何選擇。

所以她無法評斷枕月這樣做到底是對是錯。

「還要近兩個月呢,不過奴婢瞧着她倒是沒什麼了,得空了還給孩子做小衣,許是心裏已經放開了吧!」

蘭衣說到這裏語氣平常,這樣的事情她們都能接受,畢竟傳宗接代是大事,放在哪家人都是如此。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

蕭晗剛要撐坐起來便聽見屋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便是梳雲跨進了門來,一臉緊繃道:「少夫人,咱們府被人給圍了!」

「什麼?」

蕭晗的手剛撐著一半,聞言頓時一軟,整個人便控制不住地跌在了床榻上,幸好床上褥子鋪得厚實,不過也是這一下撞擊讓她的肚子有些痛了起來,似乎隱約還有一陣收縮感襲來。

蘭衣與梳雲一陣驚慌,趕忙上前將蕭晗給扶著躺好了,一邊問她怎麼樣,一邊讓人去稟報蔣氏。

「我……」

蕭晗搖了搖頭,她眉頭緊皺忍住肚子的疼痛,只一把攥住了梳雲的手,咬牙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快說!」

梳雲點了點頭,這才一字不落地將她知道的情況說了出來。

入夜後侯府早已經關了大門,可就在子夜時分馬蹄踏得轟轟作響,火把如長龍一般由遠及近,飛速地便在侯府周圍繞了一圈,守門的衛兵還不及上前盤問便被人扣下了,有不服氣從侯府衝出去的聽說已被斬於刀下,深秋的侯府門前傾灑了一潑滾燙的鮮血。

整個侯府立刻被驚動了,除了不在府中的葉衡父子以外,所有人立刻聚攏在了蔣氏的屋裏,連老侯夫人張氏與四房的人都不例外,唯獨蕭晗身子重沒有讓她過來。

蔣氏讓人牢牢地守住了「慶余堂」,可風聲還是傳進了蕭晗的耳朵里。

「圍住侯府的是什麼人馬,你可知道?」

蕭晗額頭滴下冷汗,面容是前所未有過的冷峻,一雙手緊緊地攥著被子,一時因為疼痛,二是緊張所致。

「聽說是五城兵馬司的人,其他奴婢也不知道。」

梳雲搖了搖頭,面色緊繃,「好在府中的人還沒有亂,大管家已經勒令大家各司其職不要隨意走動。」

蕭晗點了點頭。

京城中正是風聲吃緊的時候,許是葉衡父子早已經料到會有變數,提前就與府中大管家交待過,此刻縱使侯府被圍所有的人都驚慌失措,可府中卻還沒有鬧騰起來。

身下一陣緊一陣松,蕭晗知道這是陣痛襲來,一抹痛色不由卷上了眼眸,「我只怕是要生了……」又看向梳雲,「快去將穩婆叫來!」

來!」

容太醫只怕是請不到了,眼下侯府被團團圍住,可穩婆卻是住在侯府的,就是怕臨產前的這一個月蕭晗會隨時發作。

「是……奴婢馬上去。」

見着蕭晗這模樣梳雲一時也有些慌亂,趕忙轉身往外跑去。

蘭衣緊張地握住了蕭晗的手,「少夫人不要擔心,一切都會好的。」又叫來了屋外的小丫環,命她們去燒了熱水,再準備生孩子一應用品,這些都是提前備下的,臨到要用了拿出來就是。

蔣氏與羅氏不一會兒便趕到了「慶余堂」里,見着蕭晗在床上痛苦的模樣也不由焦急起來。

「原本就是要瞞住她的,眼下卻提前發作了,可如何是好?」

蔣氏的額頭起了層薄汗,如今她的丈夫和兒子都不在府中,連蕭晗都這般模樣,她一下就覺得失了主心骨。

又加之侯府被人給圍了,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景,她心裏擔憂地不得了。

「大嫂別急,衡哥兒媳婦也就提前了半個月生產,算不得太早……他們定會母子平安的!」

羅氏一邊安慰著蔣氏,一邊有條不紊地吩咐著丫環婆子做事。

她知道這所有的一切變故都是因為葉繁引起的,可這小子如今還沒個定性天天鬧騰,在錦衛衣大牢裏呆了幾天才被放出來,如今被她關在家裏哪都不能去。

「希望是這樣。」

蔣氏咬了咬唇,這多事之秋,他們夫妻也不止一次暗自商量過,今日的一劫也許早就在預料之中,只是沒想到來得快了些,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娘……」

陣痛來得越來越頻繁,蕭晗只覺得褻衣都被汗水給濕透了,雖然跟着穩婆的吩咐調整著自己呼吸的節奏,可那疼痛襲來時她當真想將肚子給一刀剖開。

「怎麼了?」

聽到蕭晗的呼喚,蔣氏趕忙坐在床邊來握了她的手,寬慰道:「你別擔心,安心產子就是,那些人……」微微一頓后又擠出了個笑容,「那些人眼下沒有動作,想來是結局未明他們也不敢硬闖的。」

雖然是這樣說着,但蔣氏心裏也有些沒底,這話里另一個意思蕭晗也聽得出來,若是有個定論與結果了,只怕侯府便不會是眼下這般了,要麼血腥滿地,要麼否極泰來。

「夫君也與我說過……我相信他……他和爹爹都能平安歸來……」

蕭晗說完這句話就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一般,一個陣痛襲卷而上,她一張臉漲得通紅,又死咬着唇才將這痛楚化作了一聲嗚咽吞下肚裏,只虛弱地看向蔣氏,「我這裏沒事的,府中還要娘主持大局……」目光又掃了一眼羅氏,「有二嬸幫着娘我是放心的……可四嬸他們那裏……」

蕭晗一襲話提醒了羅氏,她不由面色一凜。

四房的人可是唯恐天下不亂,若是這個時候再讓他們出了亂子豈不是要鬧得府中人心惶惶。

想到這裏,羅氏眸中劃過一抹堅決,起身道:「大嬸,你留在這裏,我去看着老夫人與四弟妹,斷不會讓府里出什麼岔子的。」

「那就有勞你了。」

蔣氏點了點頭,她從來也沒有與老夫人針鋒相對過,可眼下是特殊時期也容不得出錯,羅氏能夠站出來幫她一把她自然感激得很。

她眼下顧著蕭晗的確是不能輕易離開的,葉衡將這個寶貝媳婦交到了她的手裏,她就要護得他們母子平安。

羅氏點了點頭,又看了蕭晗一眼這才帶着一眾丫環婆子轉身離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蕭晗卻覺得這痛感正在被無限地延長,肚子裏的小傢伙明明是很想出來的,可卻彷彿隔着一層阻礙怎麼也出不了,她心裏也着急,又覺得力氣漸失,不由軟軟地躺在了床榻上。

「先吃碗雞湯麵,女人生孩子是這樣的,不是一時半會就能促就的,能在明兒個一早生下來都算不錯了!」

蔣氏親自端了面喂蕭晗,蘭衣趕快將她給扶了起來,又小心地在蕭晗身後墊上了軟墊讓她靠着。

蕭晗實在是不想吃東西,可不吃東西就沒有力氣,她只能強迫自己張嘴咽下,一雙眼睛疲憊地都不想睜開,只能機械地在蔣氏的餵食下慢慢地吞咽。

梳雲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進來稟報了一聲,「府外又來了一隊人馬,看模樣像是二舅爺!」說着眸中泛著驚喜地望向了蕭晗。

「是我二哥?」

蕭晗聞言精神一震,緊閉的眸子陡然睜開,只一眨不眨地望向梳雲,「你可確定?」

「奴婢本是聽人說還不敢確定,是自己悄悄地爬到了屋檐上一看,果真是二舅爺,他還帶着好些身着甲胄的衛士。」梳雲說到這裏也是振奮了起來,又道:「大少爺與世子爺如今都不在府中,可三少爺已經將府中的侍衛都聚集到了一起,說是府外若是有了動靜,他們便與二舅爺裏應外合!」

「果真是這樣,那我就放一半的心了。」

蔣氏緊繃的情緒也緩解了不少,只握緊了蕭晗的手道:「聽到了沒,你二哥如今正守在我們府外呢,等着你平安生子衡兒與他爹爹一定也能回來,你要努把力啊!」

「嗯!」

蕭晗重重地點了點頭,所有的人都沒有放棄,她也不能因為一點困難便喪失了信心,孩子是她的,丈夫也是她的,她統統都要他們平安無事!

「少夫人,使勁

夫人,使勁!」

穩婆在一旁抹著汗,一邊引導著蕭晗,一邊指揮着丫環端水再拿乾淨的白布來。

血水混雜着看不清的污物在蕭晗身下流淌著,她咬緊了牙關使力,幾次三番下來才覺得有東西湧出了身下,耳邊是穩婆驚喜的聲音,「孩子出來了,孩子出來了……是個哥兒!」緊接着便是哇哇的啼哭聲。

蔣氏抱着孩子看了一眼,眸中不由浸出了淚水,「這孩子長得像衡兒小時候,我這就叫人給好好洗乾淨!」

蕭晗也想撐起來看看這孩子,這剛一動便覺得肚子難受,穩婆忙拍了拍腿道:「老身忘記了,少夫人懷的是雙生子,還有一個在肚子裏呢!」

蕭晗欲哭無淚,剛才那輪使力幾乎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她真是動也不想動。

蔣氏這時卻抱着孩子蹲了下來,特意將孩子給湊到了她面前,「衡哥兒媳婦,你快看看孩子多可愛,你要努力啊,再生下一個就好!」

蕭晗睜眼看了看孩子。

孩子頭上還有未去的血污,一張臉看起來紅紅小小的,被包裹在襁褓里顯得是那麼瘦弱,可哭聲卻是那般堅強,她一下便覺得有了力氣,咬咬牙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生產。

蔣氏看得眼眶濕潤,趕忙將孩子給抱了出去。

為母則強,誰說不是這個道理呢?

蕭晗已經生下一個孩子了,肚子裏還有一個自然也不能歇著,她一直聽着穩婆的口令用力再用力,最後已經痛到麻木才聽到一聲微弱的啼哭聲。

第二個孩子是個女孩,穩婆將孩子抱過來讓她看了一眼,蕭晗疲倦地眨了眨眼,終於支撐不住地暈了過去。

在她暈睡之前似乎隱約聽見了一陣兵器交擊的聲音,因為隔得太遠她也聽不真切,只模模糊糊的,一切宛如夢中。

直到第二日醒過來時,葉衡已經坐在了床沿邊一臉心疼地看向她。

「你回來了……」

蕭晗一開口便覺得嗓音嘶啞,葉衡趕忙倒了溫水喂她,又將她撐坐着扶了起來倚在自己懷中,緊握了她的手道:「我瞧見孩子了,哥兒很健康,姐兒看起來稍稍小些,不過容太醫也來看過,說他們都很好!」

「宮裏如何了?」

蕭晗探手摸了摸葉衡頜下的胡茬,只要他回來她就安心了,這樣說來應該是宮裏的事情塵埃落定,連侯府外也少了那許多的聲響,也不知道蕭時是不是安全……

「你先吃點東西,一會兒再慢慢說給你聽。」

葉衡接過了身後蘭衣遞來的魚片粥,一點一點小心吹冷了才喂到蕭晗的嘴裏,他的面色雖然很疲倦,可卻掩不住眸中那抹異樣的神采,這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很不一樣,沉穩淡然得好似一切盡在掌握中。

蕭晗只瞅了他一眼便放心了,用完粥后又問了兩個孩子的去向,知道奶娘正在給他們餵奶便笑道:「我原本還想自己喂的,可娘說兩個孩子我一個人鐵定不夠喂,又不好餵了這個少了那個,索性就全交給奶娘了。」

「眼下你本就該好好休息,我看就讓奶娘喂著,你也能好好緩口氣。」

葉衡說着便將蕭晗攬入了懷中,片刻后才輕嘆一聲,「這一次當真是好險,差一點我與爹只怕都回不來了!」

蕭晗心頭一緊,趕忙轉頭看向葉衡,「眼下怎麼樣了,我二哥可還好?」

「你放心,他壯得像頭牛似的,就是胳膊受了點傷養養就好了……」

葉衡說着才將昨夜宮裏發生的事情講給了蕭晗聽,雖然他說得很是平靜,但蕭晗聽着不難想見其中的驚心動魄,雖然早就預見到經過這次的事情呂貴妃他們會忍不住先下手為強,但真的到了那一步還是不免讓人心驚!

昨夜宮裏自是如往常一般早早閉了宮門,可五皇子帶領一隊人馬卻是悄悄地溜了進去直逼皇上的寢宮,另一隊人馬卻是往東宮而去。

他們這是想先發制人,一箭雙鵰!

這些人潛伏在夜色中,如同隨時都能噬人的猛獸一般,磨著尖亮的爪牙伺機而動。

也幸好這段日子葉衡他們都沒放鬆警惕,等著五皇子逼宮之事已成,他們父子倆當場就沖了進來將五皇子給拿下,而隱藏的御林軍也一擁而上斬殺了其餘的謀逆之人。

太子那邊則有葉晉帶領禁軍拱衛著,只是隱在暗處等他們入瓮,這才一網成擒。

也就是因為他們提前調動了崗位撤走了禁軍,這才給敵人造成了一個假象,引着他們先動了手,才能給對方致命的一擊!

過程自然是慘烈而血腥的,其中也不乏兇險,但最後還是他們棋高一招,化險為夷。

蕭晗聽了之後胸脯上下起伏,久久都不能平靜,又忍不住問葉衡,「那如今五皇子謀逆被捕,呂貴妃自然也落不得好,那這麼說太子他……」可是有望再得皇上看重?

「這個不好說。」

葉衡神色微凜,接着緩緩搖了搖頭,「皇后被五皇子這事氣得不輕,眼下都還沒有緩過勁來,我瞧着他一下之間老了十歲不止……」一頓又道:「正是這個節骨眼上不好提太子的事,先料理了五皇子他們的事情再說吧。」

「也對。」

蕭晗點了點頭,心中的大石終於落定,旋即又似想起了什麼,眸子微眯,「那劉敬他……」

劉敬做過的事情她不會忘記,雖然他沒有親口承認,

親口承認,但種種跡象都指向他,她不會輕易地放過。

「劉敬已經被打入大牢,劉家的人也被羈押,待我一一審過他們再與你說。」葉衡握了握蕭晗的手,「我知道你擔心什麼,放心,我會一一讓他招認的。」又撫了撫蕭晗略有些消瘦的臉龐,「如今你就好好坐月子,其他的都不要多想。」

「嗯。」

蕭晗輕輕點頭,想起兩個初生的孩子她的心中也溢滿了柔情,不由靠近了葉衡的肩頭輕聲道:「兩個孩子的乳名還沒取呢,你是他們的爹爹,給想個名字吧!」

「好……」

葉衡點頭便認真思考了起來,片刻后才道:「就叫元哥兒和如姐兒可好,元哥兒是哥哥今後自然要照應着妹妹。」

「元哥兒……如姐兒……」

蕭晗輕輕念了念這幾個字眼,眉宇間便多了一抹亮色,又對葉衡促狹道:「你這是偏疼女兒,叫如姐兒是希望她今後事事如意不成?」

「還是娘子懂得為夫的心!」

葉衡哈哈一笑,倒是將壓在肩上多日的擔子暫且放下,又見奶娘抱了元哥兒與如姐兒過來不由一手一個接過抱到床前給蕭晗細看。

屋內不時地傳來陣陣歡笑,那場面好不溫馨。

後記:

雖然呂貴妃與五皇子因謀逆之事讓皇上大失所望,但念著這些年的情分,皇上只將他們母子圈禁,其餘涉案人等一律斬首示眾,家中成年男子發配充軍,女眷幼童則流放邊塞,盛極一時的呂氏家族就此敗落。

柴郡主與呂貴妃侄兒的婚事自然就不了了之,葉衡原本是想處置了柴郡主,可還是讓太后給攔下了並為柴郡主作保,祖孫倆個一起遠離京城長住寺廟吃齋念佛,再不輕易回宮。

劉敬作為五皇子一案的幫兄自然被處以了極刑,而劉家人都因他獲罪不得善終。

因劉啟明不在京城反而逃過了這一劫,之後蕭晗托葉衡帶了口信給岳海川,讓劉啟明隱姓埋名,最好永世不要入京。

劉氏因為這事徹底崩潰,沒有了娘家的依仗今後在蕭老夫人跟前她只能活得戰戰兢兢,再不敢出什麼么蛾子。

而蕭昐因為妒嫉自己的表姐搶了季濤的寵愛經常與他爭吵,兩夫妻的關係也每況愈下,日子過得十分凄楚。

太子失德不宜再擔當儲君之位,由蔣閣老等一眾大臣上書,皇上最終改立陳妃所出的六皇子為太子。

皇後娘娘見大勢已去不得不放下心中執念,整個人卻一下蒼老了十歲不止,又加之不久之前的鬱結,終日纏綿病榻。

因先太子之事皇上對萊婭公主有愧,卻又不想失去與西番交好的機會,在陳妃的建議下許了萊婭公主自選夫婿,這便成就了公主與葉繁這對小情侶。

雖然儲君更迭,但因着陳妃的父親本就是蔣閣老一系,這次的改立並沒有給長寧侯府帶來什麼影響,但葉衡卻請旨遠調邊關,不想再捲入京城的是非中,帶着妻兒自去過着逍遙自在的日子。

全文完。

------題外話------

謝謝大家陪了月那麼久,此文完結,月估計要休息一陣,猴年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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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繡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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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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