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心理醫生（2）

漢尼拔再聽說安吉爾·福斯特的事，是在判決下來的三個星期後，他當時正被聯邦調查局科學科學小組組長傑克·克勞福德邀請去了FBI，碰巧聽到了安吉爾·福斯特這個名字，幾乎是立刻漢尼拔就聯想到那隻顫顫巍巍站起來的小羔羊，在傑克·克勞福德要去現場時，就要求跟了上去。

在去案發現場的路上，漢尼拔稍微了解了下這起案件。

又一個人死了，而就像上一次主教愛德華被謀殺的案件一樣，安吉爾·福斯特就在現場。

漢尼拔抬眼看了看傑克·克勞福德的神情，不被看見的那邊臉頰上，嘴角勾勒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事實上，這起案件中安吉爾·福斯特是殺人兇手的同時，也是被害人。他被死者拖進暗巷裏，差點被死者強-暴，在最後危急關頭，打破了大概是流浪漢丟在暗巷裏的酒瓶，用玻璃碎片捅-進了死者的脖子裏。

各種證據都支持了這樣的推論，所以說安吉爾·福斯特是正當防衛。傑克·克勞福德指揮着手下的鑒定科勘察現場去了，漢尼拔站在路燈的不遠處，看向了正坐在醫療車上眼神空洞的少年，毫無生氣的任由醫護人員給他深可見骨的手心包紮，待會還要去醫院去再做更深入的治療和檢查。

他比一個月前還要清瘦，背也更佝僂了，漢尼拔稍微一想就能明白這是什麼原因。主教愛德華死了，以及齷蹉事被曝光，教堂為此蒙羞，自然不可能在收容這個少年，再加上精神病史，以及即便是被判無罪，可愚昧的大眾們仍舊會對他避如蛇蠍。物質上的匱乏，以及來自整個社會的冷暴力，自然而然壓彎這個少年的背。

而如今這件事，不知道會不會成為壓倒小羔羊那本就脆弱的脊樑的最後一根稻草呢？

漢尼拔把手插-入到大衣兜里，扯動着嘴角，抿起薄薄的嘴唇。路燈暈黃的燈光沒有灑在他身上，他處在陰影中，即便是做出什麼不符合他在人前溫文爾雅設定的表情來，別人也不會看到。他就這麼隱藏在暗處觀察著臉上還帶着死者動脈被劃開，迸濺出來的血的少年，看着他木然的神情有了變化，在給他包紮的醫護者進了醫療車裏時，那少年伸出舌頭將嘴角上沾還沒有凝結的血珠卷進嘴裏，露出了愉悅的神情。

以及偏頭看向了漢尼拔站的位置，做了個「嗨~」的嘴型，那雙空洞的藍眼睛濕漉漉的，顯得特別無辜。

漢尼拔笑了，發自內心的。

……

第二天上午，衣着光鮮的萊克特醫生風度翩翩的來到了安吉爾住的醫院，他沒有立即出院，可見昨天發生的事讓他受到了很大的驚嚇，醫生給他打了鎮定劑，安排他住院了。

在病房前，和護士道過謝后，漢尼拔透過窗戶望着躺在病床上似乎還沒有清醒的少年半分鐘，才擰開把手推門進去。

在輕輕打上門后，漢尼拔再望向病床時，不其然的對上了一雙悄無聲息睜開的眼睛。

漢尼拔立刻判斷出眼前的少年並不是安吉爾·福斯特了，哦，事實上漢尼拔知道他的名字，在先前那起案件中，就是他給眼前的少年做出了雙重人格的精神判定。吉姆，多普通的名字。

漢尼拔開口：「午安。」

「嗨~親愛的萊克特醫生，我很很很高興見到你~」病床上的少年說着還露出一個過於燦爛的笑容，他又歪歪頭補充，「哦哦，我們可憐的安吉爾如果知道了，也會很很很開心的，有那麼點可惜呢。」可他神情中沒有半分遺憾，對主人格安吉爾的輕蔑倒是顯而易見。

漢尼拔神情未變，他又重複了一遍問候語：「午安，吉姆。」他說着走了過來，手裏拎着一個大提袋。「我帶了午餐過來。」

萊克特醫生來到床邊的桌子邊，擦乾淨桌邊，打開他的提袋，有條不紊的從裏面取出東西——桌布，餐巾，餐具，一摞式樣不完全相同的餐盒，還有一些裝着湯和果汁的瓶子。

在少年炯炯目光下，漢尼拔沒任何不適，他仍舊有條不紊的把餐桌佈置好，精緻的餐具陸續排開。漢尼拔一邊把餐盒打開，一邊用很熟稔的語氣說：「我對於吃進身體里的東西非常謹慎，所以幾乎都是自己準備食物。」而且廚藝相當不錯，幾乎是餐盒一打開，令人垂涎三尺的香味就撲面而來了。

穿着病服的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更喜歡你了，萊克特醫生，你是那麼的甜~」模擬人格之一吉姆的顧青現在沒什麼心理障礙，如果他真有什麼心理障礙，就不會有諮詢罪犯這個男朋友了。再者他已經體會過太多的人生了，沒有因為太無聊去毀滅世界，「世界」就該謝天謝地了。

「我就把這當做你對我廚藝的誇獎了，吉姆。」漢尼拔把餐盒一一打開，順便介紹着他帶來的菜色，「我們有醬汁燜肝，羽衣甘藍和橘子瓣，肝煙熏辣椒配上一點培根、番茄洋蔥湯，另外，鑒於你還未成年，用青蘋果汁代替了白酒，最後是今天剛摘下來的石榴。」

他把擦的發亮的餐具擺放到顧青沒有受傷的那隻手前，又自然而然的把餐巾抖開給他鋪在腿上，「原本我該早一點來看你的，只是有病人上門耽擱了。」招待這樣的朋友，怎麼都該用最新鮮的菜色，不過這一次是因為一個不那麼賞心悅目的病人耽擱了，不過下一次他想他會用最好最新鮮的食物招待他這位叫吉姆的小朋友的。

「我喜歡蘋果，尤其是紅蘋果，它們紅彤彤的多可愛，讓我看了就想『啊嗚』咬一口~」少年側頭湊到漢尼拔露出來的脖頸上，他沒有要咬一口，而是鼻翼輕輕闔動，「我也喜歡你的味道，在這裏潺潺流動的血液嘗起來一定很很很美味吧。」

漢尼拔俯視着，深邃的眼睛盯進了少年帶着躍躍欲試的眼睛裏，意味不明的說了句：「年輕人青蔥又衝勁，這值得稱讚，但凡事都有兩面性，有衝勁也代表着沒那麼有耐心，行事魯莽，不具有賞心悅目性。」

他錯開身，坐到了餐桌的另一邊，優雅的抖開餐巾。

「哼——」少年不高興的鼓起臉頰，用誇張的像是舞台劇念白的語調說：「這一次我也想有耐心，可惜我最近都好餓，差點還被吃掉了，我得多倒霉呀。」他卻沒半分遺憾的模樣，說着卻是舔了舔有些尖利的小虎牙。

這一次的「獵物」是個連環強-奸犯，手中還有一起命案，因為是跨州作案，再加上行事很有耐心，從沒有被警察抓到過，這也因此多花了顧青一點時間來#引蛇出洞#，另外又因為要和眼前的男人有交集，再加上還要全身而退，就導致了最後場面有那麼點血腥。這值得改進，不過他想他以後用不着這麼麻煩了。

漢尼拔不期然的想起了主教愛德華身上的七十二處刀傷，臉上浮現了發自內心的愉悅，同時內心湧起一股難以按捺的興奮感，小羔羊啃食了母羊的血肉，終於站穩了步伐，不過下一步要何去何從呢？是不是需要更加強大的同伴來引領他呢，想看看他究竟會成長到什麼地步。

傳承，這樣的詞在漢尼拔的腦海里浮現，卻沒有一閃而逝。

「感謝您誠心誠意的招待，親愛的萊克特醫生。」在享用完廚藝高超的心理醫生做的午餐后，少年對廚師表達了感謝，他邊說還邊俏皮的眨了眨眼。漢尼拔再也按捺不住的笑出聲來，他已經很久沒感到這樣的歡悅了，而且也沒有這麼驚喜過了，就是不知道以後還會得到什麼樣的驚喜。

萊克特醫生開始期待了，在用了飯後甜點的時間裏，他深思熟慮后決定要收養安吉爾·福斯特，當這種想法湧上心頭時，漢尼拔稍微有點詫異，但詫異過後卻是欣然接受了。

稍微，漢尼拔把這種想法給正在揪石榴吃的少年說了，那小孩兒有那麼些浮誇的露出副震驚的神情，又往後縮了縮：「哦，我說你很甜，可沒想到你想成為我的sugardaddy啊，人家現在有點怕呢~」

漢尼拔：「……」

「好啦好啦，我很樂意，至於我們的小可憐，他知道了會激動的哭出來吧。」

第二重人格還真是說對了，主人格安吉爾·福斯特真是喜悅和下意識抗拒交加，不過漢尼拔作為有口皆碑的心理醫生，魅力值又滿點，自然很快就安撫住了再三受傷害而心理脆弱到再輕輕一碰就會碎的安吉爾，並讓他同意了收養的事。

按理說像漢尼拔這樣的單身漢，再要收養一個已經十六歲大的少年，而且這少年身份還那麼敏感，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但漢尼拔在巴爾的摩是很有身份很有地位的，看看他過去常常舉行的宴會，總是讓巴爾的摩上流人士趨之若鶩就可見一斑了，所以說他是sugardaddy（有錢並事業有成的老男人——漢尼拔還正直壯年，但對十六歲的吉姆來說是老男人也說得過去么）還真是一語中的來着。

收養手續多花了些時間和精力，但最後還是辦成了，安吉爾·福斯特成為了漢尼拔·萊克特的養子，並且為了保護他免受外界傷害，將名字改成了安吉爾·萊克特。

——Angel這個名字和Lecter這個姓氏組合在一起，總覺得有那麼點…諷刺呢，不過萊克特二世聽起來竟然還有點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