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侯爺夫人薛氏不管事，侯爺又時常在外，兩年多前府中出過一次竊賊，十二歲的林璃在林雲霄不在的情況下當機立斷閉府搜查，處置了內賊和後續收尾，最後林雲霄回來處理她留下的一些疏漏之後，便決定讓林璃當家做主。

這才養成了林璃霸道又犀利的獨斷性子，府中日常的事物更是說一不二，若不是平日裏只顧著吃齋念佛的夫人偶爾勸說，說不得脾性還要再壞上三分。

這次出事大姑娘得幸死裏逃生，然而這一病下府中就亂了起來，若不是夫人心中關心女兒出了佛堂的話，說不得二姑娘的生母孫姨娘又要掀起什麼妖風。只是，如今姑娘人是醒了，卻不記得往事……

「如蕊，如蕊？」林璃的聲音讓如蕊一個激靈回過神來，連忙上前應了一聲。

林璃沒有生氣，反而略微好奇問：「你在想什麼呢？」

如蕊沒有隱瞞，把對於府內如今的擔憂說了下，轉而又低聲道：「姑娘剛剛叫我，是有什麼不解？」

「父親。剛剛二妹妹說，父親很疼愛我？」林璃說着微微揚眉，「這府中除了我和二妹妹，還有其他孩子嗎？」

「還有姑娘的親弟大少爺。大少爺今年九歲，被姑娘送去書院讀書，平時不在家。侯爺對姑娘頗為信任，只看這些年家中大小事務都交由姑娘處理，不讓孫姨娘沾手半點就明白了。」說起這個，如蕊頗為得意，「早些年侯爺還會過問一些重要的事物和人情往來，這一年來就更是放手讓姑娘一人處置了。」

所以林琪才會惱怒，明明對林璃恨得咬牙切齒卻又心存畏懼，縱使面對的是失憶的林璃，她在氣勢上就先弱了三分。

這算是疼愛嗎？

林璃有些摸不清楚，然而聽到如蕊說起家中如今亂成一團還是下意識的讓她去取了帳冊和府中上下的名單冊。接連在藥物的作用下睡了兩、三日，除了第一次醒來時的不安之外，她如今已經漸漸接受了失憶的事實。這院子、身邊的人都讓她有種熟悉的感覺，有時候腦海中一晃而過的那些畫面也讓她漸漸穩下心神。

更何況，如今她投河自盡的事滿是漏洞，若是不查個清楚，她又如何能夠高枕安眠？

身邊的四個丫鬟倒是令行禁止，林璃不過是一句話吩咐下去，這四人立刻行動起來，先是在院子中添加了燭台，又是拿了厚些的斗篷給林璃換上，接着是熱水點心，最後才是厚厚幾摞的帳本，還有一冊武侯府的名單。

林璃沒有先去看帳本，只是問了如今府中的幾樣問題，這才針對帳冊翻看了幾眼，就把對策給吩咐了下去。

如冰在一旁記着，不時低聲跟林璃確認一下細節。而對於林璃來說，處理這些東西似乎就像是存在於她本能之中一樣，那些話脫口而出的同時，雖然一旁的丫鬟沒有露出錯愕的神色，然而她心中卻是頗為吃驚的。

她真的是做慣了這樣的事情，管理一府上上下下的瑣事，所以才會本能的知道這些事情該如何處理，而身邊的丫鬟也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嗎？

若真的是這樣，她又怎麼可能會因為旁人幾句話就去對甯哲示好？

這幾年來武侯府被林璃管理得妥妥噹噹，這幾日因為她鬧出醜事又病倒，不少別有心思的人蠢蠢欲動，然而畢竟時日尚短，那些人就算想要暗中動手腳，大多也是偷偷摸摸，同時還保持着觀望。而那些瑣碎的事情，對於一心牽掛女兒的薛芊來說也許會讓她頭疼，但在林璃的手下卻是三下五除二就能夠找到解決辦法的。

至於剩下的人，該處罰的處罰，該遣散的，林璃遲疑了下，竟然把人給留了下來。

「姑娘？」正在做記錄的如冰一愣，抬頭看去，就見林璃的唇角帶着讓人心寒的笑容。

「這麼容易就放了這些人，我還如何查出當日我落水的真相呢？」林璃此時端起茶杯潤了潤喉嚨才慢慢開口，「都罰三個月的月錢，讓這些人放鬆警惕，我才好行事。」

如冰點頭，低頭記下。

如蕊給林璃杯中添了水后，低聲問道：「姑娘，那二姑娘身邊的丫鬟青叢是去是留？」

「留。」

「明白了。」如蕊點了下頭，跟着在自己負責的那邊記錄了下。

這些日常事物並沒有給林璃帶來多大的負擔，她給出解決的方案，身邊的丫鬟自動會補上需要用到的人，整個過程比平時多耗費一些時間，而那些被提及的名字也讓林璃多了幾分留意。

而之後翻起武侯府內僕役的冊子，林璃更是對整個侯府多了一個整體的概念。

母親薛氏一心向佛，院中伺候的人也只有六人，除了兩個負責院子灑掃的之外，只有一個管事嬤嬤，一個大丫鬟和兩個二等丫鬟。而她只能算是侯府的特例，府中唯一的姨娘孫氏身邊的丫鬟也有八人，更別提管事嬤嬤還不算在內。

而她院中，除卻四個大丫鬟之外，還有二等丫鬟六人，負責灑掃的小丫鬟六人，共計十六人。至於府中二姑娘林琪，身邊則是十二人。

整個侯府內院有八十九人，而前院則有二十六人，除此之外，還有護衛二十二人是屬於林雲霄親衛，負責侯府安全。

而這一本冊子上面，不只寫了這些丫鬟、嬤嬤、僕從的名字、年齡，所伺候的主子、負責的區域，連同每個人之間的關係，是侯府的家生子或是簽了賣身契買進來的、賣身契在誰手中，家中還有什麼人都寫得清清楚楚。

此外，侯府各處的莊子、莊子中的管事等也都有記載。

「這冊子……」她輕輕開口。

一旁的如蕊笑道：「這冊子還是姑娘讓人做的呢，侯爺當初還為此贊過姑娘。」

竟然是出自她的手筆？林璃有些錯愕，對於那位常年在佛堂的母親更是多了一分不解，不過此時不是問及這些的時候，「當日陪同二妹妹去靈泉寺的人都是誰？」

「是這兩人。」如蕊伸手指向林琪院中的人，點了上面兩個名字，「紅蕊和綠意。」

林琪院中的人員變動頗為頻繁，然而這兩人卻是從進了林琪的院子就安安穩穩留下來。林璃看了一眼這兩人後面的紀錄，皆是四年前入府，算是林琪搬出自己院子后，第一批伺候她的那批丫鬟中唯二留下來的。

至於那些被遣散或是送往莊子或是發配家人的丫鬟，後面也都寫着各種各樣的原因。四年間身邊的丫鬟換過六、七個，有兩個教養嬤嬤管着，可見這侯府的二姑娘就算在她跟前不成氣候，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人。

林璃一時間有些走神，正想再細問就聽到外面又傳來腳步聲，隱隱約約間似乎還能夠聽到兵戎摩擦的聲響。

她皺眉抬頭，就見一個皮膚小麥色的成年男子走了進來，守着院門的丫鬟則小心翼翼跟在後面，一臉緊張地看着林璃想要提醒她侯爺已經在外面停了有些時候。

那人頭髮緊緊束起，唇上鬍鬚修剪整齊，薄唇緊緊抿起。他穿着一身戎裝，頭盔卻被隨意地拎在手中。她之前所聽到的兵戎摩擦聲，正是此人走路時身上盔甲發出的響聲。

縱然之前並未見過此人，林璃此時心中也明白來者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