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星雲門

雪谷老人按照寒鐵心所說的道路，很快的找到了關押孟良的地方。他輕而易舉的避過所有守衛的視線來到孟良面前，見他倚靠在屋子的一角神情恍惚，眼袋烏青，印堂處隱隱透著死氣，顯然是身中劇毒命不久矣的樣子。雪谷老人走上前俯下身去，將手抵在他的胸口送去一絲內力，一會兒的功夫，孟良微睜的眼睛才透出一絲清明。

雪谷老人問道：「你叫孟良？」

孟良見眼前這個老人鬚髮皆白，不知活了多大歲數，看著自己的眼睛雖眼角滿是密如蛛網的細紋，卻是炯炯有神，宛若仙謫，一時間竟是傻了，怔怔的問道：「你是……來接我上路的？」

雪谷老人回答道：「這裡仍是人間。我只是問你，十幾年前中原武林幾大門派圍剿白月城的時候，你是不是在場。」

「白月城……」孟良微微揚起臉，回憶著那驚心動魄的一夜，那一夜，血色染紅了天際，連月亮都害怕得多了起來。各路人馬蒙著面，靜而有序的埋伏在了白月城外。無論何門何派，這一夜他們都有著相同的目的，那便是得到白逐星的那把藏有絕世武功的斬風劍。

劍聖梁霄與白月城城主白逐星的那一戰打的昏天黑地，雖然白逐星以一招之差輸給了梁霄，但梁霄在江湖上成名比白逐星早了近十年，這樣看來，白逐星雖然是敗了，但比梁霄更有潛力，而且梁霄說了，白逐星的斬風劍中藏有能打敗他的秘密。

打敗劍聖，這是一件武林中人人憧憬著的事，因為那樣就等同於站在武林的制高點上號令群雄。但沒有人會去打梁霄的注意，因為單打獨鬥贏不了，而梁霄所在的御劍門，從來都是一師一徒，所有的武功心法都是口傳心授沒有秘笈，除非能夠拜梁霄為師，否則別想知道他的武功是怎麼練的，若是哪個腦子不靈光的抱有將他控制住強迫他默下武功秘笈的幻想，下場就更慘，不說你能不能抓得住劍聖，他真的給你寫下了這個東西，你還要掂量掂量他寫的是不是真的，練過之後會不會非但武功沒有提高反倒走火入魔成了廢人。而且梁霄的眼光還極高，成名二十年，武林中有無數青年才俊想要拜他為師，他竟然沒有一個看得上眼的。

所以武林中人紛紛將目光對準了白逐星。妄圖得到斬風劍，得到斬風劍中的秘密。於是一個屠城的計劃就悄然誕生了。

孟良也是在外無意中聽到其他門派弟子說起的這件事，他回到星雲門告訴師父，遊說師父也參加這次行動。

星雲門的名頭雖然響亮，但實際上是一個相當不起眼的小門派，有多小呢，除了孟良外只有他的師父和一個師弟杜尋。這樣一個人丁單薄武學上又毫無長處的小門派，在江湖上太多太多，多得彷彿滄海一粟，沒有人會知道，應該說沒人想要去知道。

孟良不甘心，他不甘心這麼平平庸庸的過一輩子，他如同許許多多初入江湖的兒女一樣，有著稱霸武林的夢想。之所以被稱為夢想，是因為稱霸武林這件事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一輩子都只可能是個夢想，但就是在這樣一個不切實際的夢想的驅使下，孟良遊說他的師父和師弟一起參加對白月城的圍剿。

萬一我得到斬風劍中的秘密了呢，那樣我就可以稱霸武林了！

孟良的師父開始覺得他在痴人說夢，但最終沒有禁得住他的軟磨硬泡，心想著過去開開眼也是好的，反正自己這樣的小門小派，武林中的比武大會試劍大會是絕對不會送來請帖的，就當是出去歷練歷練，見識見識江湖究竟是什麼模樣。但當他們抱著開眼界的心態來到白月城時，眼前灑滿鮮血的路彷彿一個狠狠的巴掌將他們抽回了現實。他們做井底之蛙做了太久，竟然忘了，有生有死，才叫江湖。

孟良歪著頭用手支撐著腦袋，眼睛空洞的盯著雪谷老人的衣擺，良久才緩緩說道：「沒錯，我在場，我是親眼看著白月城如何一點一點變成一座生魂全無的人間地獄。」

雪谷老人的眼中透出一絲希冀，聲音微帶顫抖的問道：「那你有沒有見到過梁霄？」

「梁霄？你是指……劍聖梁霄？」

「沒錯，就是他！」雪谷老人忙點頭道，「你有沒有見到過他？」

「呵呵，你這老頭真逗，梁霄是誰？是江湖上人人憧憬人人立為奮鬥目標的劍聖，我當年是什麼？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哪有機會見得到他的真容。白月城那夜血光衝天，我就算看見了他也不認得啊。」

「你再仔細想想。」雪谷老人急切的說道，「那個人很好認的，用左手拿劍，他的左手，有六根手指！你再好好想想看！」

孟良聽到六根手指的時候表情一愣，雪谷老人所描述的那個人，他還真的有印象。

雪谷老人察覺出孟良表情的變化，迫不及待的問道：「你有印象是不是？是不是想起什麼來了？」

孟良的臉上閃過一絲狡黠，撇撇嘴談條件似的問：「我告訴你，對我有什麼好處？」

雪谷老人一怔，一個黃土埋到脖子的人還能這麼無利不起早，也不知道是在圖個什麼，於是淡淡說道：「你身上所中的毒已經侵入五臟六腑了，沒得救了。不光我救不了，世上沒有人能救得了，就算是把銀臨閣那位醫術高明的老閣主從墳里挖出來也救不了。」

孟良的神情一黯，雖然他心中已隱隱有預感難逃此劫，他苦心策劃這麼多年的計謀眼看就要得逞，卻終是功虧一簣，要他怎麼能夠甘心！

雪谷老人看著他的表情，平靜的說：「人都是要死的，不過是早幾年晚幾年的問題，你也不必想不開，接受現實吧。」

「不錯啊，你說得對，人都是要死的，不過是早幾年晚幾年的事實。」孟良無聲笑道，心中默想，「師弟啊，我雖然無法在活著的時候毀了你的青萍教，卻可以藉助他人之手叫他後繼無人，而這雙手正是你給我的。這算不算是天道輪迴呢。」

孟良看著雪谷老人一眼，低聲說道：「沒錯，我對那個六指的人有印象，我師弟杜尋就是從那個人手中奪走了白逐星的斬風劍。」

「什麼？！」雪谷老人似乎明白了什麼，卻仍是不死心的問，「那麼……梁霄他……」

孟良笑道：「呵呵，老人家剛剛不是還在教育我要接受現實么？自己怎麼也犯糊塗了？師弟既然從梁霄手中奪走了斬風劍，自然要把那人殺了。」

雪谷老人身子一晃，顫抖的重複道：「殺、殺了？」

孟良點頭道：「不錯，一劍刺穿胸口。」

「不可能！以梁霄的武功，怎麼可能門戶打開的被人刺穿胸口？！」

「呵呵，梁霄是劍聖，卻不是真正的聖人，那場混戰可不是一對一的公平較量，他一人一劍功夫再高能殺得了多少，防得了多少？師弟見到梁霄時，他的一隻眼睛已經瞎了，一條腿也被打跛了，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

「夠了！不要說了！」雪谷老人厲聲打斷孟良的話，臉上竟顯出與慈祥面容格格不入的凌厲殺氣，他不再理孟良，轉過身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