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十七章【補齊】

18.十七章【補齊】

衛薇沒想到第二天會有律師主動給自己打電話。這個律師姓張名岩,在業界頗有名氣,她昨天去事務所想見都沒見上呢。

電話里張律師很客氣,問衛岱山的案子有沒有人接。衛薇當然說沒有。那邊很爽快,直接約下時間地點,邀衛薇見面詳談。

掛掉電話,衛薇還是暈乎乎的。

她昨天還無路可走,今天居然柳暗花明,這感覺就像……天上砸下個大餡兒餅,而且是直接砸在她腦門上,好暈。

衛薇去見張律師。

其實到了今天,在鋪天蓋地的輿-論壓力之下,衛薇對衛岱山的案子已經沒抱多少希望,可這個張律師很厲害,在業界雷厲風行,所以她心底總是隱隱期盼的。

就像人行走在無限黑暗之中,總想要試圖攏住一團火光,哪怕微弱,也能支撐自己繼續前行。

可惜,這次見面結果如衛薇一直擔心的那樣,並不好。

她那麼點期盼快要被掐滅了。

張律師雖然沒有直接說,但話里話外透露出來的意思,還是讓衛薇止不住的心驚。

縱然坐在曬滿暖陽的窗邊,她依然遍體生寒。

衛薇心底那團攏住的火苗在簌簌寒風中飄來飄去,只差有人再來吹一口氣,就真的熄了……

大約是看出她的緊張和焦慮,張律師依然往好的一方面寬慰:「衛小姐,明天我會去跟你父親再談一次,有什麼結果再來跟你溝通。」

衛薇遲鈍的點點頭,又客氣道了聲謝。

「衛小姐別客氣,既然接受你的委託,我就會負責到底。」張律師十分專業。

衛薇神思恍恍惚惚的,直到現在才想起來要問律師費。誰知她剛問出口,對面的張律師就忍俊不禁,笑了。

衛薇只覺莫名其妙。

而男人眼底的那份笑意更是說不清道不明,藏著許多東西,實在讓她費解,衛薇不由尷尬而窘迫。

「張律師,怎麼了?」她問。

張律師斂起笑意,隨口說了一句:「律師費的事,衛小姐可以跟我的秘書談。」

衛薇臉稍稍一紅。她想,這些大律師應該是真的很忙,哪兒有空理會錢的事?她問得太過冒昧了。

衛薇準備了不少的錢,可出乎意料的,張律師秘書報的費用並不高,甚至可以說相當便宜。

衛薇愣了一愣,倒不大好意思,她好奇道:「怎麼這麼便宜?」

秘書微笑著解釋:「衛小姐,因為這個案子比較特殊,我們事務所之所以接下來,完全是考慮知名度的因素,而鑒於衛小姐目前的情況,我們就準備收這麼多,算是對於未成年委託人的資助。」

這些話好像是沒有錯。

可衛薇還是有些暈,只覺得砸在自己腦門上的這個餡兒餅未免太大了!

她莫名生出輕微的不真實感,彷彿正踩在棉花上,輕飄飄的,有些發虛。

衛薇又道了謝,這才離開律師行,忐忑不安的回家等消息。

後面的辦公室里,張岩看著衛薇離開,轉身給王清予打了個電話。

王清予大概是昨晚酒喝多了還沒睡醒呢,這會兒「喂」了一句,聲音有點迷糊。

「昨晚他沒生氣吧?」張岩問。

「誰啊?」王清予腦袋疼,完全不知道張岩在說什麼。

張岩恨不得跳進電話里掐他,「陸崇文啊。」他著急的說。

王清予眼睛眨了眨,終於想起來了。

他笑道:「他生什麼氣啊?那丫頭跟他就沒丁點關係,你別亂猜就好。」

掛了這個電話,王清予連忙給陸崇文打過去,結果那邊直接摁了!

「卧槽!」王清予罵了一句,又給林思琪打電話。

林思琪一向極有職業涵養:「王先生,你好。」

「陸崇文呢?」王清予急吼吼的問。

林思琪回道:「陸董在開會。」

「幫我約他晚上吃飯。」王清予說完,又重重補充一句,「急事啊。」

「好的。」

林思琪仍然慢條斯理,襯得王清予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特別可笑。

王清予自己憋不住笑了,他剛「哎」了一個字,後面的話還沒說呢,電話那頭已經在直接道別:「王先生,再見。」說完,啪的一下,電話掛了。

剩王清予自己一人樂了好久。

晚上兩個人在外灘吃飯,窗外就是繁華璀璨的黃浦江,燈光閃爍,無限華彩。

陸崇文到的時候,王清予已經在了。

陸崇文蹙眉:「幹嘛約這種地方?我可沒興緻跟你約會啊。」

「去,有正事!」王清予難得沒什麼好氣。

陸崇文脫下大衣遞給侍應生,隨意的坐下來,眉眼懶懶的,無比閑適。

王清予湊近一點,壓低聲道:「陸哥哥,你這下麻煩了。」

「怎麼了?」陸崇文淡淡的問。

王清予把張岩那通電話簡單說了一遍,然後意味深長的看著陸崇文。

這裡面的意思,他們兩個不說都明白。

陸崇文忽然覺得餐廳里有些悶,起身去外面露台吹風。

倚著欄杆,他低頭點了一支煙。

王清予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呵呵乾笑兩聲。

「有事說事。」陸崇文斜睨他。

王清予也點了支煙,吞雲吐霧一番,才說:「陸哥哥,衛岱山這個案子現在已經不單純了,大家躲都來不及呢,誰敢沾上身啊?你倒好……」

「我到底怎麼了?」陸崇文不看他,只是漫不經心的反問。

「呦,昨天說的話轉眼就忘了……」王清予笑,「別為難人家小姑娘啊……」他學陸崇文說話的腔調,聽上去格外欠揍。

又說:「就因為你這一句話,大名鼎鼎的張岩今天親自去找那小丫頭。」

對面陸崇文這才偏過頭來,眸色淡淡。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他彎著嘴角輕輕一笑,說:「那是張岩的事,跟我什麼關係?」

仍是那種漫不經心的腔調,從他唇邊說出來,還真像個最好笑的笑話。

王清予無可奈何的長嘆一聲,轉而憤憤道:「你就裝吧!如果被你家老爺子知道,肯定要扒你的皮!」

說著,又拍拍陸崇文肩膀,無比同情的說:「你這兩天在這兒避避風頭吧。」

陸崇文彈了彈煙灰,懶洋洋的笑:「我幹什麼十惡不赦的事兒了?不就一個律師么,還能不讓別人不請律師了?」

「是是是,陸哥哥你最菩薩心腸。」王清予沒好氣道。

陸崇文笑了笑,安靜的抽了一口煙。

……

衛薇到家的時候,樊雲珍和衛苒都不在,應該是去辦轉校手續了——衛苒原本讀的國際雙語學校,現在她們負擔不起,不得不轉校。

安靜的坐了會兒,衛薇拿出課本,還有付嘉的筆記。

這些天亂七八糟的,她落下很多課,必須得儘快補上來。

付嘉的字很漂亮,也許怕她不明白,他記的特別詳細。

衛薇靜靜看著,情不自禁的微笑。

晚上十點多,付嘉在樓下喊她。

衛薇從上鋪下來,樊雲珍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天氣好冷,兩個人慢慢走在老舊的弄堂里,聽著旁邊樓里窸窸窣窣傳來的說話聲、電視聲,也挺有意思的。

聊了會兒學校里的事,付嘉才問:「你爸的事怎麼樣?」

衛薇有一瞬的怔楞,她心底攏住的那團火苗在冷冽的北風中顫了顫,搖搖擺擺,微弱的可怕。

可對著付嘉,衛薇扯了扯嘴角,努力的說:「今天總算有律師接了案子,也算有點希望。」

付嘉「嗯」了一聲,說:「有希望就好。」

「是啊……」衛薇淡淡的笑,又重複了一遍,「有希望就好。」

哪怕這個希望是真的很小。

衛薇總覺得自己在等一個很壞的結果,明知無望,可她卻不能死心。

張律師的動作很快,第二天下午就給衛薇打來電話。

他說:「衛小姐,關於你父親的事……請你務必和樊女士一起過來。有些部分,我想當面和你們知會清楚。」

電話那頭男人的聲音格外清晰,一點點傳入耳中,特別的殘酷。

衛薇的心驀地一沉。

那團火苗被人輕輕一吹,就這麼熄了。

那種惶恐不安重新籠罩下來,衛薇只覺得冷,還很煎熬。

她今天和樊雲珍一起去。

對面,張律師在說什麼,衛薇一點都沒聽清楚,只怕一聽就渾身冰涼。

她腦子裡不停盤旋著幾個字,揮之不去,像一隻惡魔,冷冰冰的盯住她。

就聽樊雲珍在旁邊焦急的問:「張律師,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么?」

「抱歉樊女士,我到時候定然會儘力,但是……說直白一點,幾率實在太小,你們做家屬的,一定要提前有心理準備。」

殘忍來得這麼輕易。

下一秒,樊雲珍就哭了。

衛薇渾渾噩噩的坐在那兒,頭昏昏沉沉的,懵著,也不知自己有沒有哭。

她只有一種感受,就是真的好冷啊。

死亡會不會就是這麼冷?

她忽然想知道。

……

家裡很黑,沒多少光,衛薇將燈掣打開,還是暗沉沉的一片。

樊雲珍一直在哭,不停的哭:「薇薇,薇薇,你去求求陸崇文吧,多一個門路也是好的啊……」

衛薇沉默,從剛才起,她就一直沉默。

樊雲珍還是說:「薇薇,你去求求陸崇文吧,求求他也好啊。」

衛薇還是沉默不語。

樊雲珍有些著急:「薇薇,這麼多年,你爸真的沒有對不起你啊!你不能看著你爸他……」

她又說:「我知道你一直怪你爸,覺得他逼死了你媽,可是、可是……你媽那個時候確實是……」

這是衛薇的死穴。

她冷冷抬起頭,面無表情的問:「確實什麼?」

「當我沒說。」樊雲珍轉過臉。

衛薇還是堅持:「確實什麼?我媽怎麼了?」

樊雲珍轉回臉來。

老舊的房間隔音效果不好,哪怕這會兒關了門,還是能聽清走廊里來來往往的閑聊聲,也不知是誰家在起油鍋,蔥姜蒜往裡頭一丟,爆得滋滋亂響。

在這樣尋常的動靜里,樊雲珍不知在說什麼,衛薇恍恍惚惚的,忽然想起自己小時候。

那時候他們一家三口也住在這樣老舊昏暗的弄堂里。她每天最高興的,就是趁母親炒菜的時候,偷偷嘗一口桌邊做好的菜。偶爾衛岱山在家,父女倆會一起作案。那個時候真開心啊,不過偷吃了一粒豆子,又或是一塊肉,就笑的眼睛彎成一條線。衛岱山還會把她舉過肩頭,舉的高高的,她一伸手,就能碰到天花板……

衛薇低下頭,看著自己一雙蒼白的手,那指尖上面是冷的,沒有任何溫度。

她捂住自己的眼睛,還是覺得好冷啊,為什麼會這麼冷……

站在落日沉沉的餘暉里,衛薇感受不到一點涼意。

她握著手機機械的翻著,翻著,終於找到一個號碼,衛薇摁下去。

很快通了。

「衛小姐。」對方大概是存過她的號碼,一下子就準確的說出來她的姓。

衛薇想了很久,才想起對方的名字,她聽見自己平靜的說:「林小姐,我想見見陸先生,不知方不方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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