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早上跟他問早，他當耳邊風；中午問他要不要一起吃飯，他冷冷地瞪她，仍是不說話；她一說笑話或者無關工作上的事情，他便用MSN一直叮叮說工作工作；最扯的是，下班時他像一陣風似看都不看她就離開，連用MSN說再見都沒。

很好!如果他要繼續這樣，那就別怪她心狠手辣了。

「研髮長，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說。」她開口。

男人遲疑了十秒，終於抬起頭看她。

哈!這已算是非常進步了。以往，他根本連聽都不聽，只是繼續做自己的事，任她在那自言自語。

當發覺她一個人越講越開心，就會用MSN叫她工作。

工作、工作!他到底知不知道他交給她的所謂工作不過就是打打字、分分文件，根本連接電話幫他安排行程、提醒他時間都不用；一來沒有人找他，二來根本沒有什麼特殊行程要她提醒安排。

當她有問題要問他寸，他總是叫她出去問外面的幾號桌，一點都不想跟她講話或用MSN。

整個部門最閑的就是她，她都覺得自己快變成冗員了，如果不是他死氣沉沉的，想必會有很多人想來搶這種薪水高福利好事情少的肥缺吧。

有一次，真的讓她很火大；忍不住跑到他而前，指著他鼻子大喊說平常可以不理她，但萬一她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他說，一定要看著她聽她說，否則她就申請調回秘書部，再也不回來了!

沒想到「再也不回來」這句話還真好用，就見他幾乎要冒火地看著她，然後吐出個「嗯」字。

想不到他還會需要她哩，她以為他恨不得立即擺脫她呢。

看來她這個整天都在幫他傳話的人，在他心中也是有點分量的。

「因為我剛來不久，部門想要辦個歡迎我的聚會，就在明天下班后。」

他眼神詭異，手指敲敲鍵盤。

所以？

「意思就是說包括你這個研髮長和我，以及小蔡老王大彭他們明天一起去參加迎新會。」

誰？

「小蔡是你的十一號桌，老王五號桌，大彭二號桌，總之還有很多桌號，明天一併介紹給你認識。」搞得她還比較像部門老大，

這怪人是新人。

唐玄策立刻搖頭，並且撇過臉，不再看她。

「為什麼不要？你明天有事？出去玩？喝酒？和女朋友約會？」她劈哩啪啦說了一長串。

不去!

「有什麼事就說出來，我可以協調改時間。」

不想。

她實在很想敲他腦袋。「不想去？你沒跟他們認真相處過，不知道他們多有趣，講的笑話多好笑，前天跟你說的笑話就是大彭說給我聽的。」

她記得當時他差點笑出來。

工作。

翻了個白眼。「你再不喜歡人群，有時候也需要交際應酬一下，況且他們是你的屬下，你是領導人耶!不能這麼任性。」

不需要。

她到底是在對人講話還是對機器講話？哼!不行!她一定要撬開他的嘴巴。

「我知道你能力好，看你提出的意見就知道了。可是你沒有發覺部門的人越來越少，而且幾乎都不年輕？這代表什麼？代表在你恐怖的管理之下，老人不堪折磨離你而去，新人懼怕你的冰冷，不願進來。」啊!又被瞪了。「如果再這樣繼續下去，不是你被總裁換掉，就是部門的人走光光，剩你一個人過勞死。」

冒著生命危險說這種冒犯上司的話，如果是在古代，不是被滿門抄斬，就是立即人頭落地。

不會!工作!

喔喔!怪人不耐煩了，敲鍵盤敲得那麼用力，是在宣洩對她的不滿？

「沒聽過『良藥苦口，忠言逆耳』嗎？我說的都是事實。別人害怕看見你的冰冷表情，所以不敢跟你說，可是我是你的……朋友。」雖然只是她一廂情願。「就必須跟你講清楚。」

「……不要你多事。」不知被她的哪句話激怒，怪人終於開了金口。

「不是多事，是我真的想和你做朋友。」她真誠道。

他不會知道，因為他，她已經變成了偷窺狂，每天下班跟蹤他，跟他吃一樣的食物，看他喂小狗，然後再散步回家。

戒不掉!非得等到他回到公寓亮起燈，她才會回家享受泡泡浴，並且腦中一直想著他那雙美麗的眼睛。

唐玄策專註地望著她，看到眼前的女人露出脆弱又渴望的表情。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點頭。

……因為那樣的表情，他自己曾經有過。

席苡妍看到他終於答應后，簡直快樂得像小精靈般大聲歡呼。

真好!他不但跟她說話了，還答應她的要求。

這代表……她能夠再靠近他一點了是吧？

當她和唐玄策走入KTV包廂時，她發誓，就算燈光如此昏暗，她還是能夠一眼就看出幾個大男人很害怕，臉上全寫著「為什麼他會來」？然後你看我、我看你的，氣氛一下子詭異到了極點。

「研……髮長好。」一個膽子比較大、跟隨唐玄策比較久的大叔打破沉默。

剩下的紛紛跟進，但都只敢問一聲好，隨即趕快閉嘴，深怕眼前的人會忽然眼露凶光，矛頭指向自己。

「為什麼都沒人理我？今天不是歡迎我加入研發部的聚會嗎？」席苡妍故意可憐兮兮地道。

一群大男人聽到她這麼說，紛紛忙著對她說好聽話。

「小妍，真對不起，你這麼漂亮，心地又善良，一定會原諒我們一時的疏忽對吧？」

「准敢忽略我們研發部的大美女？又不是不想活了。」

見話題被轉移，她看向一直處於冰冷狀態的男人。

「聽說這裡的義大利面不錯吃，有羅勃和奶油口味。」

跟蹤他的結果是知道他常吃什麼，而這兩樣正好是他最常吃的。

雖然氣氛已不像方才的僵凝，但大家還是顯得很拘謹，好像不是來唱歌，而是來開會的，只能說怪人的冷凍波太強大了。

「點歌了嗎？」她轉頭跟一位男同事說話。

畫面忽然出現「我愛台妹」這種炒熱氣氛的歌。

但礙於唐玄策在場，因此沒人敢去拿麥克風，就怕一個不小心會被他那恐怖的眼神殺死。

「既然沒人要唱，那我來唱。」這時候如果她不圓場的話……氣氛會很冷。

大家紛紛鼓掌，只是，氣氛仍然熱不起來。

或許是她一曲唱完，唐玄策並沒有什麼可怕的反應，也沒有投射來恐怖的目光，大家這才紛紛壯大膽子。

第一個唱得有抖音，但勉強唱完。

第二個走音很嚴重，開始有噓聲出現。

第三個之後，大家顯然是豁出去了，不管會不會遭到冰冷注視，勇敢唱出男人們的真性情。

「你要不要來一首？」她提議。

他一副沒聽到的模樣，裡頭吃義大利面。

「你應該不敢自己唱吧，那我陪你唱。」她不死心地繼續遊說。

得到的是冷冷的一眼。

一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眼神，席苡妍不以為意。「我已經幫你想好歌單了喔，陳慧琳和馮德倫的北極雪怎樣？超級適合你這座冰山的，而且還是我們這個年代的歌，你一定有聽過。不然，你的聲音低沉又沙啞，來個阿杜也不錯。阿杜你知道吧？不過比起來我還是比較期待聽到你唱伍佰的歌。」冰男對上台灣國語，一定很爆笑，哈哈！

冰冷目光越來越陰暗，彷彿要在她身上穿出個窟窿。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女人居然敢消遣他。

突然之間，冰天雪地籠罩整間包廂。

其他的人根本嚇死了，乖得像小學生般安靜坐好，心中忍不住想：難道研發部真的註定跟女人無緣嗎？盼了那麼久，終於來了一個溫柔可愛、沒有被研髮長嚇跑的女人，卻……

「你又來了，我只是開開玩笑，你別那麼介意，臉綳得好緊。天啊，我真怕你未老先衰，糟蹋這張好看的臉了。」席苡妍可沒有被他嚇到，反而不當一回事，自在地說出自己的感受。

呼吸、吐氣。周圍的人完全一副死定了、死定了的恐慌表情。

雖然唐玄策的臉此刻看起來非常恐怖，頗有暴風雨即將來臨的徵兆，不過這是她第一次靠他這麼近，彷彿只要一伸手就能夠碰觸到。

快要忍不住了。

「……嘴巴，有醬。」遞給他一張面紙，她眼兒低垂，不敢看他。

用力接過面紙自行擦拭，唐玄策的表情依然讓人有壓迫感，只是那雙眼睛已不再那麼冰冷嚇人。

沒事了嗎？大家懸著的心慢慢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