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比起一般的海洋，死海含鹽量高出很多；鹽量高，相對的密度也高，甚至大於人體的密度，因此人才不會沉下去。」沒有人面試時是問這種問題的吧？雖然怪人做怪事不是為怪，幸好她知道答案。

「還有問題嗎？」梁景御興奮得幾乎要放鞭炮了。看吧！這世界上還是有不怕玄策的年輕女孩。

想不透總經理為何會在一瞬間流露出彷彿中樂透的表情。席苡妍靜觀其變。

終年冰凍的臉終於有了些微波動。

送走席苡妍后，梁景御終於忍俊不禁，掩嘴偷笑。

啊哈!研髮長的秘書非這位席小姐莫屬。

原來他就是研髮長唐玄策。

跟一個在秘書部任職已一年的同事交接好自己未完成的工作時，席苡妍趁影印時間了這件事。

剛開始同事顧左右而言它，始終不肯說出唐玄策有多令人懼怕，反而問她為什麼忽然說起他。

於是她說出自己即將轉任研髮長的秘書，誰知同事不但沒有恭喜她，還花容失色地指著她說：「小妍，你怎麼會被地府的冥王看上？距他十公尺遠我都覺得呼吸困難了，更不用說研發部里那一群可憐的曠男!天堂有路你不走……你……簡直自尋死路嘛。」說完，還感嘆地搖頭，一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她的樣子。

「沒這麼嚴重吧？又不是什麼妖魔鬼怪凶神惡煞的。」她打趣道。

同事露出誇張的表情。「小妍，我會為你祈禱的。」

順利完成交接工作后。

「小妍，可以了，先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要去研發部報到。」張瑤揮手要她早點回去休息。這算損失績優股嗎？倘若干得好，那將會大大提升她張瑤的名氣與薪水，可是這時候她只期望不要出太大的差錯，畢竟對方是唐玄策。

不知張瑤內心的曲折，席苡妍開心地揮手道再見，並感謝張瑤對她的照顧。

真的要離開了呢!

離開這待了三個多月、總是忙得不可開交、卻和樂相處的同事們，然後孤單一人邁入冰天雪地的幽靈地府，準備去大戰冰死人的冥王啦!

「小妍，這邊、這邊。」一名身穿五顏六色服飾的女孩對著她笑嘻嘻招手。

此人正是席苡妍最近書法班上的同學任敏宣，二十齣頭，還在大學念書，老習慣把所有顏色穿在身上，非要用顏色毒害所有人的眼睛不可，很是招搖、品味特殊的可愛妹妹。

「怎麼跑來這裡了？」她開口詢問。

一個言行怪異的妹妹。認識她的那天，班上沒有人敢坐在她旁邊，就怕一個不小心眼睛會被她身上的五顏六色刺傷；偏偏她是好奇寶寶，看到這樣的人，根本管不了其他人詫異的目光，就只挑選她旁邊的座位。

上了幾個星期的課後，他們漸漸變成了朋友。

耳朵上誇張的彩虹耳環不停晃動，任敏宣興奮地跳起來擁抱她，只差沒有旋轉跳躍。「我告訴你一個世界上最宇宙霹靂無敵的好消息!我任敏宣的作品剛剛獲得出版社的青睞，要出書了耶!」

興奮得像是發現世界上又多了一種色彩。

「恭喜。」她真心替敏宣感到高興。

因為敏宣的父母對於她的穿著打扮很是頭疼，覺得她缺乏美感、不懂配色，因而老送她去學習有關藝術的課程——素描、水彩畫、油畫、雕刻、陶藝；後來她父母又幫她報名書法班，所以他們才會認識。她知道敏宣對繪畫美術根本沒有興趣，倒是對寫小說頗有企圖心。

「請未來的作家吃飯吧？」

「好啊!順便慶賀我升等當高階主管的秘書。」

「哇賽，真不簡單耶，小妍。」

「沒有你厲害啦，未來的名作家任大小姐，敢問您的令狐大俠在哪兒呢？」她逗趣地把《笑傲江湖》里的人物拿來取笑敏宣。

「就會取笑我。」意外地，敏宣紅了大半張臉。

居然真的臉紅了，有問題喔。「哇!看來咱們的令狐大俠已經出現了，看任大小姐臉紅得像顆蘋果。」席苡妍話一說完，趕忙溜到一旁，以免慘遭任大小姐亂拳伺候。

「哼，不跟你說了。」小女孩生氣的姿態卻像在撒嬌。

忽然，席苡妍發現不遠處有個男人面無表情地拿著公事包步出辦公大樓，如果不是還有夕陽餘暉襯托，一定會顯得很可怕。

他要去哪裡？

這時候應該是要回家吧？不知道怪人的家長什麼樣子？難不成裡面真有北極熊之類的寵物？

意識到這點，她忍不住露出微笑。

由於任敏宣實在太過開心，因此壓根沒留意到她的分心，更沒注意到他們邊走邊聊天，其實跟怪人走的是同一條路線。

一個轉角，她看見他走入一間餐廳……真的是餐廳!他吃食物呢，不是什麼天然冰沙、冰塊。

真想看看怪人會喜歡什麼食物。不由分說地，席苡妍拉著任敏宣說要請客慶祝。

對席苡妍來說，此刻正是她觀察唐玄策這個怪人的最佳時機。

看著他選擇最靠近牆角的冷氣出口的位子；那位子既小，冷氣又直吹，一般人應該不會喜歡那位子吧。

真不愧是怪人。她猜他真的討厭人群，光看其它桌位都有人，就他那塊區域空著就知道。

隔著一排擺飾用盆栽，她默默觀察。

喔!服務生在發抖耶，說話有些漏風。

不知道他朝菜單比了什麼，只聽到服務生必恭必敬地說：「您點的……一號餐馬……上到。」

一號餐點？她瞄向菜單。羅勒番茄海鮮義大利面。

「小妍、小妍？」任敏宣連續叫喚她。「你在發獃？」

「沒有啦……我是在想一號餐和二號餐哪個好吃。」絕不能承認她整個心思都在怪人身上。

哇!竟連吃飯都面無表情!

他沒有知覺嗎？吃到辣椒不覺得辣，喝汽水不會脹氣？是生來就如此？還是因為……受過傷害？所以把自己封閉起來，變成一座冷凍庫？

不是吧？那樣讓人害怕的詭異表情與行為看起來很自然，應該是個人風格。

或者是……有什麼隱疾？顏面神經失調？

對唐玄策的好奇已經多到幾乎要佔滿她的腦容量了，席苡妍發誓，她一定要看清他面具下的那顆心。

「快點!」他要離開了。

「什麼？」嘴裡滿滿的通心麵。

席苡妍沉靜的小臉浮上一層慌亂。「對不起，敏宣，我想起還有東西放在公司忘記拿了，我得回去一趟。」

「什麼東西？要不要我陪你去拿？」什麼樣的東西可以讓平常個性沉穩的人流露出緊張？

怪人從服務人員手上接過一份外帶餐點，隨即走出餐廳。

「不、用了。」席苡妍也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想追著那個怪人。

任敏宣點點頭。「記得結帳喔。」因為小妍的表情真的很緊張，她怕她會忘了要請客的事。

席苡妍一笑。「沒問題。」

埋單后，席苡妍火速推開餐廳門，四處搜尋怪人的身影。

沒有、沒有。

怎麼會呢？明明……唉!她覺得好沮喪。

可是，她到底在想什麼啊？只是一個人罷了!好吧，是引起她好奇的怪人。這個怪人有張好看的臉，偏偏氣質陰鬱，加上那看不出情緒的臉及冰凍的眼神，讓她莫名地想更靠近，即使是一點點也好。可是，然後呢？

厘不清的思緒卻在見到剛剛被街角攤販遮掩而錯以為不見的人影。

席苡妍放鬆地呼了口氣。

他似乎沒感覺到路人都盡量避免不要非他太近，很自在地以自己的幽魂方式在漫步。

下次如果見到明明人很多，卻有一處特別空，那無疑是這個怪人出現了。

呵呵，那就好像有個防護罩，把人群自動隔開。看來，他應該夠格去票選奇人軼事了。

不過，依他的個性，想也知道一定是打死不願上電視，免得引來更多人來「看」他。想到那種情況，她想他是寧願搬到山頂或北極一個人住吧。

一個人住啊……他有想過一個人離開都市到無人地帶生活嗎？

不要!直覺地，她就是不想要他到那樣的地方生活。

那她豈不是見不到他了。

怪人在公園的黑暗處停下腳步，那裡有一矮樹從和一張小椅子，然後打開剛才外帶的餐點。

他要給誰吃？要喂妖魔鬼怪嗎？

他那張隱在黑夜下死寂的臉，她可不認為貓狗會主動靠近他。

霎時，她全身起了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