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寒冬去,春分至。

祈國,雍城,大司馬府。料峭春風吹醒了滿院春色,梧桐樹冒出點點綠芽,梧桐樹下,傳來陣陣稚嫩的童聲,嘰嘰喳喳,活像樹上歡快的黃鶯。

「翩翩,你不許騙人啊,我阿姊說騙人的是小狗。」

「翩翩,你說話要算數,你看了我們的,我們也要看回你的。」

「翩翩,記住,看完了要陪我們斗陀螺。」

說話的是三個六七歲的總角小兒,均長得唇紅齒白、眉目清秀,身上的穿戴也甚是講究,一看便知是官宦人家的小公子。

而此時站在他們對面的,是一年齡相仿的女娃兒,左手拿着一隻樟木陀螺,右手拿着一串糖葫蘆,腦袋上紮着雙丫髻,粉團似的小臉,一雙烏溜溜的眸子像黑瑪瑙似的,笑起來兩邊臉頰有兩個淺淺的酒窩兒。

她叫錢翩翩,大司馬錢信最小的女兒,今年剛六歲。

大司馬錢信的長子錢昱,天姿聰穎、才兼文武,錢信重金請來當朝鴻儒宋玉林為西席,將府中的知秋苑修繕一新,讓宋玉林在知秋苑坐館開堂,教導錢昱及族中的一眾子侄。

和錢信私交甚篤的三位同僚知道他竟請了宋玉林到府中,一番遊說后,每日將兒子送往錢府,和錢府的幾位公子一起上課。

眼下在錢翩翩對面一字排開的三個男娃兒,分別為顧雋、裴珉和方笙。

錢翩翩舔舔手中的糖葫蘆,心裏有點不耐煩,臉上卻不敢流露半點,剛才趁著自己的乳母上茅廁,她讓丫鬟嬌花請這三人的乳母去吃點心,三位乳母本不敢擅自離開,嬌花好說歹說,說自家小姐的乳母會在這兒照看,三人這才放心去了。

等到院子裏終於只剩她和三個男娃兒,她連哄帶騙說了好久,才終於讓三人答應脫褲子,機會難得,她保證道:「知道了,我不騙人,一會兒教你們玩陀螺,快脫快脫!」

三個男娃兒互相看了一眼,有點扭捏,不是撓著腦袋就是絞着手指,齊聲向錢翩翩道:「你先脫。」

聞言,錢翩翩生氣了,兩隻小手往腰間一叉,噘起嘴巴大聲道:「好啊,你們三人說話不算數,你們是小狗,我再也不和你們玩了。我要告訴我爹爹,以後再也不許你們到錢府和我家哥哥們一起上課,哼。」

三個男娃兒見她生氣了,只得改口道:「不要……好吧,翩翩不生氣,我先脫。」

錢翩翩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我數三聲,你們一起脫。一、二、三。」

正值春分,天氣漸暖,三個男娃兒都只穿了小短襖和棉褲,待她數到三時,三人動作一致地鬆開了束住褲衩的腰帶,三條褲衩齊刷刷地落下,褪到腳裸,隨即又動作一致地用手捂著命根子,臉上是孩童特有的赧然之色。

可錢翩翩一點也沒覺得不好意思,睜大一雙烏溜溜的眸子,一眨也不眨地瞅着眼前三個半裸的男娃兒,用手指打了個手勢,「往後轉,快!」

「啊,你不是要看我們的命根子啊?」三個男娃兒詫異。

「笨,誰要看你們的命根子了?我要看的是你們的屁股!乖乖聽話,給我轉過身去。」

三個男娃兒噘了噘嘴,又扭捏了一會兒,直到錢翩翩又瞪眼叉腰,終於不情不願地將身子往後轉去。

終於等到了……錢翩翩將手中糖葫蘆一扔,呼吸因緊張而變得急促,兩隻眼珠子瞪得大大的。

驀然間,眼前一花,一條繡花帕子從天而降,兜頭罩在她腦袋上,頭頂一道尖銳的女聲驚叫道:「哎喲不得了啊,我的小祖宗,你這是要做什麼啊?我才上了趟茅房,你怎麼連人家的褲子也脫了?夫人平時是怎麼教你的?男女授受不親,你……你竟然看幾位小公子那個、那個……私處,若是被人知道了,你以後怎麼嫁人啊?我的小祖宗啊……」

錢翩翩只覺得身子一輕,已被乳母慈娘抱在懷裏,飛快地跑開了,她心裏大急,將遮住眼睛的帕子拿走,可是乳母那豐腴的身軀將視線擋得嚴嚴實實,她什麼也看不到。

情急之下,錢翩翩張嘴就咬,趁著慈娘吃痛,趁機掙脫慈娘的懷抱下了地,可當她滿懷希望從慈娘身後探出腦袋,三個男娃兒已經提起褲衩,咯咯笑地嬉鬧着跑遠了。

「都是你、都是你,壞我大事!討厭,你走開,不許再跟着我!」功虧一簣,望着三個遠去的小身影,錢翩翩懊惱地跺了跺腳,邁著小腿扭頭蹬蹬地跑了。

慈娘揉着被咬痛的胳膊,看着那蹣跚而去的小身影,驚惶不已。這位六小姐自小早慧,平素不愛和同齡人玩,顧家、裴家、方家這三位小公子平時怎麼逗她哄她,她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今天她破天荒地主動邀他們來她院中玩,原來又是為了偷看人家的屁股。

慈娘心中再次升起疑惑,這位小主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從她會爬開始,便一直對同齡男童的屁股感興趣,但凡大司馬的好友或同僚帶了小公子來作客,她總會趁人家不注意時扒下人家的褲子,夫人為此一直頭痛不已。

若說以前她是稚子不懂事,可如今她都六歲了,夫人平時也一再訓誡,她怎麼還是不改這陋習?若是今天的事被夫人知道了……慈娘一想到這兒,心裏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一直在茶房賣力招呼客人的嬌花,聽到動靜匆匆跑了過來,恰好遇上錢翩翩氣鼓鼓地路過,她慌忙迎了上去,低聲問道:「小姐,怎麼了?看到了嗎?」

錢翩翩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你覺得呢?」

嬌花撓了撓自己的腦袋,訕笑道:「瞧小姐這模樣,該是沒看到。小姐別生氣,這次不行,咱們下次再試試。」

錢翩翩哼了一聲,「下次?你當他們像你一樣笨,還有下次?」瞧嬌花再次訕笑,她只得沒好氣地問:「我娘呢?」

嬌花一拍腦袋,道:「喲,差點忘了,夫人剛才派人來,說是收到大司馬的信,請你過去呢。」

聽說父親有信回來,錢翩翩心情好轉,又不忘叮囑道:「記住,今天的事誰也不能說,若有人知道了,我先打斷你的腿,再送去王麻子家做媳婦,讓你逃也逃不掉。」

嬌花一驚,點頭如搗蒜,心裏卻在暗暗叫苦,知道這事的又不只她一個,若是那三位小公子自己說出去,她可冤枉了,再一想到王麻子臉上的麻子疙瘩,嬌花立時覺得自己臉上也起了一層疙瘩。

須臾,主僕兩人已來到嶂翠廳,遠遠便聽到屋裏燕語鶯聲。

繞過雕漆屏風,眼前開闊,地板擦得光可鑒人,兩邊一溜擺着七、八張座椅。左首一排是錢翩翩的幾位叔嬸和她們的兒媳,右首一排則是自家幾位姨娘和姊姊,而上首居中端坐儀容端莊、臉上掛着淡淡笑意的中年婦人,正是錢翩翩的母親,大司馬夫人李氏。

李氏一見錢翩翩嬌小的身子從屏風後轉出,臉上笑意更甚,朝她伸開雙臂,「你這瘋丫頭,又到哪兒撒野去了?」

錢翩翩一頭扎進李氏懷中,甜甜地喊了聲,「娘。」

李氏將錢翩翩抱在膝上,撥開她額前幾縷碎發,嘴裏雖說着責備的話,那語氣卻是寵溺的,「又沒規矩了,說了多少次,要先叫……」

錢翩翩不待李氏說完,已大聲朝着在座的婦人,三位叔嬸、兩位堂嫂嫂,自家的四位姨娘一一問安,竟是一個不漏,連長幼順序也不曾弄亂。

稚嫩清脆的童音,和她臉上認真的神態,惹得廳里的婦人們一陣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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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良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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