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探子

貓眼兒找的機會很巧，齊歡的事她剛說完不到半柱香功夫，齊瑛、溫詠玉他們就來了，連二太太和李姨太太都來了，看到攤在梅花洋漆小案上的經文，齊瑛奇道：「這是誰抄的經？」

站在人群後面的齊歡只得張了口：「是我抄的。」她看了貓眼兒一眼，有些難為情地說道，「我不是叫姐姐悄悄兒燒了嗎？」

貓眼兒笑道：「奴婢不報給老太太，哪好在院子裏隨便燒東西呢。」

陳妙韻走到案前拿起那經文，贊了一聲：「歡丫頭竟有這耐心！只可惜我不識字，不知道抄的是什麼。」

齊歌正巧站在一邊，湊過去看了一眼，笑道：「抄的是地藏王菩薩本願經吧，倒是很長一篇經文呢。」她又翻了翻後面的經文，臉色忽然變了變，回頭看了齊歡一眼。

齊歡只是端莊地微笑，看到齊歌看她，也沒有改變顏色。

這時候老太太發了話，是直接問齊歡的起居作息的，這在從前，是從未有過的。

齊歡連忙答道：「住得很好，妙姐姐照應得很好，什麼都一絲不錯。」

陳妙韻笑着說道：「老太太放心，歡丫頭那裏好著呢。她那院子裏還少兩個丫頭，這兩天也就補上了。」

齊歡心裡冷笑一聲，老太太不問，妙姐姐斷不會再給她添人的。

櫻棠院共有兩進，只憑上次那兩個丫頭兩個婆子收拾，根本忙不過來。何況有一個黃婆子還是慣會拉着同伴偷懶耍滑的。

大家又說笑一氣，就散了。貓眼兒按照老太太的吩咐，將齊歡抄的那捲經文在漪瀾園的清沁河邊燒了，紙灰就灑到了河裏。

*****

齊歡回到櫻棠院，換了衣裳歇了，離用晚飯時還早，她不禁回想起瓣兒對她說的事。

原來瓣兒是得了齊歡的吩咐，偷偷去老太太院子裏看貓眼兒反應，她會如何處置那捲經文，是否真像翠眉說的那樣。呈到老太太面前。

這卷經文被如何安置。是否會被老太太知道，對齊歡來說，是很重要的一步棋。

她需要得到老太太的支持與認可，不求像齊瑛和溫詠玉那樣發自內心的寵愛。但也要像齊歌那樣。在老太太面前擁有存在感。

所以姐妹們都忙着熬湯熬水地給老太太滋補。齊歡卻另闢蹊徑，想出了抄經這一招。

不過那經文不完全是她自己寫的，她只抄了一遍。後邊是碧海去外頭找的槍手代勞。

心意到了就可以，齊歡不覺得自己這樣做有什麼不妥。

她對老太太的感情，也不過是利用大於孝敬罷了。

英國公府的最高位是老太太，所以她要好好對待，換做別人，她也會好好對待，沒有什麼差別。

她又不是齊瑛和溫詠玉，老太太本來就對她沒有付出所有關心，齊瑛和溫詠玉都沒有一個字一個字地抄經給老太太呢，她也犯不着那樣殷勤。

看着槍手模仿自己的筆跡呈上來的佛經，齊歡覺得現在越來越難懂自己的內心了。

她到底是一個可以對溫詠玉推心置腹的好人，還是一個對自己的親祖母，也只是利用討好的壞人呢？

不管她是誰，她只有一點要確定，她一定要在這府里好好活下去。

瓣兒跟着貓眼兒到了飛燕亭，貓眼兒吩咐她去老太太院子裏找珊瑚，她並沒有走遠，而是找了個隱蔽的地方偷偷聽了會兒話。

於是貓眼兒和喜鵲的談話，全數被齊歡知曉了。

原來……家裏竟艱難到如此地步了？

原來……父親與繼母竟是單過的。

這到底是為什麼？

齊歡陷入了沉思。

為什麼父親明明是老太太的長子，卻住在獨門獨戶的院子裏，平時也沒什麼來往，而且家裏的收支竟然也是單獨進行的。

都是兒子，二老爺就當了英國公府的家主，住在正院，難道這真的只是因為老太太偏心小兒子之故嗎？

齊歡忍不住浮想聯翩，記憶深處浮上來外祖母說母親時的一句話。

「他家再怎樣是高門大戶，大兒子到底是個庶子，你姐姐糊塗，你也跟着糊塗！」

那時齊歡還小，沒有聽懂外祖母這句話，現在想來，難道外祖母是知道老太太與父親之間的關係的？

難道真如外祖母所說，父親並不是老太太親生的，而是一個庶子？

如果這樣想，那老太太對大老爺的很多態度，就迎刃而解了。

比如老太太從來不許二老爺納妾，過了這些年，二老爺身邊不過兩個姨娘罷了，都是家生的丫頭提上來的，外頭納的是一個沒有。

可老太太卻不管大老爺納妾，大老爺一年納幾個老太太都不管，也就是因為貓眼兒那事，老太太才說了這樣一番話：「你要納妾，多少銀子買不得？你沒錢，我給你，留着這個丫頭，就是你對我的孝心了。」

可見在老太太心裏，長子要納妾的急切，遠沒有一個得力有用的丫頭在身邊重要。

貓眼兒今年也十八了，能在老太太身邊留幾年？

老太太也不是那寡恩薄義的主子，因為人家好用，就守着不放的。那早就告了老的周嬤嬤，當年不也是老太太的丫頭？如今兒子就是這府里的大管事，貓眼兒必然也是要配出去的，嫁了人繼續做老太太的膀臂，萬沒有一直吊著她不讓她走的道理。

齊歡不由得想，如果是二老爺想要貓眼兒呢？

成了姨娘，行事不更方便？貓眼兒也更體面了。

若是那時打了貓眼兒主意的不是大老爺而是二老爺，想必老太太的反應。也會不一樣吧。

不過這些不是齊歡要關心的，父親到底是不是老太太的親生兒子，和她沒有多大關係，反正她是大老爺的女兒，大老爺的身份沒有說破，那她也是穩穩噹噹的長房嫡女。

她現在關心的是，如果家裏艱難到這個地步，父親會不會犯了更大的糊塗，要不顧一切地把她賣了？

這些天她身邊的丫頭都成了探子，碧海藉著家生子兒的身份。到處與從前一起長大的丫頭們拉攏感情。探聽消息；翠眉則因語調溫和，又行事大方，獲得了很多婆子的好感，從粗使婆子那裏也聽到了不少小道消息；瓣兒竟是個屢建奇功的。因她歲數小。又總是獃獃愣愣的。於是誰也不防着她，只把她當個小玩意兒，哪裏想得到瓣兒肚子裏的彎彎繞！

加上齊歡住在櫻棠院。方便出門，有時候碧海或瓣兒買東西，也能從後街上聽到不少新聞。

打聽消息是需要散財的，誰也不會白白把秘密告訴別人。

但錢財對齊歡來說，最不是事兒。

根據三個丫頭打探來的消息，齊歡知道家裏現在是一片平靜，但最大的問題是入不敷出，而且越來越艱難。

另外二太太開始和老太太較勁，為了齊瑛與李金枝的親事。這件事是隱在水面下的，很多婆子丫頭不過是道聽途說，信息是齊歡自己整理出來的。

不知道那一天她和溫詠玉長談一番，溫詠玉會做些什麼爭取自己的幸福呢？

還有那天溫詠玉提過小心陳妙韻，齊歡很懷疑當年溫詠玉的家私，是被齊瑄與陳妙韻私吞了。

妙姐姐這人哪兒都好，又精明又能幹，對她們這些小姑子也沒得說，英國公府這麼大一個家，里裏外外全是她操持，着實不易，也是落下一身病。那天碧海聽鏡兒說，妙姐姐竟是有了落紅之症，月信一來就要十幾天，淅淅瀝瀝不肯止，時間長了，人的身子哪裏受得了呢。

可妙姐姐也有一個最大的毛病，她太貪財了。

除了用月錢往外放印子錢，陳妙韻還干過很多斂財的事，有一些是公開的秘密，有一些是只有鏡兒知道、連瑄二爺都瞞着的。

在對錢財的積累方面，陳妙韻和齊歡一樣執著，不過齊歡仗着自己有一手賭技，倒是不曾像陳妙韻那般無所不用其極。

不過也騙過王俊那個浪蕩公子，這方面，她也沒什麼資格質疑妙姐姐罷了。

不質疑歸不質疑，若是妙姐姐把主意打到了她頭上，她是絕對不會讓妙姐姐得逞的。

眼下她不起眼，不曾引起英國公府的注意，若是老太太再寵了她，她怕是行事就要低調些了……在不能名正言順地握有她的那一大筆銀子之前，她可不能叫別人看出來她有萬貫家財的事。

有一件事是齊歡一直沒有打聽出來的。

也許是這件事還沒有搬上枱面吧。

可是既然家裏如此艱難，又是爵位不保，宅邸要被收回，大老爺又一心找人攀親，為什麼到現在為止，幾乎一個月過去了，還沒有傳出來要把她嫁給王俊的事呢？

*****

這件事倒不是因為大老爺與大太太。

他們是很願意將齊歡嫁給王俊的，也早早就找了官媒婆去說親，可直接就被對方拒絕了。

大老爺本來就不大想與內相來往，那王俊說是王瑾之子，不過是個義子罷了，藉著養父的威名到處作惡，也不是什麼好人物。結了這麼一門親，大老爺還擔心於自己名聲有損呢，看對方拒絕，也斷了這心思。

大太太卻因為桃紅的攛掇，一心想把齊歡嫁過去。可對方不接，她又有什麼辦法？怕說得多了對方着急，惹怒了人家，只能慢慢來就是了，於是就也耽擱了下來。

至於為什麼王宅拒絕了官媒婆的說親，倒也簡單。

王夫人根本就沒有把英國公府放在眼裏，雖然她急着要給義子王俊娶個媳婦，但也不能隨隨便便就找個人家結親吧？

英國公府是什麼牌面上的？不過是長著太爺爺輩立下的功勞，享受着皇家的恩典，傳到這一代，府里竟是些不成器的紈絝子弟，在朝堂上半點發言權都沒有。

王夫人雖然出身於農村婦女，也不識字，但她深知一個粗淺的道理，那就是門當戶對。

以英國公府的地位，是絕對不能高攀他們王家的，要知道他們老爺如今可是聖上面前一等一的紅人兒，就是他家的奴僕，京里那些個閣老尚書們見到了，不也得恭恭敬敬的？

作為老爺唯一的兒子，王俊娶的媳婦，怎麼能是英國公府這種沒有實權的呢。

王俊就是尚個公主都是可以的！

王夫人是這樣想的，雖說王俊要尚個公主，但也得是她物色好的，聽她話的公主，不然就不是娶媳婦，而是娶了個佛回來了。

反正老爺幾乎是說一不二的人物了，他的兒子就是尚個公主，又有什麼？

但是在王俊那裏，則是不一樣的想法。

雖然結果是一樣的：他也不願意娶英國公府的長房嫡女。

其實當日孟青跟他說得明明白白，說若水庵里那位是英國公府的小姐，但王俊為人糊塗，一出門，竟把到底是哪家小姐給忘了。

事後孟青就跑路了，他也沒人問，只好自己打聽，於是就打聽到若水庵是明國公府與英國公府的家庵。

也不知道王俊是怎麼想的，他竟一心認定，當日見到的那位小姐，是明國公府而不是英國公府的。

聽說官媒婆上門說英國公府的親，王俊還老大不願意。

他惦記的是明國公府的小姐，雖然差了一個字，可不要搞錯了！

就這樣，陰差陽錯的，齊歡在府里安穩住了一個多月，一直沒有面臨被嫁出去的大事件。

*****

齊歡不知道的是，出嫁危機還有一樁，不過這件事，她自始至終無從知曉，是有人在她背後默默擋了。

崔佳從姐姐崔夫人的院子裏走出來，氣哼哼地甩了甩袖子。

長這麼大，他頭一次對姐姐產生了不小的意見。

姐姐這是怎麼了？為什麼那麼軸？

他都不再把齊小娘子放在心上了，姐姐為什麼還是不肯罷休呢！

他好說歹說，都不能打消姐姐要給英國公府寫信的決定，姐姐甚至還對着他哭了一通，陳年往事全都說了出來，什麼他小時候體弱多病，是她衣不解帶地照顧，他才找回一條小命啦之類的，說得崔佳好不心煩。

可是那一天他也在沈鎮撫使那裏聽得明明白白。

「齊歡，是我的人，你別想打她半分主意！」

雖然崔佳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齊小娘子就成了沈鎮撫使的人了，可是既然沈鎮撫使斬釘截鐵地說了，就算崔佳對齊小娘子還有絲絲縷縷的情意，也只好望而生退了。

在兄弟和女人之間，還是選擇兄弟吧！

更何況，那女人也不是很待見自己啊！(未完待續。。)

ps：（前天把翠眉和碧海寫混了。翠眉是齊歡外祖家的丫頭，碧海才是英國公府的家生子兒，所以我改了下，和貓眼兒對話給她經文的是碧海不是翠眉，強迫症同學可以回頭看看）（男主終於又通過中二病少年崔佳露了一小面……男主的存在感好低，哎。）（新的一個月，請大家繼續支持我哦！月票推薦票神馬的，給我給我~~~我會加更報答大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