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貧民少女和富家少爺們

「埴之冢少爺。」常晏看著對方不斷消滅一個又一個蛋糕的情景，心裡忍不住有些發寒。

誰知對方卻舉起一把勺子豎在他面前，眉眼彎彎地說道：「叫我小光就好了哦～～不用叫什麼少爺啦～～」

常晏眨眼，「那小光，你吃那麼多蛋糕——」胃真的受得了嗎？

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光邦十分無所謂的擺手道：「沒事喲！再多蛋糕都吃得下哦～～」

常晏觀察著桌子上慢慢被消耗掉的蛋糕，以及對方一點也沒有鼓起來趨勢的平坦腹部，第一次感覺自己是不是來到了一個奇怪的世界，或者是對方其實就是天賦異稟有個無底胃……

「對了。」常晏揉了揉額頭，「你們知道我是誰嗎？」說起來好像剛剛他們一直都沒有自我介紹。

「知道啊。」誰知他們兩個居然點頭了，當然說話的只有光邦，點頭的是銛。

光邦這隻小兔子揚起一個比奶油還要甜的笑容，「你是常晏，是常家的少爺么，這家酒店是你的！」

常晏略驚奇的看著他，然後微微笑著說道：「你懂得還蠻多的嘛。」果然一個家族的長子不只是有可愛的外表和愛好甜食這個習慣那麼簡單。

「嘿嘿嘿～～」光邦有些狡黠地笑了，然後又繼續大口大口享受甜點去了，看得常晏不得不提醒他旁邊的銛一句：「你可得看著他，小心長蛀牙了。」

銛十分慎重地點頭，然後眼神專註的盯著光邦說道：「我會的。」

說完后常晏也不再說話了，一個人抱著摩卡發著呆，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沒多久他就感覺到有人在探著腦袋往他這裡看，還問道：「這貓是你的嗎，大哥哥？」

「恩？」常晏聽到他的稱呼挑了挑眉，感覺還不錯，「它叫摩卡，英國短毛貓，剛出生不久。」

光邦終於放下手邊的蛋糕碟子，他噠噠噠跑到常晏旁邊，雙手捧著臉湊近他的手上，眼睛瞪得大大的，語氣充滿了驚嘆：「呀啊——好小一隻啊～～」邊說著還邊伸手比劃著大小，他看了看常晏，然後再把視線轉回貓咪身上，「你叫摩卡呀，我叫小光哦～～」

摩卡瞌睡醒了后正好聽到有人在叫它，於是也下意識人也沒看的「喵」了聲，小小的粉色舌頭露了出來，惹得光邦眼睛愈發閃亮，雙手微動，看上去十分想要動手摸摸摩卡身上蓬鬆感十足的被毛。

他抬頭看常晏，眼睛里滿是祈求，「吶吶，小光可以摸摸摩卡嗎？」眼睛里的水光閃閃，彷彿只要他不答應就會哭給他看一樣。

常晏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說道：「可以給你摸一下子，不要太用力了。」要知道對方好像還有個怪力正太的稱號……萬一摸壞了怎麼辦？

「恩恩恩！」光邦連忙答應，然後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往摩卡背上摸去——

等他顫巍巍的小手終於碰到毛茸茸的毛髮時，手下柔軟順滑的觸感令他不由自主笑眯了眼睛，聲線也不禁有了波浪：「哇啊～～～好舒服～～好好摸啊～～」

常晏看他這樣子不由失笑，唇邊的笑意緩緩顯露出來，比起之前禮節性的微笑溫和許多，給他出色的相貌加分不少，周身冷漠的氣質也緩和很多。

光邦這時也不看摩卡了，轉而盯著他的臉看，一眨也不眨的，語氣里儘是小孩子式的天真活潑，「呀，哥哥你笑起來好好看啊！為什麼不多笑笑呢？」

「呵。」常晏猶豫了會，最後還是伸手摸上了他淺金色的頭髮，輕輕揉了揉，「嘛，可能是因為沒有遇到開心的事情吧。」

——無論是意外死亡的事情也好，還是穿越的事情也好，都是很難能讓人輕鬆起來的東西。

光邦不解地歪頭，然後費力地想了想，關切地問道：「哥哥你不開心嗎？」

「也沒有不開心，就是無所謂而已。」常晏溫和地答道，「而且我身體不好，情緒起伏也不能太大，這樣對身體比較好。」這也算是給自己找了個借口。

「這樣啊——」光邦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他沒有抱著布偶的手覆上常晏的膝蓋，語調軟軟道：「那你要好好保重身體才行呀大哥哥～～如果不開心就多吃蛋糕吧，小光如果不開心吃了蛋糕就會好起來的！」他水潤的眼睛轉向桌子上沒被吃完的蛋糕，語氣滿是真誠，可見是十分真摯的建議。

常晏無奈地點頭，「謝謝關心。」不過他估計自己是不會用上這種建議的，想到對方那麼驚人的食量，他就忍不住覺得牙疼……

「對了！」光邦突然叫了聲，然後把手上抱著的兔子遞給常晏，「這個可以借給你吶～～」

常晏疑惑地看著被遞到眼前的粉色兔子布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看向銛，卻發現對方的眼神很是微妙的盯著光邦的背影看。

光邦對銛的視線毫無所覺，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道：「這是我的祖母做的兔子，小光非常喜歡吶！如果哥哥你也喜歡，小光願意借給你抱抱～～」

常晏頓時有些說不出話來了，他不由笑道：「很感謝小光你的慷慨，不過這麼重要的東西還是自己保管的好，我會記住你的關心的。」說著他又摸了摸對方柔順的頭髮。

光邦抱回兔子，傻乎乎的笑得十分開心。

在他們兩個臨走前，光邦從車窗里探出一張臉來，表情很是雀躍，「那以後我們也可以再來找你玩嗎，大哥哥？」

常晏看他粉撲撲的和蘋果一樣的臉頰，心情很是不錯，因此語氣也溫溫和和的，「你們可以直接去我家找我，或者打電話找我。」

「那就說好了哦大哥哥～～」光邦興奮地和他揮手，「下次我們也叫上小睦一起玩吧～～」

常晏剛疑惑著「小睦」是誰，已經徹底清醒了的摩卡就在他腦海里提示道——

【埴之冢靖睦是埴之冢家的二少爺，是埴之冢光邦的弟弟哦喵～～】

他笑著揉了揉摩卡的前爪，說道：「睡醒了嗎摩卡？剛剛你一直在睡。」

摩卡抖了抖腦袋，然後在他的手指上蹭了蹭。

【恩唔～睡飽了哦喵～～】

「果然剛出生的身體比較虛弱啊，摩卡現在餓了嗎？」常晏動了動被對方含在嘴裡的手指，感受著小貓還沒長出的牙齒，細嫩的牙床帶來澀澀的觸感。

摩卡含糊的「喵」了聲。

【摩卡想吃小魚，常晏～～】

常晏語氣溫和但堅定的拒絕了自己寵物的要求：「不行，你還沒有斷奶呢，肉食你很難消化。」

摩卡可憐兮兮的在他手掌上打滾，試圖想讓他改變主意，但會那麼容易就動搖的就不是常晏了，所以他不管摩卡怎麼撒嬌叫喚，都非常堅決地駁回了對方想要更改食譜的目的。

最後摩卡只能哀怨地咬著常晏的手指不鬆口，常晏也不管它，也沒有把自己的手指抽出來，任對方含著，過了幾分鐘后摩卡自己先受不了的放開了他。

常晏拿過司機遞過來的消毒手巾擦手，一邊出聲安慰道：「好了摩卡，等到你斷奶了就可以試著吃些固體食物了，到時候會給你準備小魚的。」

本來無精打采把腦袋埋在前肢不吭聲的摩卡這才抬起頭來，高興地「喵」了聲。

常晏也跟著露出一個淺笑，坐在前面的司機剛好透過後視鏡看到這一幕，也不由好奇地分出一點注意力來關注這一人一貓的互動，一邊在心裡感慨著他們家少爺對一隻貓的表情都比對人要多。

常晏哄完摩卡，就抱著它漫無目的的看著窗外的景色，手肘抵在車窗上，手掌撐著下巴，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等到經過一條來往人群比較多的街道時，司機減慢了速度，也因此常晏有機會能更好地觀察外面的人群——人行道上匆匆而過的都是些普通人，大多都是平民百姓、中產階級，稍微有錢一點的人都很少見……他這一扇車窗彷彿分隔了車裡車外兩個世界。

這時候常晏突然想起了這個世界的女主角——對方似乎就是屬於這些階層的普通人，或者用更傲慢的說法來定義——就是貧民。

他在司機停在十字路口的時候更加仔細的用目光巡視著人來人往的街道，試著從那些拉著父母手臂穿著連衣裙的小女孩身上想象出那個女主角的模樣，從這條街道上的人們拼湊出她可能會有的經歷和生活……

然後，他的目光就不自覺定格在不遠處一個正吃力向他這邊走來的小女孩身上。對方手上還拎著一個菜籃子，裡面裝滿了蔬菜，雖然重量不多，但對於一個明顯不到十歲的小女孩來說顯然是個不小的負擔。但女孩臉上卻沒有絲毫軟弱的表情，哪怕布滿了汗水，眼睛里也只有堅定，看上去十分明亮……

常晏看著那個女孩子，不由點頭——那個出身平民的藤岡春緋大概也會是這樣的人吧？雖然生活很辛苦，但卻始終樂觀知足，毫不氣餒，一點也沒有向貧窮屈服的軟弱和沮喪，即使身體並不強壯，但強悍的心靈才是真正難得的。

他的視線一直跟著那個女孩子的腳步移動，從街道的那頭到他所在的不遠處，也因此對方的樣子在他眼裡更加清楚具體起來——黑色的披肩長發，梳著齊劉海，上面還綁著兩根髮帶，只是現在那頭柔滑整齊的頭髮已經有些凌亂了，顯然是累的；在那整齊的劉海下是一雙有神的黑色眼睛，又大又圓的，像一隻貓一樣；嘴巴抿成了一條直線，時不時喘口氣；臉蛋小小的，下巴線條還帶著些圓潤，臉頰兩側還有些肉嘟嘟的，看上去非常可愛。

——總的來說，是個長相可愛，看起來就十分乖巧的小女孩。

看常晏似乎盯著外面看得入神了，司機不由輕咳了聲喚回了他的注意力，「少爺，已經綠燈了，要馬上回去嗎？」

常晏剛想說走，結果他的眼角就看到那個本來在路上走得好好的小女孩竟然不小心被吃力提著的菜籃子絆倒了，正狼狽地撲倒在地上，菜籃子里的西紅柿滾了出來，路上有人看到了也有上前來扶起她問詢一二的……

他長長吐了口氣，眉心卻因為那個孩子短裙下露出的膝蓋上刺目的血絲微微蹙起，「算了，先去找個地方停車，我待會過去找你。」這句話說完他就抱著摩卡開門下車了，走動的方向正是那個女孩子跌倒的位置。

他走過去的時候，正好有人在問那個女孩子家裡大人在哪裡，女孩子懂事的回了句「爸爸在忙。」然後又有個人問她家住哪裡要不要送她回去，她那個人點頭道謝加拒絕「不用了，謝謝你們，我就住在附近，太晚沒有回去爸爸會擔心的。」……

——看起來也不算是沒有警惕心，倒是蠻聰明機靈的。

這樣幾句話后，三三兩兩湊上來的熱心路人也很快走了，只剩下一個常晏還在看著那個滿身狼狽的女孩子一個人站在那裡。

對方抬頭看他，臉上滿是不解，「大哥哥，有事嗎？」

常晏蹲下｜身來看她，眼睛看向她膝蓋的位置，問了句：「不疼嗎？」

女孩子抿著嘴唇搖頭道：「沒關係的。」

常晏再問道：「你住在這附近？」

「恩。」她點頭。

「需要我送你回家嗎？」

「不用了大哥哥，我可以自己回去。」對方果然拒絕了。

常晏也不惱，繼續說道：「你說家裡大人會擔心你太晚回去，但是你現在摔傷了膝蓋，還拿著那麼重的菜籃子，回家的速度肯定要慢上很多，到時候回家晚了爸爸不是會很擔心嗎？」他慢條斯理和她分析著，一點也不覺得和一個六七歲的孩子說這些東西有什麼不妥。

對方眨了眨眼，費力地消化著他說的一番話，臉上露出一副思索的神情，像是在考慮他說的有沒有道理，然後女孩子歪著頭看了他很久，突然來了句：「你是壞人嗎？」

常晏嘴角彎了彎，反問道：「你覺得我像壞人嗎？」

小女孩的大眼睛上下看了他一眼，視線在他懷裡的貓身上停留了幾秒，然後一副很認真的樣子搖頭道：「我覺得你不像。」小孩子特有的聲音裡帶上了幾分稚氣。

常晏聳了聳肩，「恩，我也不是。」他的目光轉向還在地上的菜籃子，「那你現在需要我送你回家嗎？」

對方踟躕了一會兒后鄭重地把菜籃子放在他手上，小臉上滿是認真，「那就麻煩你了，大哥哥。」

常晏先拿出手帕給她擦了一下臉上身上沾到的灰塵，再把摩卡給她抱著，自己則托起對方的臀部把她整個人抱了起來，姿勢擺好后才提起那個菜籃子，問道：「你家在哪裡？」

小女孩一邊用手抱著摩卡，一邊摟著常晏的脖子，聲音輕輕的迴響在他耳邊，「往前面一直走，然後向左轉彎就到了。」

常晏照她的指示往前走，路人們對他們這對組合紛紛投以注目禮，兩人一個是沒什麼被人看的自覺，一個是習慣了泰然自若，什麼影響也沒受到。

等到常晏抱著她走了將近五分鐘也沒到對方說的那個「向左轉彎」的地方時，他終於扭頭看近在咫尺的小女孩了，「還需要走多久？」

對方眼神無辜道：「很快就到了。」

常晏嘆氣，調整了一下手上的著力點，叮囑道：「以後不要再一個人出來買東西了。」萬一出了什麼意外可不是開玩笑的。

女孩子固執地反駁道：「沒關係的，我一個人也可以。」

常晏瞄她一眼，「小孩子就該有小孩子的樣子，多讓大人照顧自己一點也沒什麼不好的。」

誰知對方卻相當固執，小腦袋搖得十分迅速，撥浪鼓似的，「不要，春緋不用大人那麼照顧的！」說完后她就把腦袋抵在常晏肩膀上，因此也沒發現對方在聽到她說自己名字時登時睜大了的眼睛和變得僵硬的面部神情。

偏偏這時女孩子懷裡抱著的摩卡也有了反應的「喵」了聲——

【常晏常晏～～好巧啊喵！遇到藤岡春緋了喵～～】

藤岡·這個世界的女主角·重要劇情人物之一·春緋低聲呢喃了句：「爸爸已經很辛苦了，春緋不想要爸爸那麼照顧——」

常晏無奈地垂下眼瞼，頓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這個女主角的設定就是那麼勵志堅強，自立得會讓家長都感到挫敗又心疼的人，從小時候就懂事得讓成年人慚愧。

最後他只好說了句：「可是有時候自己子女對父母的依賴也會讓他們感到幸福和滿足，因為這代表著他們是個合格可靠的長輩。」

小春緋有些迷惑的看他的側臉，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他換了個說法，「也就是說，也許春緋的爸爸也很希望你能好好被他照顧，可能他會因此感覺到快樂呢。」

小春緋困惑地皺眉，手指頭軟軟的抓著常晏腦後的頭髮，「可是那樣會很辛苦啊——」

「也許你爸爸就是喜歡呢？」常晏笑了。

「大哥哥你怎麼會知道？」小春緋的黑眼珠子盯著他看。

常晏沉默了一會後才答道：「……因為我也有這樣的家人啊。」聲音有點輕，如果不是小春緋離得近恐怕都聽不到。

——以前他也曾和小春緋有著同樣的困惑：大哥的工作那麼辛苦，自己作為弟弟就要好好聽話，更加懂事乖巧才行！不能給本來就很累的大哥添麻煩！於是平時遭受了什麼挫折麻煩都不會主動告訴大哥，對方問起的時候也只是回答「沒問題」……

——本來以為自己這樣做會讓大哥輕鬆一點、減輕一點對方的負擔，結果卻是恰恰相反：對方不只沒有因為他不向對方訴說委屈而鬆口氣，反而整天擔心著他是不是背地裡又遇到了什麼問題卻又不肯告訴他，總覺得他是不是有什麼委屈卻瞞著他……這樣下來大哥反而要比他坦白的時候更加放心不下他。

——不過這種情況後面也慢慢好轉了，經過幾次和大哥的談心后，他也沒像小時候一樣恨不得把自己所有不開心的事情都藏得緊緊的，生怕就被大哥發現一點蛛絲馬跡。逐漸長大以後，他也稍微有些明白對方當時亦兄亦父的心理了，也開始放開了點。雖然在有事的時候報喜不報憂的情況還是居多，但總歸是不再老是藏著掖著，有什麼事情還是會主動說出來尋求幫助了。

現在他看到小春緋這個樣子，就忍不住回想起自己以前和大哥相處的情景，於是易地而處后也就大概能了解到現在的小春緋估計和當時的自己有著差不多的想法吧？而小春緋的父親估計也和當時的大哥有點相似——

即使工作很忙，每天都在為生計而奔波，也沒有時間能夠陪伴家裡的孩子，但總是想要傾聽孩子的心聲，想要對方能夠盡量依賴自己的。

「所以說，有時候孩子太懂事，父母也會覺得苦惱的。」常晏抱著她上了樓梯，把她放在一間寫著「藤岡」門牌的公寓門口，伸手點了點她的鼻子。

小春緋摸摸鼻子，似懂非懂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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