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導演的面試

馬歇爾一聽到阿爾帕西諾的名字就暗暗叫遭。身為西奧羅德的經紀人，他怎能不知道自家明星到底是有多麼喜歡看他主演的《教父》系列，又是多麼渴望和他出演同一部電影，甚至他都有些懷疑，當初他說人家是他的精神導師這句話到底是故意炒作還是發自肺腑。

馬歇爾本能地看了西奧羅德一眼，好吧，果然，這孩子此刻雙眼卟啉卟啉閃得就跟只瞅見了骨頭的蠢狗一樣……呃，也許他的形容誇張了一點，但也半斤八兩了。

要遭，你這麼積極還怎麼談片酬啊！馬歇爾迅速在桌底下踹了西奧羅德一腳，然後一本正經滿臉猶豫地看著瑪麗，率先一步開口：「你們確實邀請到他了嗎？說實話我還以為那位老戲骨不可能接這種特效大片。而且從你們的定位來看，這部電影是商業片沒跑了，如果是商業片……我想我們得知道更多關於角色和劇本的信息。恕我直言，西奧的定位和發展路線並不太適合商業片。」

馬歇爾這話說得十分誠懇，西奧羅德被他踢了一腳后，就一直撐著腦袋，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看好戲般端著個白色瓷杯，一邊喝著熱可可，一邊看著兩人。

「商業片？是的，一開始這部電影的定位確實是這樣，但是為了請到阿爾帕西諾，泰勒已經請人改了四次劇本，這是第五次，明天帕西諾就能拿到第五個版本的劇本，而且我相信這一次的更改絕對能讓他滿意……因為，泰勒的野心不僅僅是商業片。」

瑪麗的話的潛意思就是，這電影不再是商業片了帕西諾能看上你西奧羅德也絕對能看上。

「當然，關於角色的具體情況，泰勒會做具體解釋。」瑪麗充臉色變幻莫測的馬歇爾和一臉悠閑的西奧羅德微微一笑，向他們示意了一下門口方向。

一個留著灰白鬍子，身材高大，穿著針織外套的男人正好推門走進店裡，大概是瑪麗之前跟他說好了位置，進門之後他徑直走到西奧羅德幾人這一桌。他正是遲來的導演，泰勒海克福德。

「抱歉，劇本問題。」海克福德言簡意賅地道明自己遲來的原因后，坐在了西奧羅德的對面，他上上下下掃了一眼他一眼，雙手輕輕拍了拍桌子，「OK，言歸正傳，萊希特先生，你認為你有何能力得到我的男主角之一，你覺得你為什麼可以得到這個角色？」

海克福德一臉嚴肅地盯著自己對面神態自若的少年，無論是剛才他過於探究的眼神掃視，還是現在說出這句極具攻擊性並且毫不客氣的話，這大男孩臉上的淡定自若和溫和微笑都沒有任何變化。

倒是馬歇爾卻因對方疑似質問的語氣眉頭一緊——他這態度怎麼像是他們找上他求他將角色給西奧羅德，而不是他們找上西奧羅德想和他合作？

「因為你們缺少一個能將凱文羅麥斯在魔鬼手中掙扎墮落，一步步走入圈套和毀滅，這整個過程詮釋飽滿自然，而又不會被阿爾帕西諾出色的演技和氣場壓戲，將一個男主角活生生演成一個不起眼的男配角，並且長相迷人的演員。」

西奧羅德狀似隨意地說。明明一句被別人說來會顯得極其自戀的話到他嘴裡卻變成了理所當然，他那自然而又慢條斯理的神情將海克福德導演尖銳的問題輕鬆地一筆帶過，並且還成功利用幽默感讓這看起來有些嚴肅的導演微微一笑：

「這麼說你覺得你自己可以做到這些了？」

「至少我長得足夠迷人。」西奧羅德故意露出了一抹男女通殺的邪氣笑容。

「孩子，大話誰都會說。」海克福德眉毛一挑，他從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了厚厚一沓被裝訂在一起的本子，一邊說著，一邊漫不經心地翻開了書頁，「凱文羅麥斯是一個年輕有成的職場成功人士，他起碼有三十歲，比你本身年齡大十二歲，你認為你該如何詮釋這樣一位成熟而驕傲的男人？你還只是一個男孩。」

他翻到了其中一頁，並將其倒過來，推到西奧羅德面前。

西奧羅德瞟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很明顯，這就是劇本，還分設了場景。

「最新出爐的新劇本，除了我之外你是第二個看到它的人，連帕西諾的那份都還在前往紐約的路上。這是其中一個場景，羅麥斯和米爾頓的第一次長對話，現在，假裝我是米爾頓，將這段念給我聽。我喜歡在電影開拍之前讓全部演員聚在一起讀劇本，這是一個磨合探討的過程，如果現在你的念白連我都說服不了，那麼到時候等你和帕西諾一起念台詞時結果會有多麼慘不忍睹。孩子，想和你的偶像演戲可沒那麼容易。」

「我可以給你時間看一看前文，醞釀一下情緒，如果你準備好了可以隨時開始。」海克福德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不過在此之前，我先去買杯咖啡，你可以先看看。」

年長的導演說著，不等西奧羅德開口，又起身走向了櫃檯。

「……雖然他工作的時候很認真，但其實他平常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瑪麗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扭頭對西奧羅德和馬歇爾說，「我現在說這個應該不算晚吧。」

「我能看出海克福德先生是一位認真負責的好導演。」西奧羅德笑著聳了聳肩，翻開了海克福德指定考核場景的前幾頁。

「而我覺得現在應該給西奧和海克福德先生一點安靜的空間，你認為呢？」馬歇爾見西奧羅德開始研究劇本，立刻向瑪麗善意地提議道，「我發現我現在肚子有點餓，正好街角有一個不錯的熱狗攤，讓我請你一個熱狗如何？」

「聽起來是個很好的建議。」白髮蒼蒼的瑪麗點了點頭，便和馬歇爾一起離開了星巴克。

在不知道前因後果以及語言環境下，直接選取劇本當中的念白考核對於普通的面試者恐怕是一個不小的挑戰。因為在這種情況下往往很難把握人物的性格和情緒，更無法掌握和人物以及交流對象之間的關係和感情糾葛。

演員面試讀劇本可不像小學課堂上讀課本那麼簡單，畢竟演員要考慮的因素實在是太多了，而面試官也不會給演員太多時間將劇本從頭到尾看一遍，順便慢條斯理細細品味角色的魅力。

這需要一定的台詞功底，極快的反應速度，精準的觀察能力和理解能力，豐富的閱歷，以及不少的閱讀經驗。

如果西奧羅德真的只是一個十八歲的孩子，恐怕他現在早已懵逼了，念出來的台詞也乾巴巴的如同和尚念經。更別說還要跟坐在自己對面，拿著一個素描本刷刷畫著分鏡頭的導演對台詞，僅僅是海克福德的鉛筆在紙上摩擦出來的聲音就足以讓他心煩意亂。

但西奧羅德不僅僅是個十八歲的孩子，他身體里的靈魂甚至比海克福德還要老，而他在前一世身為影帝的經驗也足以讓他應付這被其他人當做是艱難挑戰的面試。

五分鐘后，西奧羅德抬起頭，對海克福德說：「我準備好了，海克福德先生。」

海克福德拿著鉛筆的手指微微一頓，西奧羅德的準備時間比他想象中要短，應該說，短得不正常。他以為這孩子雖然潛力無限，但面對一個完全陌生的劇本，按理說他至少也得要半個小時的時間準備，海克福德甚至有在這裡坐一下午的打算，所以他才帶來自己的素描本準備利用這段時間畫幾張分鏡頭。

結果他才打好一個框架，你特么就告訴他你準備好了？

海克福德抬起眼，看向西奧羅德，目光中帶著一絲審視和嚴肅：「確定嗎？你可以好好想想，因為我不趕時間。」

「五分鐘的標準準備時間和感情醞釀時間應該是一個合格的優秀演員必須達到的標準吧？」西奧羅德回答。

也許是他的態度太過有底氣，海克福德盯著他看了三秒之後，點了點頭，說了聲OK，拿下自己鼻樑上文案工作時才會戴上的眼鏡，合上素描本，一句早已經被他背得滾瓜爛熟的台詞脫口而出：「你覺得如何？有些人會有恐高症。」

這一幕是米爾頓將羅麥斯帶到樓頂水池天台的場景，他們倆之前還有一幕是在室內的對手戲。為了請到阿爾帕西諾，海克福德找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更改劇本，以至於他都對於劇本滾瓜爛熟，甚至當他說出這句話時，自然而然地多了一分米爾頓的大氣。

但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完全超乎他的想象。

「It』speaceful.」

羅麥斯的台詞很簡單，而西奧羅德這一句台詞接得很快，直接表現出一位常勝將軍應有的素質——反應迅速。

並且，他這句話還帶上了口音，弗羅里達的鄉下口音。

要知道，西奧羅德平時說話時，是根本沒有任何地方口音的，包括之前在和海克福德對話的時候。

更絕的是，這孩子對這句話中隱藏的情感處理。羅麥斯雖然來自弗羅里達的一個鄉下小鎮，但他是鎮上唯一一位百戰百勝的辯護律師，連勝六十四場的記錄讓他成為鎮上的明星，成功者的榮譽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如此耀眼而又完美無缺。他無疑是一個驕傲不服輸的人，即使生活在小鎮的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奢華宏偉的寫字樓，更不可能擁有一個帶著水池的天台，但他的驕傲絕對不允許自己露出詫異的神情語氣。

站在高處，吹著涼風，遠離街上的車鳴確實讓羅麥斯心底平靜。站在高處一覽眾樓小的居高臨下也讓同為站在小鎮律師界巔峰的他感同身受。同時，他也不想讓米爾頓察覺他的驚訝和嚮往，讓他看低自己，他必須緊張地逞能，偽裝自己的失態。

短短一句話，竟然被西奧羅德說出了三層含義，海克福德的心裡頓時一突。若不是今天早上這份劇本才熱騰騰地交到自己手中，海克福德甚至以為西奧羅德早就知道了劇本內容並且做了細緻研究。

他當然知道西奧羅德的能力和潛力，事實上《一級恐懼》里他的完美到喧賓奪主的表現讓他拍案叫絕，否則他也不會選上他，作為自己的男主角候選。海克福德在面試開始前曾經想過西奧羅德的發揮，甚至他都有了準備，但是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孩子竟然可以做到這種地步……

海克福德突然對自己接下來這一場景的對台詞情況有些堪憂——

他，一個早就將自己的電影劇本背得滾瓜爛熟，每個角色都研究透徹的導演，應該不會被一個只看了劇本五分鐘，而之前只在其他人嘴裡了解過自己角色的傢伙，壓製得無法直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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