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結束拍攝

對於早就將艾倫和羅伊融入血液里的西奧羅德來說，最後兩場戲根本沒有什麼難處。

在劇本的最後，以人格分裂症脫罪的艾倫故意露出馬腳——他以前說過自己經常會突然昏迷失憶，此現象在心理學上被認為是保護型第二人格羅伊代替主人格艾倫出現——但此刻，艾倫竟然還記得自己對珍妮特做了什麼。

正準備離開的馬丁意識到什麼，立刻回來與艾倫對峙，於是，就有了影片的最終反轉高/潮。

「……哦，馬丁，你果然是個聰明的傢伙，而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但是，你的重點又是什麼呢？你想讓我證明什麼？」早已經通過之前無數鏡頭將角色詮釋得淋漓盡致的西奧羅德此刻又表現出了十九歲少年應有的頑劣和驕傲，他炫耀似的看著馬丁，就像是向長輩炫耀著自己的成就。

並且他料定了馬丁不會將他怎麼樣，所以他那炫耀和自鳴得意的神情里，還帶著一絲狡黠和胸有成竹。

「是的，我得承認，這幾天我真是憋了很久了，馬丁，你瞧，人們總是會同情弱者，而你總是相信人性本善。」羅伊怡然自得地坐在拘留室的監獄里，就像坐在自家庭院品嘗下午茶一般，「威…威爾先生，你得相信…信我，我是…是無辜…無辜的，而那名叫…叫琳達的婊…□□本來就該…該死……」

幾天的配合也讓理查知道西奧羅德有改台詞的習慣，所以此刻的他並沒有任何慌亂茫然之色。這個少年雖然年紀小，但是理查敢保證他比自己接觸過的所有演員都要厲害，因為每一次和他演對手戲，他都會不受控制地……被他帶著走。

這個少年主導了表演，包括這一次，而和他對戲，理查竟然有一種自己的演技在強壓下飛速提高的跡象。

「你殺了琳達。」馬丁微眯起眼，他的神態總算從一開始的震驚恢復到冷靜，並且現在還帶著一絲狐狸般的狡猾。

「嘿，狡猾的律師，我知道你想幹什麼。」少年一改之前結結巴巴唯唯諾諾的嘴臉，他戲謔地看著馬丁，他知道馬丁身為自己的辯護律師，在名譽和職責的要求下，他不會將自己剛剛成功的案子重新推翻，他料定了馬丁對名譽的追求，如果馬丁想揭穿他，那麼他就不可能繼續在律師界混了，但是，如果給他重新定罪，那可就不一樣。

從始至終，西奧羅德將節奏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

「如果你有一個如此下/賤的女朋友，你也會想讓她消失吧？不過我對那個主教所做的……那就是他媽的藝術品。」

藝術，確實是一項藝術，西奧羅德此刻那孩子般狡黠邪魅的表演和似嘲非嘲的笑容，就是一種藝術。

理查再一次感覺到排山倒海的壓力。

「不過我說的這些，你早就意識到了，只是你不敢承認，對嗎？你需要我給你上一課，我親愛的馬丁，也許你以後就不會如此天真地看待你的每一個當事人。」

「……所以，從來就沒有羅伊？」

「天吶，馬丁，這就是你所想的嗎？」艾倫驚訝地瞪大了眼，這一次西奧羅德故意弄出了太過明顯的表演痕迹，這不是失誤，而是明明白白告訴馬丁，他此刻的驚訝一種偽裝，一種嘲諷。

看著他那表情，馬丁自然而然升起一股屈辱感——他的一舉一動似乎都被這個少年預料到了。

很快，西奧羅德臉上那侮辱人似的驚訝之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玩味和調笑，如同一隻正在玩弄將死老鼠的貓——「Youtellme……」

誰是艾倫，誰是羅伊，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

「CUT！棒極了！我的孩子，過來，我得給你一個擁抱。」格雷戈里拍了拍手，張開雙臂將臉上戲弄之色還沒有完全散去的西奧羅德抱進懷裡，然後轉身又給了理查一個擁抱，「馬丁，隨機應變得漂亮！」

西奧羅德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將剛才因還沒有完全從羅伊的心理走出來就跟格雷戈里來了個親密接觸所引發的不耐和煩躁完美掩飾過去，他干這行幾乎幹了大半輩子，所以他當然知道該如何處理每一次入戲過深的情況。

那就是，再給自己上一層偽裝，至少在近期讓其他人無法察覺自己的異常。

最後一場室外戲，其實依舊是用綠幕和影棚搭建的背景，只是搭建在室外而已。格雷戈里採用了長鏡頭，而西奧羅德只用塗上血漿，表現出驚慌失措的樣子一路跌跌撞撞，跑過一個搭建起來的鐵路背景就夠了。

不過外景考慮的要素很多，還要注意一下周圍的圍觀群眾，所以花費的時間有點長，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西奧羅德才結束自己所有的戲份。

「我敢說，西奧，你的表演一定會讓那些吵吵鬧鬧的影評人嚇得找不著自己的下巴，嘿嘿嘿……」格雷戈里「居心叵測」的陰笑著，「你信不信影片上映的第二天，那些影評人就會告訴你什麼叫前倨而後恭？」

「謝謝，格雷，其實我知道絕對不能將那些聽風就是雨的傢伙們的話放在心裡，否則就是跟自己過不去。」西奧羅德聳了聳肩，他說的可是實話，在前世他對待媒體的態度總的來說可以用三個字來形容——公式化。

「剛剛進入好萊塢就有這種覺悟可不容易。」理查拍了拍西奧羅德的肩膀，當他微微一笑眉眼一彎的時候，看起來十分具有親和力。在平常的時候他也是個沒有多少架子的人，只有和他對戲時，西奧羅德才感覺到他的較真和嚴肅，「我相信我們還能見面，西奧，我想是在奧斯卡，我的身邊坐著個最佳男配角提名人。」

「你難道不覺得最佳男主角提名和最佳男配角提名都坐在同一桌上會十分有噱頭嗎？」

「哦，我才不要，年輕人，趁現在咱倆戲份結束了，我得向你坦誠，以後我可不想再和你演對手戲，至少短期內不想，你總得讓我們這些老前輩有點盼頭好嗎，跟你站一起風頭全沒了。」理查似真似假的打著趣。

「別這麼說，我親愛的理查，你可是『最理想最羅曼蒂克的男主角』啊。」

「停，如果你再用羅伊的口氣跟我說話，我就和你絕交五分鐘。」

「你…你說了算，威爾先…先生。」

「……好的，格雷，從現在開始，幫我記時五分鐘。」

「嘿，這可是艾倫！」

「從來都沒有艾倫！」

「好吧，你贏了，格雷……格雷，你在幹什麼？」西奧羅德說著，轉頭卻見導演不知啥時候掏出個DV，「你竟然偷拍？」

「這是花絮，小夥子，之前我也有偷拍哦。」

「格雷，我警告你，如果你敢把我以前的吃相也放進去當花絮，我就和你絕交五分鐘。」西奧羅德立刻一手叉腰，一手指著DV鏡頭，不知是在為了配合格雷戈里拍花絮，還是真的在警告。

「哈哈，這個我也會放進去。多虧了咱們的馬丁，要不是他告訴我，我還不知道你有一個異於常人的胃。」格雷戈里說著，鏡頭順勢給了站在一旁的理查，理查立刻舉起手比劃了一個「V」勝利一笑。

……好吧，西奧羅德真的感覺到，自己被這一伙人給坑了，似乎其他人都知道導演在偷拍花絮，就他沒有察覺。

不過，今天過後，他就得離開《一級恐懼》劇組，再次變為無業游民——如果馬歇爾沒有給他找到活兒的話。

西奧羅德早就拿到了二十萬的薪酬，雖然沒有其他任何票房分成，但這對於他這個「新人」來說可不是一筆小數目，這也是馬歇爾爭取來的結果，因為一開始片方只打算給他十萬。不過要不是他們看中了他的實力，這之後的十萬也不是那麼好加的。

不過這二十萬薪酬，除去給經紀人馬歇爾20%的分成——這個分成算是比較厚道了，要知道他可是個不出名的新人，一般情況下經紀公司對新人的抽成可沒這麼仁慈，50%、60%都是常有的事，當然，要不是馬歇爾現在只有經紀人資格證而沒有經紀公司，他的抽成也不可能這麼低——到西奧羅德手裡的錢最終也只有十六萬美金。

這還不算他得繳納的稅金，好在這個稅款可以一年一次性上交，否則他手上這十六萬還得縮水。在1995年十六萬美金確實能改變一下西奧羅德的生活，但對於他目前想做的，這些錢依舊不夠。

因為他得將其中的十五萬交給高利貸，還清他們家欠下的所有貸款，和高利貸牽扯太久對於一個明星來說絕對是死路一條。

「今天過後，你的所有鏡頭都結束了，現在除了殺青后你還得回去一趟錄個音之外，接下來的大半個月你都處於空閑期。抱歉我沒能給你找到代言之類的工作，不過你可以利用這段時期好好調整一下，接下來配合片方宣傳，等影片上映之後，我想你就會有新工作了。」馬歇爾一邊開著車，一邊告訴西奧羅德接下來的安排。

「我知道，我現在沒什麼名氣，當然找不到任何代言，你不必道歉，不過我沒想到你竟然這麼自信，你可沒看過我拍戲，你怎麼如此確定到時候工作滿天飛？」西奧羅德挑了挑眉，打著趣。

「我這是對你有信心，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小子有多變︶態，況且，和你演對手戲的還是理查基爾呢，這部影片上映后你的人氣絕對只增不減。不過在此之前，明天你先給我去一趟演員工會……見鬼要是你之前就加入了演員工會，說不定片酬還可以再加一點。」

「那還不是因為當初我沒錢入會。」西奧羅德無所謂地聳聳肩，轉頭看了馬歇爾一眼，「那麼你呢？我下半年也許會很閑，我可以接著去打工，但你呢？」

「我？我也可以去打工啊，誰說經紀人只能幹經紀人的活兒，明日之星現在都在刷盤子呢。」馬歇爾笑著說，掩飾了自己眼中的深沉，「或者去其它經紀公司看看，如果我能找到公司，說不定你的處境也能好點……」

西奧羅德沉默地看著那張他再熟悉不過的側臉，眼中忽明忽暗晦澀不明，末了，他笑了，突然道：「有沒有想過自己成立一家經紀公司？畢竟你現在還不一定找得到下家，找到了下家人家不一定會給你多大機會，給了你機會也不一定會讓你繼續帶著我，還不如自己自自由由單幹。」

是的，上一世的馬歇爾，就是自己成立了一家公司，自己摸爬滾打，攀上了頂峰。

此刻，西奧羅德看見了這一世馬歇爾臉上的動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