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鴛夢難溫(2)

我輕輕纏繞在愛人的頸項上，讓自己緊緊貼著他最敏感的肌膚，慢慢摩擦，感受他身體傳來的溫度。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我在你面前，你卻無法接受我的擁抱。

戰役結束了。夏侯淵上前向郭嘉行禮詢問：「軍師，俘虜如何處置？」

郭嘉一揚手，淡然的說：「都殺了吧。」

夏侯淵聞言郭嘉吃了一驚，似乎怎麼也沒料到這位文弱書生口中會說出這麼冷酷無情的話，幾千人的生命就這麼被一句話灰飛煙滅了。

「還不照先生的意思做？」曹操在旁邊責備了一聲。夏侯淵立刻領命去了，臨走時看郭嘉的眼光就像在看怪物似的。

「軍隊還有幾場仗要打，不便收容俘虜，以免引起日後叛亂。」曹操主動為郭嘉解釋似的。

「主公以為秦能統一天下，誰功勞最大？」郭嘉問。

「相國李斯。」

郭嘉搖頭。

「獻遠交近攻策的魏僚？」

郭嘉又搖頭。

「那麼——是大將王翦？」

郭嘉仍然搖頭。「是白起。」

曹操不明白，「始皇帝出生時，白起早已去世。」

「始皇之所以能統一六國，是因為當時六國積弱，而秦卻日漸強大。六國中，論軍力，趙國經趙武靈王胡服騎射的改制后，又經歷與匈奴反覆作戰的洗禮，名將輩出，廉頗、李牧……軍隊的戰力也空前強大，照此發展，始皇若碰上這塊硬骨頭，未必能一口啃下，即使啃下了，也要大傷元氣，十年甚至二十年內無力在奪取其它國家，從而錯過了一統天下的時機。為什麼趙國輕易被攻破，因為白起曾經坑殺了趙國五十萬少壯將士，使得趙國男丁不足，趙國兩代人、幾十年內都緩不過氣，最終被秦一戰而下。」

曹操點點頭，卻又嘆了口氣，「可惜，這些黃巾軍曾經也是貧苦百姓。」

「主公仁慈，若想留下些百姓屯田也無不可。」郭嘉不痛不癢的捧了一下曹操，示意不想對這件事繼續談下去。

「軍師做事總有軍師的道理。」曹操說，「只是，這樣做會顯得有些無情罷了。」

「不是的！嘉嘉不是這樣的人！」我在一邊著急的說。我從小被教育要作一個善良的人，我能深愛著這個人，必然是因為他的無限美好吸引著我，這決不是少女的幻想，是我發自內心的感受。我幾乎要衝到曹操面前大聲為嘉嘉辯護，可是沒人聽到我的聲音。

「其實，」曹操又說，「先生是非常人，我從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了，非常人必然有非常人的想法，但是，說給人聽聽又何妨？我，只不過想作為你的一位朋友支持你。」

郭嘉聞言臉色動了一下，半晌，才說：「主公你可曾仔細觀察，今天這股黃巾軍並沒有象貧困百姓一樣赤腳襤褸，他們穿著布鞋、長衫，懷裡揣著金銀珠寶，主公可還記得我們路上經過的那幾座被人屠滅的城池，這還不足以說明什麼嗎？也許他們曾經是貧困百姓，但現在，」郭嘉咬牙切齒的說，「他們已經變成了一群強盜！今天我們放過他們，明天還有多少人會死在他們刀下？還有多少城池被他們焚毀？」

我終於明白了。我最愛他的時候，不是在水鏡庄與他一見鍾情的時候，也不是在伊水河畔與他緣定三生的時候，更不是無數次與他熱情相吻的時候，而是他懷著對自己的絕望對我說是他指示人殺了呂布、讓我恨他的時候，他用這種方式讓我鼓起活下去的勇氣！

這就是我深愛的人了。在他冷酷甚至有些殘忍的外表下，深藏著一顆悲憫的心！他是那麼孤傲，不屑於他人的讚揚，也從來不極力勉強別人理解他，他只是用行動表達，哪怕被世人誤解，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就像一株敖寒的山茶花，生長在世人遙不可及的絕頂上，淡淡的散發著獨屬於他的馨香。

此時，我多麼想熱烈的擁抱他，如同一個虔誠的信徒般向他告解：「對不起，我一直都不曾真正體會過你的心。」然後，告訴他我比任何時候更加愛他！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我在你面前，你卻聽不見我說『我愛你』！我望著他和曹操一起離去了，寒冷的夜空下，我灑淚如雨。

這時，郭嘉忽然停下了腳步，朝我的方向望了一眼。

「奉孝，怎麼啦？」曹操問。

郭嘉仔細望了望，失望的轉回頭，「不，沒什麼。」他說，「只是——有種奇怪的感覺，剛才好象被一股極度悲傷、歡樂又非常非常溫柔的氣息包圍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