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斷戟・殘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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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樹，被他風一樣的擁抱包裹起來，在風中抖動的時候，我才知道自己有多麼大膽。
我脫下潔白的浴衣，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手心裡。他的手劃過我的臉龐、潔凈柔軟的肌膚，在他的臉上有一種幽深的感動。
「會再懷上一個小孩子嗎？」他問。
「傻瓜！這都不懂。」然後發現，其實我也不懂。媽媽還沒有給我補全足夠的教育，我們已經作了亞當夏娃。
有時，會覺得有點疼，想要把他推開，可是他更狂暴起來了，又不由得順從了，於是給了他更放肆的可能，一種男性力量的炫耀。「呵呵——，」他嘻笑起來，「覺得自己象住在山頂上的怪物，把你捆綁了搶到山上，想要你被我的身體支配、摧毀，無望地哀吟，顯出小女孩的柔弱。」
性，明知道多麼危險，又那麼誘人，想要多麼蔑視它、厭棄它，卻又多麼渴望它。放肆、任性、天然、下賤。那麼無拘無束地要著他，像傾斜的海水一樣，每一個波浪都渴望船舶翻覆，無言的要著，像桅繩被風暴緊緊纏繞，一次次升起又遠離，直到身體內部如宇宙誕生般的毀滅，把最真切的記憶和他給予的最安全的束縛連在一起。只有在這時候才能知道，彼此，多麼合適，從**到靈魂。
「幸福嗎？」
我揚臉想了想。
「不幸福嗎？」
我搖頭。「不是不幸福，也不是很幸福，所以剛剛好。」
因為對呂布存著一份感情，因為背叛了曾經的愛情，這樣的心情，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一些悔，一些無悔，說不清，所以，索性任性。
「永遠在一起！」
「好，生死不分離。」
你儂我儂，忒煞情多；
情多處，熱如火：
把一塊泥，捻一個你，塑一個我，
將咱兩個一齊打破，用水調和。
再捻一個你，再塑一個我。
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你我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
「真好聽，你做的嗎？」他笑著問。
「不是，是一個叫管道升的女人。」
「幸好不是你做的。我不喜歡死同一個槨，因為會有人來盜墓，把我倆分開。」
「那你想怎樣呢？」
「最好是一起燒成一把灰，即使散在五湖四海，誰也拆不開你和我。」
下鄴城是我們暫時棲身的地方。
「對不起。」我說。
「為什麼要對我說對不起呢？」他奇怪的問。
「因為這天下對於一個一身驚天本領的人很精彩，而我現在卻要求你放下精彩的人生和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隨我浪跡天涯，你願意嗎？」讓我們逃離『呂布白門樓殞命』的結局吧！
「要是沒有你，哪裡來的精彩呢？」
我想起董卓說過的話——「這世上沒有兩個人的天涯海角。」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戰爭。
「我們去西伯利亞吧？」我遙想未來，「西伯利亞在很遠很遠的北方，要越過長城，穿過匈奴人的草原，那裡是一片冰封大陸，現在一個居民都沒有，大概只有森林和灰熊，我想我一個人一定適應不了，不過……」
「有我在，一切沒問題。」他笑著說，於是把軍隊交給了副將張遼，說：「挑一個你喜歡的主公，然後好好乾。」
我們開始打包。
「這時候你還出去做什麼？」我拉住他問。
「出去給你買幾個橘子，不是說要去很遠的北方嗎？以後恐怕吃不到啦。」
「小心啊！早點回來。」我笑著目送他，他從樓梯扶手上滑下去的樣子帥氣又可愛，覺得他象橘子醬男孩，甜甜的味道化在人心裡，又忍不住為他有點酸楚。不知道為什麼，那一瞬間，他長發散亂的背影，刻入我的生命里，成為永恆！
因為懷孕，變得很貪睡，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夢見我們兩人坐在雪白的大地上，一起看夜晚天空中五顏六色的極光，旁邊是我們一起砌的小雪屋。醒來時聽見輕輕又柔和的敲門聲，心裡不禁笑了，又在搞怪，他什麼時候學起人家謙謙君子進我的屋還要敲門啦？
我蹦跳著打開門，笑容在看到門口站著的人的一瞬間僵硬。
「我可以進去嗎？」郭嘉問。
有那麼一刻，我想把門關上，用一扇門把這個人關在呂布和貂嬋的故事外面。
「請進。」我說。我不想逃避，而且我欠他許多抱歉。
「瘦了。」他端詳著我的臉，然後溫和的笑著說：「沒關係，我會把你養胖得象一隻小豬。」
我搖搖頭，「我要走了，和呂布去只有兩個人的天涯海角。」
他靜靜望著我，依舊是清冷的眼睛，深邃平靜得象無波的潭。「你認為我不夠愛你嗎？你覺得我愛你會比呂布少嗎？」
我說：「我也不知道誰多誰少，我雖然很蠢，卻也明白愛情不能象貨物一樣放在天平上秤。你是個偉大的人，你的心裡裝著天下人，即使沒有我你的人生也依舊精彩，但他的世界里只有我，沒有我不能活。」
「因為你覺得不是我的唯一所以才去選擇他嗎？」他說：「那麼我告訴你，你就是我的唯一。你以為我心裡還裝著另一個人是嗎？坦白說，確實有那樣一個人，她是個象你一樣美麗溫柔又善良的女性，一個可以說是非常了不起的女性，對她的渴望構成了我從少年到成年的夢想，我愛慕並等待了她十幾年，但是，在你從我身邊溜走的一瞬，我才明白你才是我生命里的生動。」
我說：「這句幸福的話我等了好久好久，現在聽到了覺得好快樂，我想我仍然愛著你，可是我也愛著他。嘉嘉，你有一雙非常清冷透徹、包容一切的眼睛，當我望著你的眼睛的時候，總會以為自己得到了全世界。可是，這雙眼睛也讓我害怕，在你對我說愛的時候，你的眼睛依然太過冷靜。而他象一團熊熊的火，點燃了我的城堡，因為他象火焰一樣燃燒過我，體會過他的熱烈后，再也無法被你的清冷感動。每個傻女孩都夢想成為某一個人的公主，我是他的公主，現在，他不是我的弟弟，他是我心目中最最尊敬、最最浪漫的古代英雄。」
於是，郭嘉又說：「可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女子的美德在於從一而終。」
我說：「我是二十一世紀善變的壞女孩，但今後我一定會從一而終。」
他沉吟良久，說：「你總在用你自己的想象刻劃我，其實你並不懂我的心。我比你以為的更愛你，比我自己以為的還要愛你。」
聽到這句告白，我說：「我對不起你，但是我真的希望你能好好保重自己，並且得到幸福。」
他笑起來，這個時候還能笑得出來，不免讓人覺得詭異。他再開口時聲音非常柔和，好象在試圖安慰我似的，「嬋兒，你要知道，政治總是殘酷的，呂布一直以來太囂張，結下許多仇，也太傲慢，所以沒有一個主公敢重用他。」
我打斷他說：「那又怎樣？政治與我們無關，我們就要離開去遙遠的西伯利亞，逐鹿中原是你們的事啦。」
他握住我的手，聲音太過溫柔：「我只是要你知道，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太難過，我會一直守護在你身旁。」
我被他的話嚇得跳起來，而他只一遍遍重複他會守護在我身旁。我衝出去，顫抖著問每一個人：「呂布在哪裡？」滿城已到處是曹操的青州兵。
赤兔馬在哀鳴，見到我立刻奮力掙脫了典韋的拘禁，它馱起我去尋找我的英雄。
然後，我看到了一座叫『白門樓』的建築，折斷的畫戟在孤獨的振動，旗杆上沒有飄搖的旗子，他的頭顱隨著散亂的發在風中飄蕩。雪下起來，落在我揚起的臉上溶化成水，一行行流淌。我舉起斧頭用力砍在旗杆上，這樣的冬夜，他跑到那麼高的地方多冷啊！真是我的傻豹啊！
一支勁箭帶著嘯音撞擊在繩索上，他落下來，被一隻大手穩穩接住，是關羽幫了我的忙。「好好拿回去吧，」關羽說，「其它的——」他想了想措辭，說：「——部分，找典韋要。」
「關將軍是好人啊！」我笑著謝過他，抱著我的傻豹牽著赤兔馬快樂的去尋典韋。
——「我不喜歡死同一個槨，因為會有人來盜墓，把我倆分開。」
——「那你想怎樣呢？」
——「最好是一起燒成一把灰，即使散在五湖四海，誰也拆不開你和我。」
Everythingthathasabeginninghasanend。萬物有始必有終。照港片里的說法就是「出來混，早晚要還的」。
「嬋兒，身子不方便，就不要親自做這些，我讓士兵替你搭這些柴堆，我向你保證會給呂布一個隆重的火葬。」
我笑著搖搖頭，繼續忙我的，「嘉嘉你真好，可是用來燒自己的柴堆當然要自己搭造。小豹一定等我和小小豹等得發脾氣啦！」
「你說什麼呀！」他一貫無波的眼睛頓時失去了冷靜，一下就把我拚命抱住了，「你還有我啊！我保證，以後我一定會比他更愛你，一千倍、一萬倍！」他在我耳邊一聲聲傾訴。
「我要那麼多幹什麼哩？太多不就脹死啦！女人要的就只一點點。他願意為我拼盡自己的一切，甚至全世界，我卻只不過給了他一個生死在一起的誓言，要是連這個也做不到，我還算是人嗎？」
「只有呂布才需要你嗎？沒有你我也一樣無法活下去啊！為什麼你不好好明白你在我心裡的價值？我們不是也約定過要放棄天下從此永遠在一起的嗎？」
「可我的心只有一個，你要是硬要把它割成兩片，我也一樣會死去，你放過我吧！」我用力掙脫他的懷抱，抬頭的時候，望見一隻大雁孤零零從天空飛過，是今年冬季最後一隻歸家的大雁吧？
「為什麼呢？」我問，「即使曹操和其他人不能容下他，你也該知道啊，他那麼單純，根本沒有野心，他對任何想要爭天下的人其實都無害啊！你這麼聰明，曹操那麼聽你的話，為什麼你不阻止呢？還讓他死得那麼慘，把他那麼英俊的一張臉都剁爛了。」我再也無法忍受，撲上去狠狠的捶打他，「你將小豹還給我！」
他站在那裡任我打，「為什麼要這麼脆弱呢？」他流著淚問我，「那麼——」，他臉上忽然湧上一股絕望的決然，「那麼你就恨我吧，如果這能夠讓你產生活下去的力量的話。是我下令殺掉呂布的！」他咬牙說，「從你神態怪異的帶著呂布第一次來見我那天起，我心裡就開始妒忌憎恨他，從主公出洛陽的時候起，我就開始設計把你們兩人分開，設計對付他、讓他身敗名裂，你以為他懸賞百金砍我一刀后我還會放過他嗎？他當著眾人的面向我索要你讓我丟盡了臉，我還會放過他嗎？三國里他算什麼角色？我是誰？我是郭嘉！是我彙集典趙關張四虎將將他格殺在白門樓！只要一想到你偎在他懷裡把曾經對我做過的動作全給了他，我就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奪妻之恨，不共戴天！」
是一場夢嗎？如果是就趕快醒過來吧！
我不可置信的望著他的臉，茫然的問：「你到底是誰呀？我怎麼覺得認識你，又好陌生？」我哈哈笑道，「我明白了，你根本不是大英雄，你是陰險小人！從今天起，我要用我整個後半生每時每刻來憎恨你！」
《別讓我作貂嬋》上部完
弋然完稿於200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