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3.第 383 章

383.第 383 章

且說只因離京之期在即,李賢淑按照蘭風所說,在王府設宴,權當為凌絕踐行。

這一日,跟凌絕素來相好的唐紹、張珍以及翰林院、朝中眾人,足有近百,盡數前來,飲宴送別。

酒過三巡,凌絕離席,便跟蘭風來至書房。

蘭風自有一番殷殷叮囑言語,無非是叫他這一去務必勤勉為國,但同時也要保重身體等話。

又道:「你師母自聽說你要離京,心中甚是憂慮,你可也去別她一別罷。」

凌絕一一聽過了,便道:「是。」將欲離開,卻又止步,望着蘭風,雙膝一屈便跪了下去。

蘭風忙過來扶住:「這是做什麼?」

凌絕跪地不起,低頭說道:「恩師在上,弟子性偏心左,本是個愚極蠢極之人,承蒙恩師不棄,從來將我視若己出一般對待,幸而此生,並未鑄成大錯,弟子此番出京,唯有盡心竭力,報效國家,方不辜負……」說到「鑄成大錯」四個字,眼睛便紅了。

蘭風隱隱動容,便將他扶了起來,仔細打量了會兒,只一笑道:「知道你一片赤子之心,從來都是個最懂事妥帖的……故而才也對你跟待別人不同呢?好了,你的心意,我盡數都懂得,且快去見你師母罷。」

凌絕方自去了,蘭風目送他離開,想到方才凌絕所說之話……當初懷真隱約將前世之事透給自己,此刻又聽凌絕這般言語,蘭風豈會參不透?

只是這一生,凌絕行事,從未辜負,反而比別人更加勤心儘力,故而蘭風才心無芥蒂,更同李賢淑兩個待他從來親厚……如今見凌絕口出此言,再想到他忽然欲離京之舉,便明白他也是知情了的。

然而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如今歲月安好,親朋俱在,夫復何求。

今日,懷真卻並未回來王府,只因唐毅也要出京,彼此竟是多相處一時是一時、也似少一時。

因此唐毅也自哪裏都不曾去,留在府中同慈母、嬌妻、愛子們逗趣取樂而已,樂淘淘竟不知今夕何夕。

然而所謂歡愉不覺時日過,當夜,兩個孩子擠在床榻上,竟也不肯離開,鬧騰過了子時,才漸漸睡了,唐毅方將兩人一一送回別房,叫奶母丫鬟看顧,才又回來。

此刻夜深人靜,紅燭滴淚。唐毅回到床邊,見懷真歪靠在被褥上,怔怔出神,他便走過去,俯身在唇上親了口。

白日裏母子夫妻們一同歡喜,倒也不覺得如何凄惶,此刻夫妻獨對,卻有些禁不起了。

懷真未覺如何,然雙眸已泛紅,靜靜凝眸看着唐毅,待要多加叮囑他一些話,但心底偏許多話,都攪在一起,竟不知從哪句說好。

思來想去,只道:「我疏忽了,南邊兒風大,冬天最難將息的,得叫他們多包兩件大毛兒的衣裳才好。」說着,便要喚丫頭來。

唐毅忙將她攔住,道:「你給我打點的東西已經太多了,再張羅,索性就把你也帶了去倒好。」

懷真知道他是玩笑話,此刻卻難以展眉,只低頭悄悄地說:「總有些不踏實,覺著缺些什麼。」

此刻懷真的心意,竟是連闔府的東西僕人等都給他帶上……尚且不足呢。唐毅自懂此意,便捧着她的臉頰,溫聲道:「多少大風大浪都經過了,不許再替我憂心了,可知你若如此,我便也要擔憂牽掛起來了?」說罷,便輕擁懷中,輕憐深惜,百般撫慰。

唐毅因知道懷真雖看似無事,實則離別的滋味又哪裏是常人能禁受的,何況兩人好的那樣,她內里又是那種性情,因此一夜着意糾纏,直至天方明,懷真才疲累交加,沉睡深深。

唐毅卻放輕手腳起身,簡略盥洗更衣完畢,便先去了孩子們房中。

到了裏間兒,卻見小瑾兒張手攤腳地睡着,姿勢甚是灑脫,他便忍笑上前,在小瑾兒寬闊的額上親了一口,小瑾兒毫無察覺,仍是甜睡如故。

唐毅凝視了愛子一會兒,才又去看神佑,因他格外喜歡神佑,不免忍不住,便將小孩子抱在懷中。

不料神佑淺眠,唐毅才一動,她便醒了過來。

唐毅見狀,略有些擔憂,生怕神佑哭叫吵嚷起來,豈不把眾人都驚醒了?誰知神佑雖然醒了,卻只是睜大了眼睛望着唐毅,並不吵鬧。

唐毅微微一笑:「好神佑,真是爹爹的乖寶寶。」也便在臉上親了口,又把她抱在胸口,低低道:「爹爹要出京去……不知幾時才回來,神佑要跟哥哥、母親和祖母一塊兒,乖乖等爹爹回來呢?」

神佑呢喃了兩聲,伸手抓在唐毅臉上,彷彿不舍,唐毅攥着她的手,輕輕親了下,才又把她放回了榻上。

神佑才躺下,忽地不知如何竟又爬起來,此刻唐毅已經退後幾步,終於轉身走到門口,卻聽身後神佑低低喚道:「爹、爹爹……」

唐毅一震,驀地回頭,見神佑已經坐起身來,正睜大雙眸看着他。

此刻父女彼此之間,不過數步而已,然而這數步……卻竟似無法逾越似的,只因唐毅知道,倘若放開心懷,只怕再驚擾起來,越發走不了了。

唐毅望了女孩兒片刻,終於一笑點頭,卻復轉過身去,大步離開了。

神佑獃獃看唐毅身形消失,忍不住往床邊爬了爬,口中仍舊喃喃呼喚,奶母才要上前攔住,卻見是懷真匆匆地自外間進來,張手把神佑抱了過去。

神佑這才停了下來,只又茫茫然喚道:「娘……」

原來懷真先前雖疲累昏睡,到底惦記着唐毅啟程之事,在他躡手躡腳起身之時,她已經有所察覺,然而看他故意放輕手腳,懷真自明白他的意思,因此竟只裝作不知的,此刻見他去了,才走了出來。

這會兒懷真抱着神佑,只顧含淚在她臉上也親了幾下,道:「神佑不怕,爹很快就回來了呢,很快、很快……」這話雖是安慰小女兒的,可又何嘗不是說給自個兒的?雖說「很快」,但習慣了他在的時日,他一刻不在,便只度日如年罷了!

是日,天還未亮,城門剛開,海疆使一行百餘人,便騎馬乘車,出京而去!

且說唐毅去后,不覺月余。

這日,懷秀公主便又帶着鐵莫,來到唐府。

這段日子來,鐵莫不禁跟小瑾兒廝混熟絡了,更連凌霄凌雲,狗娃兒,寶殊,泰哥兒等都認得了,因都是年紀差不多的孩子,真真兒如魚得水,眾頑童喜不自禁,但凡湊在一塊兒,必會鬧騰的不可開交。

因秀兒素知懷真愛花草兒,此次歸國,除了給皇帝帶的朝貢之禮外,秀兒私下更給懷真捎備了若干香料香花等,皆是大舜所少見罕見、甚至不曾有的,連書籍上都少記載,這數日來懷真偶然便拿着亂調練手,又加上府內雜事漸多,倒也逐漸適應。

兩個人廳上說話間,見幾個孩子在外,竟是分列排起陣勢,一副要打架的模樣。

懷真因見怪不怪,便不理會,只念著再過月余,秀兒也要回沙羅去了,她便問道:「如何竟還要回去呢?好不容易回來了,順勢留下豈不好呢?」

秀兒聽了,含笑道:「我知道姑娘是個好意,人也都說故土難離,若說先前,我卻也連想都不敢想有朝一日會跑到那老遠的地方去,然而只因遇上了這個造化,又陪着清弦公主住了這幾年,不覺心胸性情都有些跟先前不同了。」

懷真很以為然,秀兒見左右無人,又略低聲道:「當初沙羅國的情勢是那樣混亂,虧得三爺辟出乾坤來,清弦公主又機變,才一直整肅成如今這個情態,倘若不加緊鞏固,若又給一個於我朝不利的狼子野心之輩上位,先前苦心經營種種,豈不是落了空?我雖然並無才幹,但畢竟也是舜人,勉強可算是公主身邊一條臂膀,在她身邊兒,多少也能幫上幾分。故而我是不能留在國內的。」

懷真聽了這些,點頭道:「原來如此。」

此刻,又見廳外,鐵莫一馬當先,要闖到對面狗娃陣中……秀兒望着那小小身影,又道:「沙羅國最為敬上,鐵莫的父親身份尊貴,大權在握,鐵莫年紀雖小,甚是聰明,很得將軍喜愛。故而這一次特意把他帶回來,也有讓他認得舜國、見識這般不凡的人物風光,讓他有些感念敬畏之心在內的意思,將來他長大了,便也不至於會……這也是公主的一片苦心。」

懷真微微悚然,回頭看一眼鐵莫,卻見他正被小瑾兒抱住,卻是滿面喜悅,眾頑童都湊在一起,不知為何歡呼大笑。

秀兒笑了笑,道:「幸而看着姑娘這般,嫁了三爺,又得了小姐跟謹哥兒,我不管人在千里萬萬里的,都也是滿心喜歡。」

懷真見她說出這許多話來,果然不是昔日那個唯唯諾諾、羞怯懦弱的「秀兒丫頭」了,這般心胸眼界,「懷秀公主」這個封號,自是當之無愧。

懷真便握住她的手道:「總而言之,不管人在何處,只擅自珍重,須知轉山轉水的……彼此兩心相系,自會有重逢一日,也未可知。」

秀兒也緊緊地握著懷真的手,四目相對,便含笑點頭。

如此之間,不覺便又到了啟程之期。

是日,唐府,賢王府,凌府,李侯府……許多人都來送行,別的倒也罷了,只凌霄凌雲,小瑾兒土娃等,這三個月來因跟鐵莫朝夕相處,感情甚好,一時捨不得分開,小孩們抱在一起,便哭的驚天動地,如此場景,叫許多大人看着也覺心酸。

畢竟鐵莫揮淚上了車,趴在車窗上跟同伴們揮手作別,幾個小孩子追了幾步,又被各家的大人們攔下抱住,這才罷了。

秀兒回沙羅之後,不覺已經深秋,在此期間,京內無事。

只因先前戶部尚書因病致仕,前一個月,皇帝便擢升了戶部侍郎郭建儀為新任尚書,因此郭府自更有一番熱鬧不提。

且郭白露有了身孕,倘若誕下皇子,郭家自然更是前途不可限量,因此兀自尚未娶妻的郭建儀,便成了京內炙手可熱的人物,因此連月來,幾乎每日都有人上門提親,不管是大家閨秀,還是小家碧玉……亂紛紛你未唱罷、我已登場,把郭夫人挑的眼花繚亂,亦累的夠嗆。

這許多女子中,自然不乏好的,郭夫人也中意過許多,奈何說於郭建儀,他卻只是一副巋然不動之態,眾人均都摸不透這位郭大人的意圖,真真兒是想破了腦袋而不得其門入。

只是那些懂郭建儀心意的人,偏偏毫無辦法,李賢淑因先前懷真之事,對郭建儀暗懷感激愧疚之心,又見他如斯大好青年,一直獨身一個,何其凄惶,暗中便搜羅挑揀了幾個不錯的閨女,待郭建儀登門之時,便竭力向他推介。

不料郭建儀只是笑而推辭罷了,倒是弄得李賢淑格外惆悵。

然而這一日,卻於宮中傳出一個了不得的消息,唐府之中聞聽后,把唐夫人跟懷真都嚇了一跳,兩個人略商議了會子,懷真忙收拾入宮。

與此同時,賢王府李賢淑也得知了,也忙不迭地進宮探望。

原來不知如何,郭皇后竟然小產了。

且說懷真進宮之後,正好兒遇見李賢淑自皇后寢殿出來,忙把她攔住,道:「這會兒不必去見皇後娘娘了……且跟我來。」

懷真便問道:「到底怎麼了?如何不小心保養?」

李賢淑見宮女們都在後頭,才道:「哪裏是不小心保養的事兒?你不知道……」

懷真見她臉色不對,心中震動,李賢淑低低道:「事出突然,連皇后都有些不好,這會子皇上跟太妃在裏頭看顧,先前靜妃娘娘尚在,皇上來后,就打發她先回宮去了,咱們便去她宮中罷了。」

當下兩人徑直來見敏麗,見敏麗在殿內,一左一右地抱着小皇子跟寶殊,臉色有些泛白,卻仍不失鎮定。

敏麗見懷真跟李賢淑來了,忙起身彼此見過,三人落座,宮女奉了茶點來,敏麗便叫退了。

懷真這才問道:「我只聽說是娘娘不慎小產,難道還另有內情?」

敏麗因在宮內,消息靈通,李賢淑方才又來的早,早有所打探。

兩個人見問,面面相覷,李賢淑道:「可不是么?哪裏是無緣無故的,聽聞是被人所害。」

敏麗也道:「當時我正欲去給娘娘請安,眼睜睜地看着……」敏麗到底是生了兩個孩子,自然知道那種情形,不是個正常的。

懷真不免心跳:「這話只怕不真,什麼人這樣大膽敢對皇后動手?」

敏麗垂頭不語,李賢淑道:「怕就怕在這個上頭,當時靜妃在場呢。」

懷真這才明白過來:若論這宮內,除了皇后外,便只有敏麗最為得寵,倘若皇后倒下了,生了皇子、又有唐家在後的敏麗,自然才是鳳位所歸,而且皇后何等尊貴,又兼哥哥是尚書,又有誰敢對她不利?若說敏麗……倒還……

敏麗明白她兩個的猜測,便搖頭道:「我是從不做這種虧陰鷙的事,何況有寶殊跟寶言,我縱然不為自己着想,也怕報應到孩子身上呢。」

懷真跟李賢淑忙安撫,三個人坐着尋思了會兒,毫無頭緒,李賢淑道:「我再去看看皇后,你們先不必去了。」

這會兒寶殊便走到懷真身旁,懷真將他抱住了,對敏麗道:「姐姐不必憂心,姐姐素來是個怎麼樣的人物行事,皇上豈會不知,且皇上又是個最英明的,自然會查個水落石出呢。」

兩個人才說着,便聽外頭一聲「皇上駕到」,就見趙永慕自外快步走了進來。

當下行禮完畢,永慕叫兩個都坐了,才對敏麗道:「朕擔心你受了驚嚇,故而抽空過來看看,你可還好?」

敏麗眼睛微紅:「臣妾無礙,只是皇後娘娘……」

趙永慕眉頭微蹙,道:「朕已經命人妥帖照料,何況太妃跟賢王妃也都在照看着她,幸而她的人還未有大礙,你就不必憂心太過了。」說話間,便走到跟前兒,把小皇子寶言接了過去,逗弄了一會子。

過了片刻,永慕才又對懷真道:「朕先前聽賢王妃說你也來了,倒是有心了,只不過這會子竟也不必去看她,如今昏昏沉沉的,你去了只怕也不知道,有王妃跟太妃在就是了。」

懷真稱是,因此竟果然不曾去面見郭皇后。

雖說皇帝英明,敏麗素來為人又甚好,但底下的妃嬪起會有不說嘴的?因此這數日來,竟有無數傳言,只說是靜妃嫌疑最大,說出許多的不堪來。

懷真怕敏麗憂心生病,便時常入宮探侯,為她寬心。

而事發之後,郭建儀也親入宮探妹,彼時郭皇后大傷元氣,透出憔悴不支之意。畢竟是親兄妹,郭建儀難掩心酸,只打起精神來勸慰罷了。

郭皇后聽見他的聲音,才緩緩睜開雙眼,定睛看了郭建儀半晌,才道:「哥哥,不必替我傷感。」

郭建儀道:「你不必說話,只安心保養就是了,只要是人好端端地在,以後要如何都使得。」

郭皇后凝視着他,眼中忽地滾出淚來,道:「我先前……昏昏沉沉地,做了個夢。」

郭建儀不知她為何口出此言,以為是她兀自神志不清,正要安慰,郭皇后道:「我夢見一個金甲之人,他竟同我說,原本我是並沒有皇后命的……」

郭建儀便覺荒唐,皺眉道:「娘娘何出此言?還是不必說了。」

郭皇后嘆息了聲:「哥哥且聽我說完……那人說我,並沒有皇后命,只是因為今生……藉著哥哥的運勢跟蔭蔽,才有了這份風光,然而如今……卻也……」說到這裏,聲音卻飄忽起來。

郭建儀上前,緊緊握住她的手:「不許說了,我還是那句話,留得青山在。妹妹可懂?」

郭白露直直地看着他:此刻,才明白當初郭建儀因何百般阻撓她入宮,而等她終於隨心順意,卻哪裏想到,更會有如此曲折,走到如此地步……然而,這卻是她一心想選的路。

一時之間,淚盈滿眼,只是咬着嘴唇,不肯再說什麼。

此事,直又過了數日,才總算水落石出。

原來暗中毒害郭皇后的,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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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花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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