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與虎謀皮

「外頭那個女人該怎麼辦，老大？」

「自己送上門來的人質，把她跟其他人質關在一起！」

「可是老大………」

「這裏到底誰說了算？我是你們老大還是那誰？」雇傭兵頭子一瞪眼，手下不敢說話。

很快，謝小頌被幾個雇傭兵推搡著走進食堂。

她皺眉，這裏的空氣已經變得難聞起來，汗味，血腥味還有屍體**的氣味混在一起，相當刺鼻。

環顧周圍，正值當地夏日，天氣炎熱，空氣不流通，一部分師生身上的傷並沒有得到妥善處理，傷口暴露在空氣當中。謝小頌擔心再過一些時間，疫病就會在他們之中蔓延開來。

「我需要酒，還有一些乾淨的布料。這裏是食堂，能幫我找到這些東西嗎？還有，請受傷的人集中到這邊，覺得身體不舒服的請到那邊，剩下的人不要亂走，幫我把窗戶全都打開，把這裏清理出來。」

謝小頌挽起袖子，接連下令。她在玫瑰星系時協助母親處理過比這更棘手的情況，很快，在她雷厲風行的帶領下，惶惶不安的學生們慢慢動起來，他們把中間的空地讓給傷員，靠窗的位置留給身體不適可能需要仔細檢查診斷的人。

幾個高大的男生搶在女生前面，主動把臟活累過包攬下來。

謝小頌挑了幾個動作麻利又細心的女生，讓她們給自己打下手。幾個性情柔弱的女老師帶着學生拆了幾件柔軟的袍子，撕成條狀，用水煮過再弄乾，充當繃帶。

「酒呢？我需要酒精給他們的傷口消毒。」謝小頌動作輕柔地揭開一名男學生的襯衫，他背上被大面積灼傷，傷口已經發炎伴隨着惡臭和膿，意識已經不清醒。

一個一直守在男孩身邊的女孩咬牙道：「酒都被那群強盜收走了，看管倉庫的阿姨被他們打破了頭，她沒能熬過去，昨天晚上她就……」

說着，周圍響起了一片哀凄的低泣。

謝小頌眼淚差點落下來，這短短一兩天的時間對這些孩子們來說，就像是漫長的地獄。他們親眼經歷了身邊同學、朋友、師長的倒下，見證了暴行的殘酷。

她甚至在人群中發現了被保護起來的低年級生，他們大多才六七歲，剛進入學校，眼中本該充滿了對知識和未來的美好憧憬。

如今，他們澄澈的雙眸被恐懼取代。

謝小頌心如刀絞，她還記得自己上一世的經歷，所以她重生后，聽不得小孩子啼哭，那會讓她心驚肉跳，輾轉難安。如今對着周圍一張張純真的臉龐，謝小頌對他們有一種責任感——她會竭盡所能照顧好他們，讓他們平安回到家人身邊。

匆匆處理了一些傷勢較輕的學生，謝小頌給幾個倖免於難的老師分別安排了任務，有的負責組織體力好的學生輪流警戒，有的給學生們分成十五人一隊，選小隊長和副隊長，照顧好自己的同伴。

謝小頌走到門邊，她推開門，對着門口凶神惡煞的大漢，直接提出要求：「我需要酒精濃度在40%以上的酒，我知道你們手上有，別找借口推拒。你最好去問問你們的頭兒，看他怎麼說。」

雇傭兵都知道這個女人來頭很大，身份不簡單，當然不敢怠慢，一溜小跑去找他們老大。

正在跟幾個心腹手下密談的雇傭兵頭子，不耐煩地揮手：「她要就給她，多大點屁事也來煩我，去去去……對了，你們給我看緊一點，別讓人質出什麼亂子，告訴他們，想活命就安分一點，別給我找麻煩。」

拿到雇傭兵準備好的酒和少量抗生素，謝小頌嘆了口氣，這麼點藥物根本不可能惠及所有人，於是她在接下來的治療過程中，不著痕迹地偷偷釋出精神力，一面為患者做精神暗示，減輕他們的痛苦，同時也在他們意識里種下一個種子。

振作起來，對抗傷痛，你們一定會成功獲救！

當蹣跚在黑夜之中的迷路人，倏然看見了希望的火光，他們定然會激發出體內的潛能，咬牙熬過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

忙完一圈下來，謝小頌已經快要站不住。

她蹲跪着忙活了數小時，精神力大量透支，讓她臉色蒼白，快要無法維持跟皇宮超級智腦的特殊聯繫。

皇宮那邊的畫面像是受到了干擾，雪花點不住閃爍，聲音和圖像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數人為謝小頌捏了一把汗。

「……讓未來王妃去跟暴徒見面，真不是什麼好主意……」

「沒辦法，聽說我們未來王妃看起來脾氣好，卻是很有主見的一個人。看她有條不紊地安排救治受困師生，幫助了那麼多受傷、生病的人，看得我都掉淚了。」

「未來王妃是個好人，希望她平安，千萬別再出什麼亂子。對了，王妃傳回來的信息顯示，暴徒們為了交換條件發生了爭執？」

「是啊，眼看限定時間要到了，不知道那群暴徒會提出什麼要求……」

顧修白親自來了。

他背着手進食堂轉了一圈，臉色不是很好看。

謝小頌才懶得管他在想什麼，在她看來，現在的顧修白就是個神經病，誰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突然發瘋。既然如此，她也沒必要用對待常人的態度禮遇他。

「商量好了？你們打算跟帝國提出什麼交換條件？」謝小頌挽起髮絲，在顧修白面前努力挺直了脊背，不想讓他看出自己的疲憊和虛弱。

顧修白輕蔑地往身後看了一眼：「那群白痴背着我開會討論，以為我不知道他們想撇下我，單獨跟帝國談判？所以我直接來找你，我想，你一定不希望這裏的師生出什麼差錯，對不對？」

謝小頌警惕起來：「……對，我需要你們保證他們的人身安全。」

「有些事本來我不想告訴你，不過現在嘛，我不想藏着掖着了，告訴你也無妨。」顧修白頭一偏，示意謝小頌跟他走到最遠的角落。

「你一定很好奇，斬首計劃完整的內容是什麼，」顧修白掏出煙，手頓了下，又收了回去，「我可以全部告訴你。」

謝小頌不相信他有那麼好心：「你有什麼陰謀？」

「哈哈哈，我在你眼裏就是一個無惡不作的小人對嗎？」顧修白手指輕佻地捏住謝小頌下巴，「其實你想得沒錯，我就是這種人。我也是前不久，才真正認清自己體內住着一個惡魔……怎麼樣？你願不願意跟魔鬼做交易？」

「不願意。」謝小頌定定看了他一會，嚴正拒絕，「你想誘我上當，我已經不是過去那個好騙的女孩了。」

「如果你願意跟我走，我會放了這裏所有的人質，讓他們安全離開。如果我們動作快的話，你還能趕上見你親愛的未婚夫最後一面！若是你不答應，那麼你就等著給這幾百個人收屍吧，還有你未婚夫的份兒一起！」

顧修白的話成功讓謝小頌止步。

她無力地閉上雙眼，按著隱隱作痛的左胸。她無時不刻不在牽掛着星系外戰場的局勢，她沒辦法入眠，也吃不下任何東西。齊驍驍離開后，跟里奧親王一樣，完全失去了聯絡。

謝小頌只能憑藉鳳凰與青鸞之間的微妙聯繫，偶爾可以感應得到齊驍驍的情緒波動。

他曾經傳來過瀕臨瘋狂的暴怒之焰，也感受得到他如月光下安靜河流般，淡淡流淌心頭的哀傷。最近一次，謝小頌感應到齊驍驍，是昨天。毫無預兆的，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楚攫住了她，她痛得滿身是汗，幾乎喘不上氣來。

謝小頌心裏慌亂極了，她猜到齊驍驍一定負傷了！

在那短暫的一瞬間，謝小頌差點就叫青鸞載着自己奔向宇宙，去到齊驍驍身邊！

緊接着，沉甸甸的責任感重新佔據了謝小頌理智。

她答應過齊驍驍，會替他看好家園，守住這裏，等他凱旋。

儘管有一千個一萬個牽掛的理由，謝小頌依然決定，相信他。

「……我差點被你說動了。」謝小頌深呼吸，定神轉過身來，看着顧修白，「你只有一個人，他們有上百人，你怎麼能保證，我答應你之後，他們會按照你說的做？再說……誰說這群雇傭兵一定會殺了我們所有人？」

顧修白臉色一變。

一直在仔細觀察對方神色變化的謝小頌，見狀心裏更有數了，她展顏笑道：「我猜你還有什麼沒有使出來的招數，可以讓你一口氣控制住他們所有人？這些雇傭兵，隸屬於同一支隊伍，他們訓練有素，進退有節，堪比經過正統訓練的軍隊。這樣的人，他們身上都有一種共同特點。那就是——服從命令。軍人服從軍令，雇傭兵呢？他們信奉強者為王的道理，誰是他們老大，他們就聽誰的。這道理非常簡單，你該不會以為我還是以前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天真女孩吧？」

顧修白沉下臉：「哼，我差點忘了，你在玫瑰星系呆了不少時間。」

謝小頌笑了笑，沒接話。

是啊，玫瑰星系最負盛名的特產之一，猖獗的「星盜」們。

作為玫瑰星系下一任總督，謝小頌花了很大力氣去了解他們，摸清他們的想法和行事作風，將來才能好好跟他們打交道，管理好整個星系。

星盜與雇傭兵有諸多相似之處，謝小頌在親自來到這裏，認出這群「刺客」行事作風間的彪悍氣息后，她心裏就有了成算。

此時對顧修白挑明這些，謝小頌除了要威懾對方之外，還存了別的打算。

「你比我更清楚這些人的底細，而你父親和自由聯盟敢放任你獨自前來，和這樣一群悍勇打交道，一定給你準備了可以全身而退的後路。你剛才說的那番話，讓我產生了一種推測——你看上去很有把握，能控制住整個雇傭兵團。常規的辦法顯然不可能做到，你也不可能單打獨鬥幹掉他們所有人，自己上位當老大。降服這群彪悍的雇傭兵，你沒那麼多時間。」

「唯一的可能就是用毒或者某種藥物，神不知鬼不覺地下在他們吃喝的東西里，一天一點，等到他們發現不對勁的時候，已經落入你的掌控之中。」

「我說對了是嗎？顧修白，你的臉色看起來很難看啊。」

話音落，一陣劇烈的震動，地面和建築晃動起來。食堂里猶如驚弓之鳥的師生抱作一團尖叫，謝小頌勉強扶住水管穩住自己。

牆上破了一個大洞，雇傭兵頭子氣得渾身發抖，他和他的親信站在破洞那一側，兇狠地盯着顧修白。

「剛才那些話我們都聽到了，她說的是真的？姓顧的，我他媽的早就知道，你們這種人沒一個好東西，你給我和我的弟兄們都下了毒是不是？老子要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