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使神的召喚（三）

寧靜的夜色里，閃爍著一叢明亮的篝火。青年與女子對坐在篝火邊上吃着乾糧，不時的發出一陣陣愉悅的笑聲。青年在笑過之後，不時的忍不住咳嗽起來，令身邊的姐姐憐惜地撫着他的背脊。

「真是的，明知道打不過，還要逞強到那種地步。」段蓉望着弟弟在火光中閃爍的臉龐，帶着複雜的心神說道。段青露出了開心的笑容，並沒有與姐姐爭執任何東西，似乎白天的那場搏命的衝突不是發生在自己的身上一樣。

他，永遠都是這樣單純啊。段蓉看着弟弟的樣子，心裏感到一陣痛惜，卻又感到一陣驕傲。這個單純的弟弟，一直用他的行動對抗著命運的安排，似乎永遠不會屈服在不公的車輪之下。段蓉每每都不忍心再看到他那倔強的身影，卻又期盼再次看見他那不屈的神情。

因為在她的心裏，弟弟從來都不是一個廢物。

「阿青，下了山後，我們去哪裏生活啊？」段蓉定了定心神，望向了遙遠的星空。她知道，弟弟和她一樣，從小就生活在這座封閉的宗門裏，與外界阻隔了一切的氣息；但她很想聽從弟弟的安排，隨着年齡的增長，她更加依賴這個唯一的親人。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段青用手摸了摸頭，露出了稚氣的笑容。姐弟二人雖然年歲已大，但對外界的生活猶如一張白紙。段青覺得自己如同一個新生的嬰兒一般，開始憧憬著與以往完全不同的生活。他站起身來，伸開雙臂，和姐姐一同望向了天空中的寒星。

「外面的世界應該很大吧。我最大的願望……」段青感慨地望着自己的姐姐，眼睛裏閃著柔和的光芒。「是希望姐姐能夠找到一個好的歸宿……」

「阿青……」段蓉愣了一下，下意識地用手捂著臉上的黑色胎記。「別笑話姐姐了。姐姐這麼丑，年紀又這麼大了，怎麼可能找到喜歡我的人……」

「姐，別這麼說！」段青帶着天真的笑容，握住了姐姐的手。「我相信會有這樣一個人的，他能夠帶給姐姐幸福……」

「不，別再說了！」段蓉打斷了弟弟的話，「阿青，如果你不嫌棄姐姐，姐姐願意和你永遠在一起生活，永遠做你的姐姐，這就夠了！」段青的手突然抖了一下，甩開了姐姐的手；段蓉詫異道：「阿青，你……你怎麼了？」

「有人！」段青警惕地注視着周圍，漸漸握緊了拳頭。段蓉下意識地抬起眼睛，果然在周圍看見了數個黑色的人影。段青的眼睛在火光下閃爍迷離，冷冷地注視着這些肅殺的來客，低聲喝問道：「是什麼人？」

「帶着艱巨任務來到這個世界的人……」為首的男人用沙啞的聲音回答道，目光停留在了火堆旁的段蓉身上。「這位兄弟，我們只想殺了那個女人，與你無關。如果你肯讓路，我們不會傷害你一根頭髮！」

「阿青，這些人……好像不是普通人……」段蓉有些驚惶地說道，因為她的眼睛裏再次印現出了弟弟那倔強的背影。「他們要殺的人是我，你快逃吧！逃得遠遠的，然後平安地生活下去，不要管我了……」

「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如果你不在，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段青顯然也看出了來者的厲害，但他卻毅然地走向前方，擋在了那個黑衣人的面前。

「要殺我姐可以，但你們必須先踏過我的屍體！」

。。。

。。。

段氏宗門祠堂內，段元卿與段元成正靜靜地望着燭光下的靈位，眼睛裏滿是複雜的神色。段元卿皓白的頭髮在火光中輕輕地撫動，過了許久，似乎終於忍不住說出了心裏的話。「阿青……他的內力已經達到第七重了嗎？」

「是的，宗主大人。」老族長輕輕地搖了搖頭。「以前我們一直恥笑他，並沒有真正了解他的一切。然而今天與他交手之後，我才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一個先天經脈殘疾的後輩，在短短二十年的時間裏就達到了段氏宗族武學的巔峰，他到底付出了多少我們無法想像的努力啊！如果不是……如果不是他的經脈閉疾，恐怕……」

「恐怕，他將是段氏宗族……不，甚至是武林中百年難遇的天才……」段元卿抖抖地呼出了一口氣，抬頭望着段青父母的靈位。是你們，是你們把這個堅強的兒子帶到了這個世上；但也是你們，賜給了他一個殘疾的身體。而這個段青，就是離開了這個宗族，最後依然感念你們的生養之恩，絲毫沒有怨恨。

段元卿的眼睛裏再次閃過了一絲光芒，段青從小到大的樣子，竟然清晰地閃過了他的腦海。廢物，一個帶來段氏宗族恥辱的廢物，卻把他那堅強的背影永遠留在了這裏；從天真的孩童到現在瘦削的青年，這個從來都被族人鄙視的段青，竟然讓老宗主的心頭漸漸發緊。

「宗主大人，在山下五十里處，似乎發現了段青姐弟的身影！」一個宗族子弟在祠堂外遠遠的報道，令兩位老人回過了心神；但他們放眼望去，卻看見了來人有些不安的面孔。「段青他們似乎被一群武林高手圍襲，已經生命垂危了……」

「什麼？」段元卿驚叫了一聲，覺得心頭感到一陣刺痛！

「宗主大人……」

「傳我的命令，全宗出山，救回段青姐弟！」段元卿猛然踏出了祠堂，眼睛裏閃著晶瑩的光亮。「如有延誤者，宗規處置！」

。。。

。。。

寂靜的山腳下，數位黑衣人齊齊地站在一起，一個人的身前抓着已經昏迷的女子；在他們的面前，伏着一個渾身鮮血的青年，依然一步一步的向著女子爬去。

「姐……姐……」

「住手吧段青，你已經沒有戰鬥能力了！」蛇駒有些不忍地看着面前的青年，從懷裏拿出短刀架在了段蓉的脖子上。「請你不要怪我們，因為這是我們的任務，更是我們的使命。」

「……」段青咬着牙，絕望地注視着那柄發着光亮的短刀，倔強的身體終於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依戀地抬起了頭，望着姐姐那熟悉的面容，似乎想把這一切都隨自己帶走。「姐，我真沒用……到了最後，還是沒有能力保護你……我是個廢物……」

蛇駒嘆了口氣，將刀柄慢慢地沒入了段蓉的頸項。隨着光芒閃過，段蓉臉上的生氣漸漸變成了虛無。

「不！……」段青費力地想從地上爬起來，卻再也沒有了這種能力。蛇駒靜靜地將段蓉的屍體放好，隨後用黑布將她輕輕地掩蓋起來。「段青……你是一位真正的戰士，因此我不想再傷害你的尊嚴。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會留下你的生命不再做無畏的殺戮。」

「……」段青愣愣地望着姐姐的屍體，手指已經深深的陷入了泥土。「不，請殺了我……把我帶到和我姐姐同樣的世界裏……」

「把你帶到和姐姐……同樣的世界裏……」

蛇駒輕輕地重複了一遍段青的話，似乎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什麼東西。為什麼，明明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竟然會有如此相似的眼神？

噗！

那柄短刀插在了段青的面前，蛇駒在同伴們驚詫的目光下背過了身體。

「不論你相不相信，但我可以告訴你：你姐姐的靈魂，已經通過這柄『噬魂刀』到達了另一個世界，但並不是你所想像中的那個世界……段青，如果你果真想再見到你的姐姐，你就用這把刀自盡吧！為了你這樣一個戰士許下的承諾……」

「……」聽着對方低沉的話語，段青慢慢地伸手拿過了那把小刀；他回頭看了一眼姐姐的屍體，臉上的哀容漸漸散去，所剩下的只有無盡的依戀。

他說的是真的嗎？即便是寬慰我的話語，我也願意相信……然而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和唯一的姐姐，將在另一個世界裏再見，不論那將是怎樣的一個世界……

短刀刺向了自己的心口，段青突然感到渾身變向輕盈無比，似乎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將他的痛苦開始淡去。就這樣離開了這個世界，就這樣結束了還沒有開始的生活？如果說還有遺憾，那就是沒有完成對姐姐的心愿。

如果真有來世，如果還能重聚，請把姐姐的痛苦都承載在我一個人的身上吧！讓她有美麗的容貌，更有幸福的生活，直到能夠找到屬於她的永遠的歸宿……

段青靜靜地伏在了地上，終於停止了倔強的前行；留在他臉上的，是那份永遠童稚的期盼。

蛇駒取下了黑色的斗篷，蓋在了青年的身上，隨後帶領着所有的屬下半跪在了青年的身前，授予了他們所持有的最為崇高的禮節。

「隊長，靈導器的使用超過了極限，我們可能回不了星芒之窗了！」那個黑衣人看着自己的首領，卻露出了坦然的笑容。蛇駒點了點頭，說道：「是啊，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沒有辱沒靈師的稱號。接下來，將是我們接受制裁的時刻了，讓我們也像段青一樣作為偉大的戰士殉職吧！」

他說完，段氏宗族的宗主早已帶着數百族人趕到了對面的山腳之下。

。。。

。。。

天色微亮，那叢篝火終於停止了它那短暫的光明。段氏宗門的族人們默默地站在山腳之下；鬚髮皓然的段元卿彷彿一夜之間老了十幾歲，靜靜地凝望着天邊還沒有消散的星辰。

「將這七位刺客好好安葬，不要弄損任何一具屍體。」段元卿輕輕地說道，回頭望向了山巒盡頭的宗門。「再將段青姐弟的屍身帶回宗門，靈位安放在宗門祠堂之內，就在他們父母的身邊……而且……」

「從即日起，段青永為宗門首席長老，宗族上下世代供奉。如有不敬者，以宗門之法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