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章

姚安筠醒過來之後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房間。

身體已經恢復了人形，不知道被誰換上了一套潔白素凈的白袍。

她走到窗邊，往外一看，登時愣住了。

流雲飄過腳下，遮擋住遠遠近近數座巍峨壯麗的神殿，天空澄藍如水洗，近的好像一伸手就能觸碰到。

西澤把她帶到哪兒來了？

正在這時，門被小心翼翼地推開了，一個穿着袍子的侍女走進來，看到姚安筠醒了立馬露出了笑影，「大人，你醒了？」

姚安筠直接問她，「這是哪裏？」

侍女微愣，「這裏是神界。」

神界？姚安筠皺了皺眉，覺得自己可能攤上了一個□□煩。

「西澤在哪裏？我要跟他說話。」

侍女嚇得連忙跪在地上，「大人，請不要直呼神王的名字……」

姚安筠沒有多跟侍女廢話，直接離開房間，剛走出門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西澤。

他瞳仁幽深，就這樣什麼都不說，靜靜地看着她，卻讓人感覺他有千言萬語哽在喉口。

「西澤，我要離開這裏。」

西澤瞳孔微縮，他瞥了侍女一眼，侍女連忙弓著腰離開。

姚安筠見他又是沉默不說話，於是略微有些不耐煩道：「西澤，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西澤深深地看着她，「赫瑟爾，我不想你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我想時時刻刻都能看到你。」

他眼底的執念太深太濃，姚安筠被他看得頭皮有些發麻，「可我不想，西澤，我應該跟你說過，我已經有愛人了。」

這話雖然不是第一次聽到了，但是殺傷力依舊那麼大。西澤用盡全力才抑制住自己暴漲的神力，唯恐傷到姚安筠，片刻后，他沉聲道，「你口中的愛人，就是精靈王子莫林嗎？」

姚安筠一皺眉，還沒來得及否認，西澤就一口氣接着說了下去，「你曾經遭受那樣的傷害，你卻還是想見他，是這樣嗎？」

姚安筠不怒反笑，「西澤，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嗎？」

西澤微微一窒。

「你不問過我的想法就強行帶我來這裏，這已經讓我對你好感全失，而且，你也關不住我，」姚安筠面色微冷，「我要離開的話，你是攔不住的。」

西澤被她冷淡的表情深深地刺痛了，她嘴裏每說出一個字，都好像在往他的胸腔里捅刀子，他一瞬間彷彿忘記自己至高無上的地位，猛地把姚安筠拉到自己的懷裏，然後緊緊地環抱住，「赫瑟爾，別說了，求你了。我不會放你離開的，無論如何都不會。」

他無法想像失去她的情景，他已經孤寂了那麼久那麼久，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卻還沒來得及製造一星半點溫馨的回憶，這個人就冷言冷語地把他推了出去。他怎麼捨得放手，怎麼捨得？

姚安筠一把推開了他，走到外面一看，神殿外已經被布了層結界，她心知自己未必沖的破，於是轉頭看向西澤，「西澤，你這樣做沒有半點意義，我不可能因為相處而對你產生感情，也不可能放棄離開這裏，所以，在我還沒有真的發怒之前，讓我離開。」

西澤深藍色的眼眸里盛滿了哀傷，濃郁地彷彿能將人溺斃，「赫瑟爾……」

姚安筠背過身去，打開了光板，毫不猶豫地點擊了離開。

淡藍色的光點從皮膚里溢出來，這是靈魂正在脫離身體的象徵，西澤幾乎是一瞬間就面色慘白，眸底盛滿了恐懼，他不管不顧地上前緊緊抱住姚安筠，運用浩瀚的神力強行禁錮住那試圖離開的靈魂。

激烈的撕扯之後，靈魂終究還是被按回了身體。姚安筠慢悠悠地睜開眼，她原本以為自己會在懸浮空間里，卻沒想到睜開眼看到的還是西澤的臉。

西澤緊緊地把臉埋在她的頸窩，如同念著魔咒一般反覆呢喃，「赫瑟爾，赫瑟爾……」

姚安筠這回是真的覺得自己攤上□□煩了。

她無法離開神界，也無法離開這個世界，那接下去她該怎麼辦，難道真的要被西澤關在神界？

不管怎麼樣，一定要奮力一搏，總不能就這樣隨便放棄。

姚安筠蓄起力氣，戾氣從身體中迸射開來，天際閃過幾道紫黑色的巨大雷電，全都劈在這座神殿的保護層上。

紋絲不動。雷電彷彿被保護層完全吸收，了無痕迹。

西澤用力地環緊了她的身體，眼底已經有了一絲扭曲瘋狂，「赫瑟爾，別白費力氣了，我是這個世界的主宰，你要想離開，除非我死——」

姚安筠咬牙道：「西澤，我遲早有一天會讓你生不如死！」

西澤聞言，輕聲笑了笑，然後低低地說：「我心愛的赫瑟爾，你早就已經讓我生不如死了，我也想解脫，如果有一天是你親手殺了我，我樂意之至。」

姚安筠被他語氣里的偏執驚到了，「西澤，你瘋了。」

「不，我很清醒，」西澤輕輕吻了下姚安筠的側臉，「如果我發瘋了的話，赫瑟爾，我早已經不顧一切地佔有你、毀壞你、吞噬你，讓你永遠都屬於我了。」

姚安筠不易察覺地輕輕一顫，不是因為畏懼，而是突然襲上心尖的濃重的絕望和痛苦，就好像被西澤傳染了一樣。

西澤愛憐地親吻着她，眼底一片慘然。

她比他想像的還要狠，她對他沒有一絲的心軟動搖，他該怎麼辦，他能怎麼辦！

他貪婪地呼吸著姚安筠的氣息，試圖用這微弱、飄渺的氣息來慰藉自己躁動不安的內心，「赫瑟爾，別離開我，只要你不走，我就不會做傷害你的事情。」

姚安筠正欲掙脫他，西澤卻突然抬起手，手指強硬地抵入她雙唇之間，磅礴的神力狂湧進體內，強行地洗刷她體內混雜的三條血脈。那感覺實在不好受，姚安筠略微有些痛苦地皺起了眉，他抽出手指，轉而摁住她的後腦勺，然後重重地吻了下來。

那實在是一個沉重而絕望的吻，狂風暴雨般侵略著、掠奪著，彷彿要把他所有的不安與痛苦全都宣洩出來。姚安筠被他吻得合不攏嘴唇，兩頰酸痛，氣惱地想要揍他一頓的時候卻突然發現自己的力氣完全使不出來了。

她一驚，精神力循着血脈探查了一圈，這才醒悟過來，西澤竟然強行壓制住了她的力量源泉。

姚安筠眼底竄起兩叢怒火，絲毫不留情地用力咬了他的舌頭一口，血腥味瞬間溢出，西澤卻像是完全沒有知覺一般，雙眸暗沉深邃地盯着她，眼神里沒有一絲惱怒，有的只是讓人心驚的渴望與沉迷。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放開了她，輕輕地抹去她嘴角邊沾上的血漬，「赫瑟爾，把你的怒氣、你的不甘全都發泄到我身上吧，報復我、殺了我，我不會反抗，只要你能看着我，只要你的注意力在我的身上。」

姚安筠冷笑了一聲，「你壓制了我的力量，再故作大方地讓我報復你，我還該感謝你么？」

西澤輕揉着她微微紅腫充血的嘴唇，「我只是不希望你試圖離開。乖，聽話，別去想其他人，只看到我，好嗎？」

姚安筠已經完全被激起了逆反心理，雖然明白自己是干不過西澤的，但是能讓他心裏不舒服也是好的，「實在抱歉，西澤，你的這個要求我無法做到，我不會為了生存而故意偽裝出一幅愛你的模樣。只要我還活着，我就不會放棄離開，西澤，你能把我囚禁在這裏十天半個月，一旦我覺得離開無望了，我寧願選擇自己了斷，也不可能繼續過這樣沒有意義的日子。」

西澤瞳孔緊縮，過了許久，他慢慢地放開了環住她腰的手。

然後他幾不可見地微笑了一下，「赫瑟爾，我相信你會這麼做的。你贏了，你比我厲害多了。」

他目光掠向流雲之下的遙遠大陸，淺淡地仿若在看虛無的物體，「但是如果我把這個世界全都毀滅——你就無處可去了，對嗎？」

他看向她，輕柔地笑了一下，「我心愛的赫瑟爾，我創造了這個世界，是想尋找你。如今為了留住你，毀滅整個世界，實在太值得了。」

姚安筠反應過來他想做什麼了，低吼道：「西澤，你清醒點！你這麼做完全沒有意義！」

「赫瑟爾，我一直都是孤單的一個。」西澤專註而認真地看着姚安筠，眼眸中有着化不開的深情與執著，「這個世界消失還是存在，於我沒有半點影響。但是你瞧，現在你就那麼專註地看着我，對我說話，這才是我想要的。」

沒錯，這個世界對我沒有任何意義，只要能增加一分留住你的希望，那就毀滅吧。

全都消失吧。

赫瑟爾、赫瑟爾。

我要創造一個，只有我跟你的世界，聽起來很棒，是嗎？

山崩地裂、電閃雷鳴。

由至高之神降下的災禍延至整個世界，無一生靈得以倖免。

姚安筠看着神殿下的大陸，震撼地半天說不出話。只是那麼一眨眼間，整座大陸就崩塌了，所有的鮮活生命，所有的生機盎然，全都覆滅了。

她看向西澤，他的嘴角邊攜帶着一絲平靜溫和的笑意，彷彿他在做的只是給花澆水一般閑適的事情。

直到這一刻，她才深切地體會到，這個男人的執念有多深。他對她是真的——至死方休。

神界之上的所有神殿也開始動蕩崩塌，壯麗巍峨的神宮眨眼間不復存在。

數道帶着奇異光亮的光芒從神宮各處射出，逐漸匯聚在主神殿之上。

那是——諸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