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鍾心恬又好氣又好笑,蔥指忍不住點了點孩子的額頭。
羅愛理見她眉目彎彎,顯然藏不住好心情,秀眉一挑。「你那個前夫什麼時候回來?」
「他剛LINE給我,說快到了。」
「嗯哼。」意味深長的口氣。
鍾心恬自然聽出來了,轉頭瞥了眼羅愛理亮晶晶的眼眸,驀地覺得有些困窘,在邀請羅愛理一家來參加這場生日烤肉趴時,她就已經被徹徹底底揶揄了一頓。
「你別再說了,我不想聽。」她搶先聲明。
「我又沒說什麼。」羅愛理撇撇嘴。
鍾心恬粉頰微微發熱,刻意轉開話題。「你老公呢?他今天會不會來?」
「他剛LINE我了,說還在開會,開完會就立刻趕過來。」羅愛理學她之前說話的口吻。
鍾心恬氣結,嬌嗔地橫她一眼。
羅愛理呵呵笑,正欲說話,冬冬歡快的嗓音揚起。
「帥哥叔叔上來了!他好像還帶了個朋友來。」
他帶了朋友?
鍾心恬聞言一驚,羅愛理看出她的訝異,慢條斯理地問兒子。
「叔叔帶的朋友是男是女啊?」
這話也問得太故意了!鍾心恬再次瞪好友一眼。
「是男的。」冬冬脆聲回答。
這下你可安心了吧!
羅愛理無聲地以口形說道,鍾心恬簡直想打人,她忿忿地別過頭,轉身迎接走上屋頂的兩個男人,一個自然是陸宗岳,另一個是——
她愕然。「趙……民誠?你怎麼也來了?」
【第十章】
這是一場成功的烤肉趴。
氣氛熱絡,笑語頻傳,無論大人或小孩,個個都敞開了肚皮大吃大喝,最後冬冬甚至抱著圓溜溜的小肚子嚷嚷著他撐到不行。
聽著小鬼頭似滿足似抱怨的哀號,大家都笑了。
其中尤以鍾心恬笑得最開懷,她將冬冬抱入懷裡,用力搓揉他調皮的小頭顱。她笑得如此歡悅,眉目間蕩漾著甜美俏皮的風情,陸宗岳和趙民誠都看呆了,視線集中在她身上,掩飾不住的火熱。
鄭雍和羅愛理見狀,互相交換複雜的一眼。
夫妻倆都意識到這情形頗有些怪異,照理說鍾心恬和陸宗岳如今應是處於半複合的曖昧狀態,兩人的感情該是有所進展,為何陸宗岳會允許趙民誠這個程咬金亂入戰局呢?
趙民誠喜歡鐘心恬,陸宗岳不可能看不出來,他怎會主動邀請自己的情敵來參加自己的生日趴?
這到底怎麼回事?
「是我的錯覺嗎?」羅愛理悄悄附在丈夫耳邊說道。「我怎麼覺得陸宗岳好像想把圓圓跟那個趙律師湊成一對?」
「不是你的錯覺,我也這麼想。」鄭雍低聲回應。「他一直讓圓圓烤肉給趙律師吃,還安排他們兩個坐在一起。」
「他到底打算幹麼?」羅愛理不滿了。「想把圓圓推給別的男人?」
「好像是這樣。」鄭雍蹙眉。「你的好朋友應該也感覺到了。」
羅愛理聽丈夫如此說,急忙看向鍾心恬,果然覺得有點奇怪,她笑得太開朗了,笑容明媚如春花綻放,反而令人起疑。
她……其實不高興吧?
鍾心恬的確很悶,好友夫妻能感覺到的事,她這個現場和陸宗岳關係最密切的人,又怎能察覺不出一絲異樣?
他想撮合她和趙民誠,她沒笨到看不懂。
可是為什麼?就算他想替她介紹男人,也不用急著在這時候吧?在他生日這天,在她剛剛搬到他住處照料他不久……
他難道是怕她纏上他嗎?擔心兩人住在同個屋檐下她就會對他起了非分之想嗎?他究竟當她是什麼了?怎麼可以……這樣對她?
鍾心恬咬了咬牙,心海起伏,她是很努力才壓制住自己的情緒的,很努力才能維持表面的快樂,她不想在這樣的場合破壞氣氛,這是宗岳的生日趴,無論如何她還是希望他這個壽星能夠享受一個愉快的夜晚。
就算她滿腔酸楚,胸臆悶得快爆炸,她依然裝作不知不覺地配合他的舉動,他要她烤肉給趙民誠吃,她烤了,要她多多跟趙民誠聊天,她聊了,他希望她與別的男人親近,她就親近給他看。
如果這就是壽星的願望,那她就如他所願好了!
到後來,鍾心恬已分不清自己是心甘情願或賭氣任性,笑得越發甜美可人了,經常讓趙民誠看得愣愣地出神。
直到夜深了,一場歡宴到了尾聲,羅愛理夫妻帶著冬冬起身告辭,趙民誠也跟著起身。
「心恬,你住哪裡?我送你回去。」
他問得很自然,現場幾個大人卻都愣住了,羅愛理諷刺地望向陸宗岳,似乎想看他如何解釋,而鍾心恬瞥見陸宗岳瞬間不自在的表情,冷冷一笑。
「我就住在這棟樓。」她凝定趙民誠,直截了當。「宗岳家有多的房間。」
「什麼?」趙民誠愕然,領悟她話中涵義后,臉色微微一變。
這豈不是表明了她跟前夫現在正同居?
陸宗岳見他表情變化,也知道他在想些什麼,立刻解釋。「趙律師別誤會,圓……心恬從花蓮上來,沒有地方住,借我家住兩天而已。」
「喔,原來如此。」
這場面實在太尷尬了,趙民誠不再多問,跟大家道別後便匆匆離去,羅愛理捏了捏鍾心恬的手,以眼神表達力挺之意,接著也偕同丈夫和兒子一起下樓。
屋頂上只剩下鍾心恬與陸宗岳兩人。
夜風習習,空氣中還殘餘著淡淡的烤肉香,月光如水,落在她和他臉上猶如一層薄紗,朦朧了彼此的視線。
「你怕什麼?」
良久,她驀地幽幽開口,嗓音比月光更朦朧。
他震了震。
「我從花蓮上來,沒有地方住,只是借住你家兩天而已?」她平板地複述他說的話,語氣冰冷。「你就這麼急著撇清我跟你的關係?」
陸宗岳凝望她凝霜的容顏,只覺得心痛如絞。「圓圓,你聽我說……」
「你甚至不願意在他面前喊我圓圓!」她冷聲打斷他。「怕他誤會我們關係很親密是嗎?怕他因此不敢追求我?」
「圓圓……」他上前一步,持住她臂膀。
「放開我!」她冷淡地拂開他。「陸宗岳,不要以為我看不出來,你想撮合我跟趙律師,可是為什麼?我是哪裡造成了你的困擾,讓你這樣迫不及待地想擺脫我?」
她的控訴令他心急如焚。「不是的,圓圓,不是……」
「我不會纏著你的。」她蒼白著臉,一字一句冷冽如冰。「我留在台北,只是因為你身體不好,想就近照顧你……你如果覺得我很煩,我可以馬上離開。」
他傷了她!
陸宗岳望著眼前神情受傷的女人,心海陡然翻騰,恨不得狠狠甩自己幾巴掌。
都怪他不好,沒考慮清楚就邀請了趙民誠過來,他只是……太著急了,自己在這世上的日子一天一天地流逝,而她的未來,他卻還未能妥善安排,每日每夜,他看著她溫柔體貼地關心自己、照料自己,他都覺得深深對不起她,忍不住惶恐。
若是他就這麼走了,她會不會很傷心呢?可要他如今就勇敢將她推開,他又捨不得,最後這短短一段人生,他多希望分分秒秒都與她共度!
捨不得推開她,又擔心自己離開后她會放不下,所以才使了昏招,急著撮合她和趙民誠,希望她將來能有個好男人細心呵護。
他果然還是自私的,只想著讓自己良心過得去,卻忽略了她的感受。
「圓圓,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他神態焦灼,語音因強烈的自責而沙啞。
「你別難過了,別生氣好不好?!」
「我沒生氣,也不難過。」她雙目無神地瞪著他,倔強地說著連她自己也不相信的話。「我只是總算明白你的顧慮了,你怕必須對我負責對不對?你怕我又再次愛上你,而你承受不起這樣的情意。」
他是怕她再度戀上自己,但原因絕非她所想。
陸宗岳怔怔地盯著她,滿腹心酸無法言說。「圓圓……」
「你不用解釋了,放心,我不會為難你,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我就回花蓮去。」飄然幽緲的言語猶如一陣細雨,綿綿地下在他心上。
「……生日快樂,宗岳。」
鍾心恬不曉得自己是怎麼回到花蓮的。
她只知道從上了火車那一刻起,她強忍的淚水就宛如衝破柵欄的海潮,泛濫成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