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末日之地（終章）

看到她那樣子，舒繭揉了揉太陽穴，有些無奈地說：「抱歉抱歉，又忘了，別放在心上，下次不提了。」她抬眼看了漆黑的天幕，又道：「天色不早了，明天還要繼續逃，先休息吧。」

語罷，她將身上的帳篷脫下來，將沒有神跡汁液的那一麵攤在地上，蜷縮著躺了上去。阿眼坐在她的身旁，垂眼看她，卻沒有說一句話。

【東方小姐，你也早些休息吧，不然明天沒有精神。】晉江系統提醒她。

東方菱沒有一點睡意，她脫下身上髒兮兮的帳篷布，縮著身子躺了上去。她閉上眼睛，可又立馬睜開，她不能閉上眼，閉上眼全是柳憐。柳憐的音容面貌在閉上眼的那一刻盡數湧來，他最後離開的畫面囂張跋扈地佔據著她的腦子。別說入睡了，她快要瘋掉。

實在睡不著，她爬起來，獃獃地坐著。

阿眼轉過臉看她。

東方菱感應到了他的視線，回過臉看他，壓低聲音問：「你怎麼還不睡？」

阿眼看著她沒有說話，東方菱這個時候才想起來，她認識阿眼也有段時間了，可是根本沒有聽到過他說話。不過她也沒有多想，除了柳憐、舒繭，還有那個現在不知生死的領隊男人，她很少聽到其他人說話，在這惡劣的環境里，口水要省著點花。

對於她的提問，阿眼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手，以作回答。

看得出來，他不太想和東方菱說話，東方菱識趣地沒有再說話，在心裡默默地和晉江對話。

對東方菱來說，今天的天亮來得太慢，彷彿過了一個世界，她才將黎明迎來。

舒繭起來的很早，一大早就看到了東方菱那一對血紅的眼睛。

她皺了皺眉頭，卻沒有說什麼，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道：「別太拼了，這樣折磨自己，他也回不來。」

東方菱輕聲道謝，謝謝她的關心。

後面的日子是枯燥無味的，三個人如同行屍走肉一般行走在沙漠里。他們漫無目的地走著，烈日在頂頭掛著，東方菱被曬得頭暈眼花，身體極度缺水，她臉上的皮膚被晒傷了，乾裂乾裂的痛。她覺得自己有中暑的跡象，好像隨時要暈倒似的。

她找了根棍子，支撐著自己走路。現在她的這種情況，她真的很擔心自己會突然因為中暑暈倒。舒繭的話她一直記在心裡，她們不是夥伴，如果她倒下了，那麼舒繭會毫不猶豫地拋下她，所以，她絕對不能暈倒。

她知道可以離開末日之地的方法，除非死亡，否則她絕不會放棄，她一定要盡最大的努力出去。她失去柳憐都那麼痛苦了，外面的父母失去她又會怎麼難過？

她要努力！

前面走著的舒繭突然停下腳步，「那邊好像有神跡，你在這兒等著，我和阿眼去去就回。」

東方菱有些遲緩地抬起頭，而後急忙說：「我也去！」她的聲音很虛弱，若不是這地方寂靜無聲，舒繭怕是聽不到她的聲音。

「你別去了，現在你的體力也挖不出來兩顆，就留在這兒休息。」見她滿臉的不願意，舒繭將自己的包袱放在她的腳邊，說：「別擔心，在沒有遇到危險攻擊，你沒有拖我後腿的時候，我不會私自扔下你的。這包袱里的東西對我挺重要的，麻煩你幫忙看著。」

實際上，現在東方菱已經累得快要虛脫，迫不及待地想要休息，之前一路不停地走，她完全是靠著自己的意念在堅持。看著沙地上的包袱，她鬆了口氣，輕聲道：「好。」

舒繭和阿眼離開之後，東方菱將自己的包袱放到沙地上，自己撐著拐杖坐到包袱上。她低垂著頭，眯著眼睛，昏昏欲睡。

她睡了過去，在這期間，她做了一個夢，夢到柳憐柳憐回來了，然後他們成功地拿到了夜貓心臟內的晶體，他們回去了21世紀，柳憐還見了她的父母。在末日之地什麼之地什麼都沒有，柳憐的鬍子也刮不了，跟著她回去的時候，簡直和野人沒兩樣，還遭東方菱父母嫌棄了……

平常柳憐的臉皮還挺厚的，可是一到東方菱父母面前，就萎了，那個害羞勁……

出去之後，柳憐向她求婚。在夢裡，東方菱臉上的笑意一下便凝固了，她自認為她和柳憐的關係，如果有必要，她甚至願意和柳憐一起去死，雖說對柳憐的情感不是波濤洶湧那般，可是如果柳憐願意，那麼嫁給他，東方菱也願意。

可是在夢裡，柳憐向她求婚，她卻猶豫了。柳憐臉上的笑容如同太陽一般燦爛，可是她卻一點兒都不開心……儘管她不想承認，可是她不得不承認，她的內心裡，對柳憐沒有一點男女之間的情感。

她看著柳憐的手，十分猶豫要不要抓住，腦袋裡突然出現一個扭曲瘋狂的聲音：「你不愛他！你不愛他！你永遠也愛不上任何人！」

她的心臟狂跳，幅度之猛，彷彿要跳出胸膛一般。

她猛地睜開眼。映入眼帘的垂著眼睛專心致志地研究手裡東西的舒繭，她手上的東西發出淡淡的光芒，阿眼抿著唇坐在她的身邊。

月光的銀輝撒在沙漠上，她看到舒繭面前鮮紅一片，一團沾滿黃沙的東西躺在那兒，好像是肉。

「醒了？」柳憐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她甚至感覺到了緊貼著她後背胸膛的震動。

她一驚，這才感覺自己是半靠著坐著的，這個沙漠什麼都沒有，所以自然不會有靠著的地方……柳憐……

她猛地轉過頭，看向身後，這一看不得了，柳憐那張鬍子拉碴，糟蹋的不行的臉映入她的眼帘。

「柳憐……」她吶吶道，「騰」地一下轉過身去，半跪在地上，雙手捧著他的臉：「我還在做夢嗎？好真實！柳憐你回來了？！」

柳憐的眼神寵溺地幾乎可以滴出水來，他覆住她的手背，輕聲道：「是啊，我回來了，可以送你回家了。開心嗎？」

她低下頭傻傻地笑，「果然還在做夢啊！夢中夢，只是這夢好真實啊！可儘管這樣，我還是好開心！」

【不是夢啊！】001突然從旁邊蹦了出來，一隻爪子撐著地上，一隻爪子扒拉著眼皮，朝她做了個大大的鬼臉，【阿菱！我們回來啦！】

見她還愣愣的，001對柳憐咕噥：【柳憐，阿菱好像還沒晃過神來耶，我要不要給她一爪子，讓她清醒清醒？】

「別胡鬧！」柳憐推開它的頭，「身上的傷還很嚴重，好好休息。」

001咧了咧嘴，神情有那麼些委屈，默默縮回腦袋，趴在地上繼續休息。東方菱這才發現001的背上的毛的都不見了，也不是那種被剃掉的，上面都是鮮紅的印記，看起來十分可怖。

「001你怎麼了？」她下意識地問。

【被那些東西抓的，掉了好大一塊皮，差點就沒命了，還好我熊命大。】001說，看著她的眼神懶洋洋的，【我現在覺得能夠再看到你，真是太幸福了！阿菱，看到你我就開心，你可以和晉江系統說一下，我和它連接一下好嗎？】

「為什麼這個夢這麼真實啊……」她喃喃自語。

001無力扶額：【還沒醒啊……】

【東方小姐，這不是夢。】晉江系統提醒她。

她猛地睜大眼睛，看了看柳憐又回頭看了看舒繭，舒繭今天的心情意外的好，唇角翹翹，眉眼彎彎，給了她一個極燦爛的笑容。

「阿菱。」她第一次叫她的名字，還是十分親昵的，「我們可以回去了，回到屬於自己的世界。」

一臉懵逼的東方菱聽柳憐簡略介紹一番，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原來那天，他和001確實在鬼門關，差點就被那些惡魔吃了。在生死攸關的時候，001大爆發，嘴叼著柳憐突破了重圍……不過代價是失去身上大半張皮，要不是它是系統，根本不是普通的熊，怕是早就死了。因為生命里極強，所以它堅強地挺了過去。

衝出重圍之後，因為是胡亂沖的，所以和東方菱不是一個方向。柳憐本想立刻去找東方菱的，可是001這種情況，根本不能和他到處奔波，便一邊照顧它，一邊尋找，也是如此，到現在才找到東方菱。

對於挖出夜貓的心臟，取出裡面的晶體，純粹是他運氣好。待001的傷好了些的時候，一人一熊開始在沙漠里尋找東方菱。路途中，遇到了不少惡魔，但大部分都是單獨行動的，柳憐和001合作，都有驚無險地解決了。然後在前不久，也就是今天白天，他們很不幸地遇到了一個龐大的惡魔群，而領導這個惡魔群的，就是惡魔之王夜貓。當然了，當時他們並不知道夜貓在裡面。他們只知道是不幸降臨，不過現在就不能這麼說了，現在就可以將其稱之為幸運降臨。

那個惡魔群足足有四十來個，重傷的001和筋疲力盡的柳憐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只能狼狽地逃。

豈不料他們狼狽的逃亡激起了夜貓的迷之狩獵癖好，準確來說，是001激起了他的迷之狩獵癖好。

於是夜貓騎著他的坐騎，柳憐也不知道那是什麼動物，那動物長著六隻耳朵，四個鼻子，跑起來很快。於是，夜貓就這樣離開了他的惡魔隨處，處於獨處的狀態。

001的屁股被他戳了好多箭。

馱著夜貓的動物精力很好，柳憐和001已經扛不下去了，那傢伙還哼哧哼哧地跑得很歡。

柳憐和001最後實在跑不動了，便暗自商量，乾脆奮力一搏得了。柳憐率先倒地跑不動，摔倒在地上。本以為夜貓會停下他坐騎的，然後看他一眼，這個時候001就有機會了，在逃跑的過程中，001已經忍痛把屁股上的箭拔下來幾根，只要夜貓的注意力集中在柳憐的身上，它就有機會攻擊。

然而，他們預料錯了，夜貓根本沒有把柳憐看在眼裡，他的視線全在001的身上，盯著001的眼神那是一個狂熱啊。其實如果柳憐和001了解夜貓，那麼就知道他這個眼神不奇怪了。

柳憐在任務者里算是元老，系統都是最初版本的。後來為了規範管理，以及節省成本，主系統很快間將系統改良了，直接植入任務者的腦里，而不是做出像001這樣的實體。像001這樣的系統，只存在過一代，也就是初代。初代任務者大多數都是男性，且大部分都是民國時期的，對於拯救言情小說里的鬼畜角色……實在有些牽強，所以初代的任務者差不多是全軍覆沒，全被流放了，只有柳憐逃了出來。

也是如此，001可以說是存在任務世界里的絕版。從某種意義上說，001的存在價值還挺高的。夜貓是在虛擬系統取代實體系統很久之後才被生產的，他的職位是研究各代NPC以及各代系統，從而進行改良，生產出兼容性更好的NPC和系統，他對自己的工作很狂熱。因他被製作出來時候，實體系統早已沒有了，主系統里只有關於實體系統的資料和已經死亡的標本，為此他表示很遺憾，他多想親眼見到活生生的初代實體系統好！好想拿著手術刀解剖啊，割開它的心臟慢慢研究啊……

所以說，在這兒他看到了初代實體系統，叫他如何能不失控？如何不激動？如果不激動的把自己的安全問題都拋到了腦後？

001很聰明，見夜貓的目標是自己，那麼就反過來好了，它裝死，柳憐攻擊。於是乎，它嗷了一聲倒下，趴在地上吐著舌頭「呼哧呼哧」直喘氣。夜貓果然將坐騎停了下來，甚至蹲在地上托著下巴研究起001起來。

在他專註地不行的時候，柳憐手起刀落，一刀將他結果了。

那長著六隻耳朵，四個鼻子的動物雖說跑得快，可它的性格和它的長相一樣，憨傻憨傻的，老實的不行，自己主人被殺了之後，嚇得四個蹄子都軟了，撲通一下跪倒在地。

殺了夜貓之後，柳憐和001本想立刻離開，可是看到那奇怪動物的萌蠢樣……索性順手牽羊，將其當作坐騎了。牽了坐騎，柳憐覺得應該還可以撈些東西，便撕開夜貓的夜貓，看看可不可以撈到些什麼，撈了半天，從他的包袱撈出來很多肉……也不知道是什麼的。柳憐知道他們什麼肉都吃，這肉也不知道是什麼的，不敢吃，便沒要了。

抬頭，夜貓唇下那顆長著毛的肉痣一下映入他眼帘，方才只顧著逃了，對夜貓的容貌倒沒有多少研究。

看到那顆痣，他下意識地想起舒繭和他說的事，那個人叫夜貓，他的心臟里有一塊晶體，那塊晶體可以送東方菱回去。

手起刀落，他劃開夜貓的胸，取出了那顆已經停止跳動的心。挖心過後，柳憐和001的運氣非常好，騎著順手牽羊的坐騎很快遇到了正在挖神跡的舒繭和阿眼。

事情到這兒就結束了，東方菱聽得一愣一愣，到最後結束的時候，她沒忍住又掉眼淚了，不過這眼淚是開心的。她將臉埋到柳憐的懷裡：「柳憐，我好開心！」

柳憐輕柔地摸著她的頭，溫柔地回應：「我也是。」

「我們真的能回去嗎？」

「等舒繭用她的系統編寫好程序，你就可以離開了。」

舒繭的頭也沒有抬：「很快了，阿菱你做好準備。過來，拉著我的手臂，傳送的時候，你如果沒有和我接觸，會被留在這兒的。晶體只有一塊，錯過這次機會，就沒有下次了。」

她旁邊的阿眼默默地拉住了她的衣裳。

舒繭略略偏了偏腦袋，餘光落到阿眼的手上，眼中波瀾現過，卻又轉瞬即逝。

東方菱拉著柳憐走到舒繭面前，臉上的喜悅遮掩不住，「柳憐，快來拉住舒繭。」

「我拉著你就好了。」柳憐柔聲說，伸手牽住她的手，「這個性質和進入空間一樣的，需要通過媒介，你拉住了舒繭，我拉著你也一樣。」

東方菱看向舒繭，舒繭點點頭，「嗯。」

東方菱招呼001，001拖著笨重的身子挪到柳憐的身邊，爪子搭在柳憐的手臂上。

「快好了，抓牢。」舒繭說。她手上晶體的白光越來越盛，最後迸射出刺眼的白光，這光太刺眼，東方菱閉上眼睛。

「對不起，阿菱。」她感覺柳憐湊到她的耳邊，聲音沙啞低沉，「騙了你，記得不要想我，再見了。」

東方菱猛地睜開眼，刺眼的白光讓她的眼淚直往下淌，什麼都看不見。柳憐那隻緊緊拉著她手的手似是憑空消失一般，她猛地握了個空。

刺眼的白光終於散去，她好一會兒才適應，重新看得見東西。周圍的環境不在是炎熱的沙漠，而是有著許許多多儀器滴滴作響，類似於科研室的地方。

看來是離開了末日之地。

她往右邊看去，沒有柳憐，不遠處坐著一個手拿美年達的大叔，看著這邊，眼瞪得如銅鈴大，嘴巴張的幾乎可以塞下一個雞蛋。

往左邊看，舒繭坐著，和她的茫然相比，舒繭要淡定許多。

這類似科研室的房間內一陣詭異的短暫沉默，沉默過後，一個猶豫不確定卻又狂喜的聲音弱弱響起：「好像連接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