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蔣少瑄從奶茶店出來時已經臨近午休時間,她看了眼手錶,給季泊謙打了通電話。

季泊謙遲遲未接,隔了半分鐘又撥了回來:「蔣少瑄?」

「中午有空嗎,一起吃飯吧?」

季泊謙十分意外:「有什麼事直接說就好。」

蔣少瑄早猜到他的反應,哈哈一笑:「想找你敘舊不成么?」

「我在上班,午休只有一個小時。」礙於禮貌,季泊謙婉轉地回絕,把那句「我們有舊可敘嗎」吞了回去。

「一個小時夠的夠的,我在住院部樓下花園等你,不見不散呀。」

沒等他說不,蔣少瑄就掛斷了電話。

花園裏的蚊子比花還多,站在草叢邊不過五分鐘,蔣少瑄的小腿上竟被叮了七八個包,她正不顧形象地抓撓,就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還真是你!」穿着白大褂的顧良愷笑盈盈地走到蔣少瑄面前。

「嗨!顧……醫生。」蔣少瑄尷尬無比地發現自己記不全這位頗眼熟的帥哥醫生的名字。

「少瑄妹妹,不記得我啦?我是你堂哥蔣紹征的同學顧良愷。」

蔣少瑄恍然大悟:「我知道!顧學長!你也是這個醫院的醫生?」

「也是?」

「我在等季泊謙吃午飯。」

顧良愷的右臉頰上有隻淺淺的酒窩,笑起來陽光燦爛:「怪不得我剛剛找他吃飯他說有事不去。」

「你有空就一起?」

顧良愷欣然應允。

兩人又等了一小會兒,季泊謙才出現,許是個子高人又英俊的緣故,白大褂在他身上十分熨帖,全然不像別的醫生穿起來那麼松垮難看。

見到蔣少瑄和顧良愷站在一起說笑,神情一貫清冷的季泊謙眉頭微皺。

「去食堂吧。」

顧良愷卻不肯:「少瑄妹妹難得來一次,附近的館子這麼多,哪能去食堂。」

蔣少瑄瞥了眼季泊謙,識相地笑了笑:「本來就是我請他吃飯,地方自然他說了算。」

正值飯點,不大的食堂卻並未坐滿,許是三甲醫院的醫護人員太繁忙,習慣把飯打回科室。

季泊謙的性格雖然不好相處,基本的風度總算還有,替蔣少瑄端來食物、拿好餐具,他才坐了下來。

他有種與生俱來的乾淨高雅,哪怕在人聲嘈雜的職工食堂吃一份毫無賣相的蛋包飯,也渾身都散發着讓人不敢貿然靠近的疏離氣質。

打包好飯菜的童悅恰與兩個實習醫生經過,瞥見蔣少瑄同季泊謙坐在一起,立刻雙手合十,用口型說「拜託拜託」。

蔣少瑄盯着季泊謙纖塵不染的衣領醞釀措辭,正要開口,就聽顧良愷笑問:「你認識?」

「好朋友。我上午就是因為來找她才偶遇了季泊謙,她這兩個月跟着季泊謙實習。」

季泊謙慢條斯理地吃着自己的飯,絲毫沒有要搭話的意思。

蔣少瑄試着求情:「童悅很用功的,昨天的考試發揮失常,你不會給她不及格吧?」

「給能力差不認真的人不及格是為了幫她們認清自己,免得以後錯選胸外科害人害己。」

蔣少瑄面露尷尬,顧良愷立刻打圓場:「老季說說而已,他不會太為難學生。對了,前年你奶奶去世我到你家弔唁,怎麼沒看到你?」

蔣少瑄的臉色忽而有些不好,隔了好一會兒才說:「我當時在美國念書,事發突然,就沒回來。」

「你在哪個城市?」

「費城。」

「我一發小也在費城,不知道你認不認識。」

蔣少瑄驀然睜大了眼睛,正要問什麼,顧良愷的手機恰在此時響了,他看了眼號碼,很快按下接聽。

掛斷電話,他起身匆匆向蔣少瑄告別:「我有個病人情況惡化需要搶救,有空再聊。」

季泊謙看出蔣少瑄的欲言又止,問:「怎麼了?」

「我最近正在翻譯一個電影劇本,醫療題材。劇本里涉及了很多專業名詞,我翻譯得很吃力,你有空能幫我看看么?」

「後面那棟行政樓的十二樓有個圖書館,你可以去查資料,晚點我把借閱證給你。」

「謝謝啦。對了,能給我顧良愷的號碼嗎?」看到季泊謙眼中的疑惑,蔣少瑄下意識解釋,「我有事想問他。」

「你查了資料還不明白,隨時打我電話。」

「我找他不是為了劇本……」蔣少瑄將自己的手機遞了過去,「麻煩啦。」

季泊謙沒接她的手機,轉而摸出口袋中的簽字筆把號碼寫在了紙片上:「先走了,你慢慢吃。」

蔣少瑄接過紙片,上面除了一串手機號碼,還有一本醫學詞典的名字,季泊謙的字跡工整清麗又不失風骨,全然不似出自醫生之手。

從食堂出來,蔣少瑄給製片主任打了一通電話,製片主任吩咐她最近多跑醫院,直至見到副院長,敲定拍攝場地。她正準備把手機放回包里,又一通電話打了進來,看到號碼,蔣少瑄不由地皺了皺眉頭。

「你怎麼現在才接?我給你打了一上午電話!」

「上午一直在忙。」

「你天天沒個正經事,有什麼好忙!我最近胸口悶得難受,你晚上回來吃飯。」

「你胸口悶和我回去吃飯有關係么?」

「我讓你回來你就回來,成月成月的不見人,哪有你這麼不孝順的女兒,我白生你了!」

「我爸今天在家嗎?」

「他?我見他比見你還難!」

蔣少瑄鬆了口氣:「知道了,這就回去。」

蔣少瑄到父母家的時候,蔣媽媽的一位女朋友也在。蔣少瑄從玄關看過去,兩人似乎正窩在沙發上敷著面膜喝紅酒。

蔣少瑄的媽媽年輕時是位小有名氣的舞蹈演員,非常漂亮。美人大多懼怕衰老,於是三十五歲之後,她生活的中心就是保養皮膚和保持身材。

蔣少瑄很不喜歡母親的這位女朋友,敷衍地打了個招呼就想上樓換衣服,不料這位阿姨卻叫住了她。

「少瑄你二十七歲了吧?」

不等蔣少瑄開口,李韋婷便替女兒回答:「是呢!還有兩個月就二十七了!」

「有未婚夫嗎?」

「男朋友都沒呢!」

「少瑄的相貌雖然沒超過你,但也是標準的美人兒呀,一定是眼光太高吧!小瑄,你媽媽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屁股後面的追求者一隊一隊的,殷勤著呢!」她想到了什麼,轉而翹起蘭花指拍著面膜對李韋婷笑道,「還記得當初追你的那個白先生嗎,前天我在酒店遇到他,帶着個二十歲上下的女學生,嘖嘖嘖,都敗頂了……」

回憶起往事,李韋婷撫了撫眼角,眉開眼笑:「他呀……」

蔣少瑄不想再聽下去,禮貌地笑了笑,回了房間。

前一夜沒睡好,蔣少瑄本想補個午覺,哪知將睡未睡的當口,媽媽闖了進來。

「你怎麼不敲門?」她的太陽穴隱隱作痛,語氣難免帶上了煩躁。

李韋婷的臉色沉了下來:「我就這麼不討你們蔣家人喜歡?你爸煩我,你也煩我!」

蔣少瑄翻身起床,拿起梳妝台上的杯子去二樓的小客廳沖咖啡。

李韋婷跟了過去,看了一眼女兒的杯子,繼續嘮叨:「黑咖啡會刺激皮膚,你才多大,臉上的毛孔比我還粗,難怪找不到男朋友!你剛剛多沒禮貌,你這個林阿姨人脈廣,認識不少青年才俊,本來好心想幫你介紹,結果你好臉色也不給人家一個!」

「她認識人家,人家能看得起她?不過是個情婦,只有你肯和她來往。」

李韋婷動了氣:「什麼情婦不情婦!她是我一個舞團的好姐妹!她是運氣不好,認識艾杉爸爸認識得晚。」

母親是蔣少瑄永遠無法理解的人,她不明白她為何一邊咬牙切齒地咒罵圍在父親身邊的女人無恥,一邊毫無原則地和同是別人家庭破壞者的女人情同姐妹。

見女兒不再做聲,李韋婷乘勝追擊:「你也好好打扮打扮,天天這麼留着短髮、素麵朝天,白費了我遺傳給你的好臉蛋。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追求者遍及海陸空,做哪一行的都有,個個家底深厚……」

蔣少瑄覺得好笑:「那你為什麼單單選了我爸?」

李韋婷頓時氣短,狠狠剜了女兒一眼:「我不和他離婚,還不都是為了你!白眼狼,天天這麼和媽媽說話!」

蔣少瑄不想和媽媽吵架,退了一步:「非得叫我回來,你準備了什麼好菜?」

「今晚你們蔣家的人聚餐,你爸爸也去。」李韋婷甩了甩頭髮,「懶得和你計較,陪我挑衣服去。」

「我不去。」

「你傻呀你,跟你爸要錢要房要工作去!你才是他正經的女兒,你不多要點就便宜那些賤.人了!」

「……我不想去。」

蔣少瑄再反感,也到底沒拗過母親。

母女倆出門的時候,司機已經在門外等候多時。

李韋婷翻出化妝鏡,左照右照:「糟糕,絲巾的顏色和指甲油不搭。」

見女兒沒搭話,她繼續說:「你得學着點,女人每一個細節都要完美。」

蔣少瑄低頭看了看被自己修得很短的指甲,無言以對。

剛剛五十一的媽媽看上去還不到四十歲,雖然早已失去了年少時的青春逼人,歲月卻額外賦予了她優雅高貴,可有用么?讓她丈夫感興趣的女人從來不超過二十五歲。

蔣少瑄跟媽媽從小就不是很親。她十歲之前,李韋婷最愛聽初見面的人說「哎呦,你都有女兒啦!看起來還是小姑娘呢!」

如果不是為了拴住心猿意馬的丈夫,她恐怕不會肯二十四歲就生孩子。蔣少瑄很小的時候便發覺,自己是媽媽控制爸爸的砝碼。怕餵奶身材受損、怕睡不好覺皮膚變差,作為全職太太的媽媽從小便讓她喝奶粉跟保姆睡。

她還清楚地記得,六歲時得腦膜炎,媽媽在電話里對着正在外面鬼混的父親哭得梨花帶雨,說女兒有了三長兩短自己一定活不下去。可一聽說丈夫要來醫院探病,就立刻丟下高燒不退的自己,回家洗澡化妝挑首飾換新衣。

為了一個朝三暮四的男人不斷折騰自己,媽媽的人生真是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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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舞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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