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趙氏在內室轉醒,聽說生了個女兒不由得大喜,隨後得知田氏要將女兒抱去照料,情緒不免激動起來。

田氏是姨母,對自己自然是好的,可總架不住家裏人多,孫男娣女自不必說,那些有的沒的遠近親戚更是不知凡幾,尋常無事還要掐尖兒要強地爭出事來。

更何況田氏從未將隔輩人放在身邊照料,如此一來,女兒豈不成了眾矢之的。

阿阮勸道:「娘子不要太過憂心,老夫人也是為了娘子身子好,再怎麼也有老夫人護著呢!待出了月子,咱們自然還是要將小娘子接回來的。」

張苒被阿阮抱得不舒服,又沒法兒表達自己的意見,只能再次哇哇大哭。

趙氏忙叫她把女兒抱到身邊,看着女兒的小臉兒,眼淚成雙成對兒地往下掉。

「娘子莫哭,看月子裏壞了眼睛。」阿阮伺候月子已經是多年前的事兒了,那會兒她自己還只是個小丫頭,但還隱約記得這些規矩。

溫熱的淚落在張苒唇邊,讓她條件反射地吧嗒了一下嘴。

趙氏忙解開衣襟,要給女兒餵奶。

「娘子,乳母在外頭候着呢!」阿阮嚇了一跳,趕緊攔著。

趙氏卻執意如此,嘴上道:「囡囡剛生下來就要抱走,我且喂她一回,讓她記得親娘的味道。」

阿阮聽了這話,不好再攔,只得依了趙氏。

張苒好歹已經活了二十來年,心理上對吃奶着實有些抗拒,但趙氏對女兒一片慈母之心,剛才又哭得可憐,讓她實不忍拒絕,只得催眠自己,初乳最有營養,還能增加嬰兒的抵抗力,對自己大有好處……

趙氏見女兒吃得香甜,以手撫着她的背道:「囡囡可不要忘了娘親。」

次日一早,趙氏不等田氏那邊來人,便叫阿阮帶着乳母、丫頭,拿了孩子的一應用物送去老夫人屋裏。

她並不是個不知事的婦人,也明白田氏是為自己身子着想,若是不肯,顯得自己小氣疑心不說,怕是郎君心中也會生出芥蒂,已經多留了一夜,早晚都要送過去,何苦等人來催。

張苒被抱過去的時候睡得正香,於外物都渾然不覺,轉醒后就被乳母抱到了田氏跟前兒。

「老夫人,小娘子醒了。」

「才一晚上的功夫,眉眼越髮長開了,白白凈凈的真招人喜歡。」田氏自己只生了五個兒子,孫女們也都沒養在身邊,此時看到個小女嬰,倒也是喜歡。

張苒如今苦於生理因素,看什麼都不真切,全是些模模糊糊的影子。

只聽一旁有人問:「這便是三郎家剛生的小娘子?」

「是呢!」田氏笑眯眯地說,「昨個兒剛生,難為阿趙的年紀,我怕她月子裏操心將養不好,便先把孩子抱過來照看些日子。」

說話的人似乎是客,聽了這話忙誇道:「到底是老夫人知道體諒媳婦,老婦該好生學習才是。」

「你這話是寒磣我呢!」田氏與這人倒極熟稔,直道,「你是個有福有壽的人,今個兒正巧撞上了,倒要借你的口,給我們七娘添福添壽,起個好名兒來!」

張苒此時才知道,自己在這家排行第七。

一旁的丫頭們也都湊趣:「郭姥姥可得好生兒給起一個,不然老夫人可是不放您回去的。」

這位被稱作郭姥姥的倒也不推脫,細問了生辰和排行,笑着拍手道:「可巧眼前就有現成兒的,老夫人竟沒看出來,倒叫老婦得了個便宜。」

田氏問:「哪裏就有現成的了?」

張苒也側耳去聽,到底是自己今後要用的名字。

「小娘子正月初五生,老夫人今日的衣裳繡得正是五福捧壽,便先取這個福字。三房添女,又趕在年裏,正好是喜上加喜,再取這個喜字,便叫福喜可好?」

田氏略略思忖道:「這名字的確喜慶吉利,就怕她人小受不得這麼大的福氣,不過既然是從姥姥口中說出來的,有你的歲數壓着,想必是無礙的。」

說罷也高興起來,逗弄著張苒道:「七娘今後便喚作福喜了。」

張苒聞言如五雷轟頂,這悲催的名字,簡直像綠底兒紅花的棉被面,再喜慶都蓋不過土氣。若早知這樣,她拚死也要在趙氏腹內多留一日再出來。

新鮮出爐的沈福喜抵死不從,在乳母懷裏奮力掙扎,但用盡了吃奶的力氣,也只能做到揮手蹬腿罷了。

乳母卻道:「小娘子也喜歡這名字呢!」

沈福喜急得雙眼圓睜,不會說話沒人權啊,誰許你代表我的?

「瞧這烏溜溜的大眼睛,長大了一準兒是個美人兒!」

沈福喜撲騰得氣力耗盡,也知道自己怎麼做都是無用功,懨懨地往乳母懷裏一趴,任誰來逗弄都只裝死不動。

「孩子怕是累了,快抱下去歇著吧。」田氏發了話,乳母才將沈福喜抱了回去。

從此之後,沈福喜除了對名字偶然鬱悶外,基本過上了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

卻不知田氏頗對她稱奇,總忍不住與旁人念:「七小娘子倒是乖覺,也不大哭鬧,不管是餓了還是什麼,都知道咿咿呀呀喚人,我養了幾個兒子,還真沒遇到這樣的,難怪阿趙一心想要個閨女,可見真是貼心。」

如此三番,說得次數多了,再來的人便都想要見見這個貼心懂事的小娘子。

於是,沈福喜除了每日的吃喝拉撒睡,又添了一項任人參觀還要賣萌的任務。

沈三老爺和沈昱靖每日都來看她,只是直到擺滿月酒,都沒見過趙氏。

沈福喜免不得有些擔心,雖說之前不過才「一面之緣」,但趙氏那一腔母愛,讓她着實惦念。如今都已滿月還不見人來,想必是生產後身子不好,卻也不知到底怎麼樣了。

沈家七小娘子這宴滿月酒,擺得着實排場,除了至交親友,還請了許多姻親故舊、同僚好友。

二月初五這日,沈府上下收拾一新,田氏也穿了件新襕邊褙子。

一大早,阿阮在田氏面前回話,說趙氏身子尚未大好,大夫說如今天冷還不得出門,滿月酒是來不成了。

又說趙氏感念老夫人這一個月辛苦,今日家中大排筵宴,叫阿阮來伺候小娘子,也好讓老夫人歇歇氣兒,好生樂一樂。

其實沈福喜身邊自有乳母丫頭服侍,哪裏用得着田氏操心,但這是兒媳的孝心,她自然含笑應了。

這邊說話告一段落,巧雲見空忙稟:「老夫人,四郎來了。」

「快進來,在外頭凍壞了可怎麼好。」田氏一疊聲地說,「那熏籠挪近些,手爐腳爐都拿來。」

「阿婆。」沈昱靖帶着丫頭進來,先上前行禮,然後脫了外面大毛的衣裳坐下,捧着手爐暖了會兒手,才從乳母手中接過沈福喜逗弄。

沈福喜知道這是自己嫡親的哥哥,所以很給面子地沖他咧嘴傻笑。

「你今日來得這樣早。」田氏笑眯眯地看着孫子孫女,「可去見過你阿娘了?」

「見過了,阿娘讓我過來給阿婆請安。」沈昱靖又指著身後的丫頭道,「這是我屋裏的菡彤,還算老實穩重,因今日我要跟着爹爹在前面待客,特意將她帶來,好在妹妹身邊照料一二。」

「哎呦呦,這是怎麼話兒說的,七娘在老太太身邊還缺了人照顧不成,弟妹和四郎都這樣巴巴兒地送人過來伺候。」

還不等田氏說話,旁邊一個身着窄袖羅衫半長褙子的婦人搶先開了口。

沈福喜最近常見到這個婦人,聽大家都叫她四娘子,想來應該是四嬸娘,可這人說話總是挑三拈四,此時又當面給晚輩下不來台,實在沒有長輩該有的尊重。

沈昱靖卻也不慌不忙,手裏依舊穩穩抱着妹子,笑着說:「四嬸常在阿婆身邊,自然比我們知得多見得多,如何反倒不明白這個道理。阿婆身邊的人再多,我們做晚輩的也要來孝敬伺候的,與阿婆這裏多少人什麼相干?今天是妹妹的好日子,我和母親不能前來,自然要派身邊妥當之人前來幫襯。」

田氏聽得連連點頭,道:「四郎果然是長大了,越來越懂事,你的孝心阿婆明白,快跟你阿爹去前面招待客人吧。」

四娘子這才撇撇嘴,不再開口。

沈昱靖將妹子遞給乳母,轉身對菡彤交代:「今日府里人多雜亂,你只管守在妹妹身邊,旁的一概不與你相干。」

沈福喜見他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板著一張小臉,交代起人來倒是似模似樣,忍不住伸手去戳他的臉頰,想看他破功的模樣。

乳母唬了一跳,趕緊要將她的手抓回來。

沈昱靖不以為杵,反倒高興,就勢在胖乎乎的小手上親了一口道:「滿月禮早就給你備好了,你倒急着來討不成?」

說罷從懷裏掏出塊拴着絲絛的白玉,看着瑩瑩潤潤、價值不菲的模樣。

他小心翼翼地把玉佩給沈福喜系在頸上,又交代乳母:「捂暖了再給她擱進懷裏,俗話說好玉養人,又擋災避禍,這是我特地去佛前求了開光的,給她好生兒戴着。」

沈福喜見小哥哥這樣體貼,心裏感激得不行,忘了自己還不能「口吐人言」,張嘴沖沈昱靖咿咿呀呀半天,最後只吐出一堆口水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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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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