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他表情霎時回復冷漠。「你該懂。」
「不,我不懂。」蘇柳紅挑明著問:「你是在暗示我不要和卜紹曦的感情進展得太快?」
「進展?你已經接受他了?」他面上的冷然彷彿含着某著失望的成分。
是她會錯意了嗎?
「是的。」一說完,她輕快地打開門,刻意忽略他臉上登時蒙上的灰澀。
她的感情世界不需要他人過問,即使是她的老闆也不行。而在尚未弄清楚水雲揚的心思和意圖之前,兩人最好保持安全的距離,以免害自己傷心又傷神。
世貿展覽會場的佈置工作持續了三天。三天以來,蘇柳紅每天早上到公司打完卡就立即趕過來,直到所有的人都走光了才離開。
對一個完全沒有這方面經驗的人來說,這不啻是個高難度的大考驗。她請教過許多前輩和學長,也參考了大量的書籍,只求能把工作順利完成。
「不用這麼拚命的。」公司商企部副理,也是大夥口中的老大姊陳玉莉款步從另個攤位走來。她先遞給蘇柳紅一瓶鮮榨的葡萄柚汁,接着說:「像這種固定產品的展出,每年在北、中、南都要舉辦個好幾次,大家煩都煩死了,誰理?只有你才會拿它當了不起的大事看待。總經理也真是的,把沒人要做的工作丟給你,分明故意操你嘛。」
「當一天和尚敲一天鐘。」蘇柳紅遲疑了下,才將果汁湊近嘴邊。她和陳玉莉在公司只見過一次面,連點頭之交都談不上,她這會竟然這麼熱心跑來看自己為一件芝麻綠豆小的事情弄得灰頭土臉,動機未免令人好奇。
「喲,你還真看得開,換作是我,我一定不理的。」陳玉莉隨手把喝光的空果汁瓶擱在她剛辛苦佈置完成的紙柜上,舔了舔艷紅的嘴唇,「堂堂一個總經理秘書被派來做小妹的工作,還這麼甘之如飴,難怪老總擺明了吃定你。」
「他是給我磨練的機會。」這女人真長舌,專程跑來說這些五四三,除了妨礙她工作,一點忙也幫不上。
「磨練?噯喲,你真的很好欺負耶。」紅艷艷的蔻丹朝她肩膀指過來,直接戳向她薄衫內的肌膚。
嗄!好痛。蘇柳紅趕緊往旁邊閃。
「副理不會是剛好路過這裏吧?」有事就請快滾。
「對哦,」陳玉莉煞有介事的驚呼一聲,「我還在等個朋友下班呢。」眼看自己的搧風點火,似乎收不到預期效果,她怏怏的擺擺手,「繼續你的偉大工程吧,乖乖女,不打擾了。」
見她沒入另一個攤位後方,蘇柳紅趕緊把那果汁瓶丟進前面的垃圾桶。
今天就到此為止吧,嘿,十點十五分了,難怪餓得前胸貼後背,快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去。
念頭剛轉過,豐盛可口的消夜已經出現在眼前。
「你果然還在這裏。」卜紹曦穿着一身乳白色休閑服,十分俊逸地迎面走來。
「雲揚太過分了,這樣虐待你,明天我就到公司找他理論。」
「多謝關心,但你可千萬別害我丟了飯碗。」蘇柳紅也以熱誠的微笑歡迎他。
這位身價不凡,出手闊綽又長得帥氣十足的小開,是她尚未找到真命天子前的最佳玩伴。
卜紹儀透露他平均三個月甩掉一個馬子,以此推算,她仍有兩個月又二十一天的恩寵期,以她的超缺乏耐心,也夠玩的了。
「擔心什麼?他敢開除你,我馬上給你一張終身飯票。」卜紹曦一本正經的說。
「是你說的哦,到時可別臨時反悔,害我流落街頭,三餐不繼。」她咬着下唇咯咯地笑,拋給他一記魅力無窮的媚眼。
「我哪捨得啊。」他情不自禁地忽然一手托住她的後腦勺,在她嫣頰用力啄了一口。
嘿,公共場所,又是工作場合,他居然這麼肆無忌憚。
好在手機適時響起,讓她免於被蜚短流長。「對不起,我接個電話。」忙從他臂彎中掙脫,她自皮包里找出手機。「喂,哪位?」
「水雲揚。」他的聲音永遠低沉得不帶絲毫感情。「你還在世貿?」
「是。」這麼晚還Call她,莫非要送消夜來慰勞她?「總經理有什麼指示?」
「再十分鐘,有位廣告設計師會過去,你可以等他一下嗎?」
老天,都幾點了?!瞪着沒等她回應就被切斷通話的手機,蘇柳紅有一股衝動,想把它給砸了。
「怎麼,看你臉色不太好?」卜紹曦摩挲着她白晰的手背,柔聲問。
「很抱歉,今晚不能陪你了。」她把手抽了回來。「水雲揚要我等一個廣告設計師過來,恐怕又得花些時間跟他討論公務,你先請回吧。」
「開什麼玩笑,都十點多了,他還不放過你?」他的少爺脾氣說來就來,「我現在就打電話質問他懂不懂勞基法。」
「他人還在辦公室,你不妨直接去找他,必要的話,幫我狠狠捶他幾拳。」不支開他,她根本沒辦法工作。
「不行,我要先罵他幾句才能消火。」為了表現他很有氣魄,卜紹曦立即打了一通電話給水雲揚,沒想到他竟然也要他到辦公室去。
他無奈的看向蘇柳紅,「你等我,我馬上回來。」
范定岳就是那位廣告設計師。以一個畫匠出身的廣告人而言,他渾身散發的藝術氣息頗令人激賞。
修長的身材,不算英俊但很有個性的面孔,長發齊肩,配上簡單的手染衣褲,整個人既有書卷味又顯得狂狷。
「你好。」非常準時,十分鐘,一秒都不差。蘇柳紅最欣賞這種人了。「我姓蘇。」
范定岳正眼都沒瞧她一眼,直接走到攤位前,皺着眉望着裏頭所有的佈置。
過了約莫三分鐘,他才慍慍的開口,「把這些綵帶和壁紙統統拆掉。」
「可……」蘇柳紅面有難色,「這花了我三個工作天,以及——」
話猶未完,他粗魯的塞了一袋熱騰騰的魷魚羹及小菜到她懷裏,「把消夜吃了,我們開始幹活。」
這一說,她才發現兩肘已被燙得泛紅,趕緊把袋子放下來。
「謝謝你。」
「你們老總要我帶來的。」范定岳轉頭撇向紙櫃,眉頭皺得更緊了。「這怎麼回事?」
蘇柳紅不明所以,循着他的視線望過去。老天爺,那不是剛剛陳玉莉放果汁瓶的地方嗎?幾時招來了一大群螞蟻的?
「對不起,對不起,我馬上擦乾淨。」她匆匆忙忙奔到雜物間拿了塊抹布,再奔回來時,那群令人怵目驚心的螞蟻雄兵居然已消失得一隻不剩。
十成十是他的傑作,而他卻啥話也不說,害她跑來跑去,瞎忙一通。
「你是要繼續站在那兒發楞,還是要儘快把東西吃一吃?我可沒時間陪你耗通宵。」范定岳的手腳很快,破壞力更強,三兩下,她辛辛苦苦勉強弄出來的成果就被他摧毀殆盡。
蘇柳紅哪還有胃口,跟在他後頭像小跟班一樣,所有的看法和意見完全不被採用,只能負責清理並善後。
水雲揚一定來過現場,並且對她的能力打上了大,才會不由分說,就派這麼個蠻橫無禮的凶神惡煞來。
她原本滿懷的信心,瞬間被打入冰窖。明天到公司就遞辭職信,這樣的待遇教人太難堪了。
「紅色還是橘色?」范定岳沒頭沒腦的舉起兩塊板子,要她從中選一塊。
她壓根沒搞清狀況,根據直覺回答,「紅的。」
「有眼光。」他定定的凝視她好一會,嘴角極不容易地擠出一朵不算好看的笑容。
是、是嗎?蘇柳紅的笑比哭還難看。
那晚他們一直工作到快午夜一點,中心的工作人員來催過好幾次之後,范定岳才特別恩准她可以先行離去。
「我跟你一道走好了。」他拿着自己帶來的工具,不經同意就拉着她往出口處走去。
蘇柳紅甩不開他,只好讓他拖着走。她不僅餓得前胸貼後背,還累得四肢無力,精神委靡。
「我騎機車。」她的小綿羊還孤孤單單的等候着她下班呢。
「你這樣子怎麼能騎車。」不容分說,他逼着她坐上他的Megane。
「你想綁架我?」哪有人這麼霸道的。唉,好累,一坐上車,她幾乎要闔上雙眼。
「說勾引比較有戲劇張力。」他陰陰地一笑。
蘇柳紅完全不記得,她是怎樣傻呼呼地隨着他回到他的住處,躺上他房裏唯一的一張床上,然後一覺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