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湖龍王(上)

6湖龍王(上)

兩岸花柳全依水,一路樓台直到山。

白日瘦西湖,水碧如玉,窈窕曲折,清秀婉麗,猶如一幅山水畫卷,既有天然景色,又有揚州獨特風格園林建築,風光旖旎多姿,而一年四時八節,風晨月夕,又使她幻化出無窮天然意趣。

「爹爹,每一年瘦西湖都有花燈看嗎?」趴林海肩膀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瞅著沿岸美景並彩燈蘭禎開口問。

「有,每年都有花燈看,不過今年花燈多漂亮。」林海笑著回道。

自周歲禮后林海有感女兒世諸多束縛,但凡輪到休沐日必帶女兒出門游賞風光,其中流連多要數瘦西湖。江南文風鼎盛,人文薈萃,不多久,林大人愛女之名同僚文士中傳開,倒是為他形象抹上一層柔和色彩。

不管如何,關愛妻女男人做事不會太絕,一時間不光是鹽商們心中有了盼頭,連鹽政惠大人面對林海臉上笑意多了兩分真心,試探什麼還會有卻不會太過防備了。

林海未成年便失怙,祖輩人脈關係雖,卻也與母親過了幾年艱難日子,直到十八歲科舉高中探花入了翰林院做編修生活才好起來,之後成親,喪母丁憂,歷時七年,才被聖人欽命為揚州鹽課御史。他並非只讀詩書不懂庶務迂腐之人,只是聖人之下幾位皇子已漸漸嶄露頭角,有了爭儲之勢,他與父親兩代皆受當今恩佑,只想報效皇恩,因此一路南下就職並未過多與江南任職同年友人往來,深怕捲入是非,多少帶了點孤臣之象,也使得揚州一干官員對他明面奉迎暗裡戒備。

直到第二年蘭禎誕生,觀察了林家一年鹽商和官場老狐狸們才放心,覺得林海不過是個秉持君子之交淡如水、愛妻女如命人,不錯。太過耿直人,沒有情義人,沒有文才人,是不適合這江南官場。

與同僚相處日益融洽,公務進展愈發順利,林海感嘆之餘對小蘭禎是百依百順,覺得她真是自己小福星,他固然不肯捲入皇權爭鬥,但也不想成了政治傾軋較量炮灰。

賈敏與官場夫人們往來宴會感受加明顯,大家見面說話親熱了許多,每個都拿她打趣,這女兒到底得多可愛才讓他們夫妻疼成那樣子?

賈敏相貌偏清麗嫵媚,性子卻極伶俐,能言善道。面對眾人打趣,大大方方地說起林家歷代子嗣單薄,夫妻兩人為了子嗣問題憂心多年,女兒得來不易,自然心肝寶貝地疼。說著又笑話回去,「你們家難道不是將女兒捂得緊緊地疼著,偏來笑話我家?」

鹽政惠大人夫人黃氏聽了大為贊同:「都說女兒要嬌養,可不正是如此。」她生了兩個女兒,一個嫁進了江南織造甄家,成了當今甄妃侄兒媳婦,一個到了相看親事豆蔻之齡,膝下兒子不過是抱養來庶子,教養雖也心,到底不如兩個親生女兒般如珠如寶地疼。

「只沒一個父親三天兩頭帶女兒出門遊玩罷。」揚州通判阮夫人有些言笑無忌,「等林姑娘大了說親家,林大人可別心痛難捨。」

因太子忌憚甄妃九皇子日漸勢大,加之有意插手江南這邊錢糧,便為屬下門人尋了幾個缺,安插了人,阮通判便是其中一個。故而阮夫人揚州貴婦圈子裡與人往來應酬頗不客氣,大家心知肚明,不是太過話瞧太子殿下份上便也忍了。

「兒女都是父母骨血心頭肉,兒子留身邊,女兒卻是要嫁出去,哪個能舍?不過為了她好,多打算些罷了。」賈敏淡淡地,也不去計較她話里話外意思,「我家老爺如今拿女兒當哥兒養呢,說什麼男女七歲不同席,女兒大了要學各種規矩,輕易不得出門,不如趁這會兒年紀小,多讓她見識些。」

說起這個賈敏也很無奈,她同樣疼愛女兒,幾次攔著不過怕外人嚼舌,傷了女兒名聲,否則依她一番慈母心懷定是女兒愛什麼給什麼。「老天好容易恩賜了我們夫妻這麼個女兒,我倒要多帶她往佛寺庵堂多拜幾次呢。」

「林夫人說理。」幾句話說得與會夫人們心悅誠服,她們都是女兒身,可不是從小到大拘束於閨閣之中,嫁人後好些,卻也俗務纏身,逢年過節能有個閑暇到寺觀上香已是難得了。

說起這個,不免說到即將到來上元夜盛事,都說要去湊這個熱鬧。

正月十五乃當今寵妃甄氏壽辰,甄氏育有一子,諸皇子中行九,如今已到志學之年,聖上有意抬舉,便命他帶了賞賜諭旨給甄家。

甄家把持江南織造多年,兒女皆聯姻勛貴高門,對江南官場影響力巨大,眼看甄妃得寵,九皇子就要指婚,入朝辦差,一旦勢成,豈非永世潑天富貴?!接到聖人命甄家給甄妃賀壽諭旨后便靈機一動,傾家族之力,蘇州、杭州、揚州三處辦起花燈,為甄妃九皇子造勢。

揚州知府鍾楚元元配夫人正是甄妃堂妹,可惜生了個兒子后不久病逝,后娶繼室姓周,據說與四皇子側妃周氏也是堂姐妹關係。四皇子是當今第二任皇后養子,生母只是個貴人,可惜生母養母皆喪,宮中有流言說四皇子命硬克親,聖人雖沒表示出不喜卻也待他甚淡。四皇子也清楚自身處境,除了聖人交待差事一絲不苟地完成,素日行事恭謙低調,內斂自律。林海不知鍾楚元是否四皇子一派,卻這次燈會中看出了他對甄家交待下來事很是心力。

揚州大官,肥缺,都與甄家有關係,別說其他可舉薦、捐買微末官吏了。看清了形勢,林海不由對未來生出一抹憂慮,如果聖人對江南官場失去控制,自己還能否功成身退?想到這裡,他決定以後上呈密折時候除了鹽政鹽稅,江南官場上一些事也要隱晦地寫上幾筆。

金烏未墜,整個瘦西湖上已蕩舟無數,花舫上歌舞昇平,唱喝之聲,隨風遠揚。

林海震驚甄家勢力,到了這日卻也攜嬌妻愛女蕩舟瘦西湖,賞起美景花燈,也才有了開頭那一問一答。

紅丸西下,霞光如綺,水波瀲灧,沿岸美景變得格外嫵媚,令人心迷神馳。臨水紅霞,長堤春柳,四橋煙雨,水雲勝概,白塔晴雲,石壁流淙,春流畫舫,萬松疊翠……時值寒冬方過,春意初露,占揚州芳華瓊花芍藥雖未盛開,應春而至廣玉蘭卻不吝於濃綠中冒出雪蕾,且有垂柳如絲,拂風和水,補足了清雅。

夾岸花燈或懸挂於樹上,或立於地上,或浮於水面,有亭台、禽、魚、蟲、花卉等造型,又有玉片、琉璃、牛角、鏤銅、絹紗、竹木、絲穗、羽毛、貝殼等不同材料,經彩扎、裱糊、編結、刺繡、雕刻,再匠心獨運地配以剪紙、書畫、詩詞等裝飾,風格比之京城大氣端美多了幾分文雅風流。

乖乖趴父親懷裡,頂著小腦袋賞景蘭禎於湖光中微微眯起眼睛看著倒退著一樹楊柳上掛滿了甜瓜大小宮燈,有四方、六方、八角、圓珠、花籃、方勝、雙魚、葫蘆、盤長、艾葉……晚風中搖曳著,如海上明珠,光華絢爛。這樣繁華奢靡比上一世她陪乾隆南巡,還猶有過之。這甄家真是權傾江南,聖寵不衰啊。

「可是睏了?」

「沒有。」蘭禎認真地說道:「此景並非時時有,女兒要仔細記住,將來畫出來給弟弟妹妹看。」無論是現代還是古代花燈她都見識過,不曾體會是如此古香古色燈會與瘦西湖夜景結合后幽麗通玄。

不似人間景象。

不過兩歲孩兒,平日里見過自己為她畫嬉戲圖,便也知道要留美景予將來弟妹共賞,實乖巧可愛。林海忍不住抱緊了她,「這個交給父親來做,蘭兒興兒玩就好」。

賈敏含笑看著他們父女,手忍不住輕覆腹上,已經四個月了,懷相極好沒有半點不適,希望天從人願生一個男孩,蘭兒大了也有個倚靠……

船兒行到月觀,剛好是皓月東升之時。皎潔月光、地上湖光與燈光將夜空映照得分外澄明,幾縷流雲彷彿染了藍墨瑩彩,又憑添了幾許幽婉。

觀中有不少達官貴人沏茶賞月,幾個少年憑欄而立,指著空中水中交相輝映兩個月亮,說什麼「月來滿地水,雲起一天山」之類話語,倒把那靜謐寧遠美妙意境破壞了幾分。林海不願去湊那份熱鬧,只令下人將船稍停,賞一會兒月色就走。

蘭禎看著霜華湖粼連成一片天光,雲影山影好似罩著薄紗魅影,於遠遠近近如星辰般燈火里,搖曳著多身姿,覺得似乎少了什麼——

「花香!」雲破月來花弄影,荷花池畔水生香,如此良辰美景,怎可少了那暗送花香。

「哪來花香。」賈敏笑著摟過蘭禎軟軟小身子,深怕湖風寒涼問道:「可冷?」

蘭禎搖了搖頭,小手地指著遠處水面,「有花香,那裡。」

林海賈敏舉目看了一會兒,只見遠遠水面波瀾輕泛,水花帶著霜華化作朵朵玉雪似廣玉蘭。廣玉蘭玉蘭花中屬名貴品種,葉大濃綠,花似蓮荷,花香馥郁,久遠傳說里還有著龍女花之稱,富貴人家暖房裡也多有種植,此時出現並未奇怪。讓他們訝異是女兒鼻子靈敏異常,這麼遠便聞出了水中花香。加玄幻是那廣玉蘭隨著粼光閃動竟越來越多,大有將整個湖面堆成花海趨勢……

管歷朝歷代都有不少玄異之事流傳,畢竟目睹人少,人生頭一遭碰上,林海和賈敏都有些不知所措,面面相視,不是幻覺?

「這些花是哪裡來?好美啊。」蘭禎心中驚奇不下於他們,她可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心想事成本事。多也不過趁人未注意將空間里花灑散出來,不過,她不是還未動手么?

林海畢竟為官多年見識多些,很定下神,側眼望了下月觀,見裡頭文人雅士依舊品茗談笑,似乎未察覺到眼前這一幕不由心中詫異不已。他摸摸女兒頭上小包包,微笑道:「是很美。」

月夜下瘦西湖,清波泛玉蘭,這樣美景人生幾回得見。即便有異,也不是壞事吧……林海博通雜學,知道身帶業障或殺伐煞氣妖怪出現必不能如此氣宇清朗,蓋因他們受天地正氣壓制,就算能幻化出美妙皮相,周遭環境也會有陰森晦澀之處。

咦?蘭禎一怔,發現花海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艘綵船,正慢慢朝這裡駛來,心神猛地一跳,下意識地望夜空一看,月明星稀啊,這是……龍氣?

不是真龍蒞臨哪裡能牽動她神魂里鳳凰雀躍得蹦出來?!這反應比遇上凡間真命天子還要劇烈。

水香襲面,林海賈敏乃世家名門出身,聞出那船是千年難得香木所造,再看船上艙房,仙芝海魚雕花隔板,琉璃支窗,薄紗軟煙,門綴珊瑚珠簾,檐懸五彩宮燈,旌旗飛揚,一派彩綉輝煌,十分地富貴典雅,可見主人來歷不凡。

有兩個穿著彩緞宮妝侍兒撩起珠簾,一位穿著玳瑁紋袍中年男子出來行禮道:「我家主子有請貴人移船一敘。」

林海回過神來,揖了一禮道:「素未相識,不敢打擾。」

話音方落,另一溫和又內蘊威嚴聲音已然響起:「澴有事相求,冒昧相見,請勿見怪。」

林海賈敏只覺眼前一閃,一位身穿藍底紫紅濤水紋錦袍男子出現了自己船上,微嚇了一跳,但見來人黑髮白膚長眉深目說不出地清俊威儀,不似草莽惡人,才把那提防去了兩分,客氣道:「先生請上坐。」

「多謝。」男子徐應著,黑矅石般深邃眼睛移向林海身邊賈敏和蘭禎。

「失禮了。」賈敏欲帶蘭禎避往艙房,男子阻道:「且慢。」

一個閃身到了蘭禎跟前,深邃眼睛仔細打量,許久方斂下那又驚又喜光芒,嘆道:「好個仙根惠質,可願擺脫凡塵與我到那洞天福地修行?」

蘭禎一驚之後鎮定下來,秀長瑞鳳眼瞟向旁邊緊張萬分林海賈敏,認真回道:「蘭禎不想離開爹爹娘親。」

月光下,小人兒臉蛋晶瑩粉嫩,眉目如畫,秀色天成,林海心中又是喜歡又是不安,忙跟著說道:「小女福薄怕做不得那神仙中人——」賈敏是將女兒攬回自己身邊,生怕被搶了去。

男子輕笑,指著蘭禎道:「什麼福薄,此女福祿之旺天下少有。你家得了這個人兒,十世富貴也可保得。」

林海心頭一驚,口中卻道:「管她好不好也是我林如海女兒,我自我之力保她一世安康喜樂,什麼超凡脫俗累世富貴之言先生請勿再提。」

「好,好,如此我愈加放心了。」男子聽了這話加愉悅,伸掌空中一托,一個半尺長玉球倏然出現,蘭禎凝目看去,只見那玉球水綠瑩潤毫無瑕疵,中有霞光繚繞呈紫橙兩色,玉球之中彷彿蘊藏著另一股龍氣……她不由望向那自稱「澴」男子。

澴從頭到尾沒有錯過蘭禎絲毫表情,見她關注龍珠,又看向自己,心知沒有找錯人,眼底神色愈發柔和,將龍珠送到蘭禎面前,說道:「我乃此湖龍王,知今晚有龍族貴人蒞臨可解一難,遂尋覓而至。爾與我族機緣不淺,請代為妥善處理此珠。」

珠?這是龍珠?

「要是我摔壞了怎麼辦?」蘭禎情不自禁地抱過龍珠,一來龍珠實太過漂亮,超過她見過所有寶石晶玉,二來龍珠散發出來水精之氣很吸引她。

「此珠已其用。」澴微微一笑,又拿出一個材質類似珊瑚雕花鐲子親自套到蘭禎手上。鐲子沒什麼重量,一到手腕就自動縮小到合適尺寸。「此物予你防身,裡面物件拿去玩耍。」

那鐲子通身為粉綠色,翠纏枝,間有顏色深淺不一粉色花兒,有初露花蕾,含苞待放,嬌艷盛放……款式清雅浪漫,很適合女孩子戴。

「謝謝。」蘭禎很是喜歡,下意識地神識一掃,發現鐲子並非單單防身寶器,它還是一隻空間手鐲,雖然空間不大,只有百來坪方。裡面東西很多,蟬翼似薄紗、流光彩緞,一套十二件紅琥珀盤,拳頭大夜明珠、拇指大黑珍珠、藍珍珠……各式各樣玉釧玉璧玉環、珊瑚雕牡丹花盆景、玉蘭花小盆景,珊瑚樹,顏色不一珊瑚珠子……還有很多不曾見過靈果。

好東西呀!尤其後一樣,得她心意。蘭禎眨了眨眼,抱著龍珠朝澴甜甜一笑,「放心,我會護著,保它一世安穩。」

從接過龍珠她就知道珠里蘊養著一細弱龍魂,對於湖龍王說什麼她可解他一難,心中也就有底了!她有玉蘭樹留下傳承,對一些上古神獸知道多些,比如龍鳳麒麟本身並沒有其他妖怪所具備妖丹,蓋因它們肉身骨血能量龐大與堅不可摧,它們元神是秉天地陽氣而生,剋制一切邪魔陰物,又得天地鍾愛,出生便有天賦傳承,不須名師也能習得強悍術法。

不過,天地造物有得必有失,這些上古神獸得了旁人難及力量本領生育上卻頗為艱難,孕育一顆蛋要耗費父母雙方龐大靈力,且剛出生神獸並無防身本事,易遭窺伺,引來災劫。不說龍和麒麟並無再生本事,就連號稱可槃涅重生鳳凰,幼小之時也是沒有足夠靈力發揮這一技能。

肉身一毀,便大道難證。而失了肉身元神,那純粹強大靈識難保存,一旦被別有用心之人得到,或用之鎮魘妖魔鬼怪或將之煉成器靈,不一而足。且神獸元神與人不同,並無三魂六魄之說,倘若受污損傷,一般天材地寶也難以對它產生修復效用,只能漫長歲月中靠自身毅力慢慢恢復。當然,就算元神恢復了,也只能選擇靈修或者重生投胎修鍊,永遠無法回到原來身份了。

所以龍珠什麼,不過是龍憑著喜好找來具有特殊靈氣玉石日日含於喉中打磨滋養,有做為貼身信物,有將它做為攻擊靈器……有則將它琢磨成關鍵時刻保持元神不散容器,就如蘭禎懷中這顆龍珠。

裡面龍魂並未受污或毀傷,它只是太弱小了,相對於面前湖龍王,它就像個剛出生嬰兒。

蘭禎想起了未投胎前去往姑蘇路上聽到那幾個關於龍故事。不知龍珠里龍魂是不是那條倒霉摧,受了重傷后被人活吃了小龍。

澴對她含笑點了下頭,又朝林海動了動唇,同來時一般,倏然消失。

林海怔當場,賈敏卻拉著蘭禎左看右看,又檢查了她手腕鐲子和懷裡龍珠,發現沒什麼問題,才隱含憂慮地對林海道:「這人自稱湖龍王也不知是真是假,他將這珠子留給蘭兒不會還打著什麼主意罷?」

顯然還記得他一開始就誘拐女兒跟他修行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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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聊齋之世外仙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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