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他們表面看來風光,背地裏其實卻艱幸無比,夫妻倆半年來起早貪黑,累得每天睡不到三個時辰。他這樣就算了,反正他吃苦吃慣了,可他向來嬌生慣養的小妻子硬是不示弱,很快學會織榆次大布的技巧,還絞盡腦汁進行改良,帶着張大嫂和幾十個織娘,沒日沒夜地為布莊趕工,她都累壞了!

「我不累啦,等新來的那批織娘都上手了,我就可以不用這麼忙了。」

她累,他又何嘗不是?她疼惜地撫過他有些消瘦的臉龐,他要學的東西不會比她少,只比她更多。

他親吻她的雙手,唯一安慰的是,這雙手仍如往日般白皙細嫩。

「張大嫂說,就是因為你很忙,身子太勞累,孩子才懷不上的。」全佑福不滿的咕噥。

裴若衣巴了他腦袋一下,白嫩臉蛋紅透了。「不要臉,竟拿這種事去問張大嫂,你羞不羞?」

「我不管,從今天起,你不準再去織坊,好好給我在家休息。這麼漂亮的新家,買來后,你好好看過嗎?還不如原來的四合院呢。」她把四合院弄得多溫馨,多舒適?男人更哀怨了,「對我也是,好像做生意比我更重要呢,我寧原不賺那麼多錢,也不想你這麼勞累。」

裴若衣默聲。他不說,她還真沒想到他會這麼哀怨……但這可不行,什麼能比他、比他們的家更重要呢?當然沒有!

「我知道了。」她溫柔地撫摸他線條剛硬的臉,「以後我會以你為中心的。」

「那……趕快來睡覺。」他可急了,一雙大手毫不笨拙地為妻子解扣子。

「臭大牛,你幹什麼?睡覺就睡覺,你解我衣服做什麼?」裴若衣又急又羞,猛推丈夫的手。這人,最近越來越會歪纏了,沒個正經。

「睡覺啊,不脫衣服怎麼睡覺?」好不容易偷來的空閑,他不能就這麼白白浪費了。

「你……不許啦,誰要和你做那事,住手……住手……」眼看陣地就要失陷,小丫鬟的適時出現解救了她。

「爺、夫人,外面有貴客找,說是夫人的故人,尋了好久才找來的。」小丫鬟隔着房門通報。

故人?

裴若衣是一臉茫然,全佑福則蹙緊了濃眉。

「讓他去客廳等,奉上碧螺春,說我和爺這就來。」她把丈夫推開,羞瞟他一眼,把解開的扣子扣回去,攏攏發,準備去瞧瞧這位故人。

全佑福雙拳握緊,垂在身側,突然而來不好的預感讓他心慌。

夫妻倆相攜進客廳,裴若衣上下打量這位故人。

只見這位年輕婦人,穿着一件金紗緞短羅裳,湖綠色水紗長裙,左手戴翠鐲,右手兩顆寶石戒指,梳着抓髻,斜插鳳釵,雖然不很漂亮,但面容清秀。

她一見裴若衣,就急急立起身,匆忙迎上前,眼中含着淚水。

裴若衣越看她越眼熟,直到婦人跪地,她才驚叫一聲,「閱琴?你是閱琴?」

「是的,小姐,我是閱琴,我找得你好辛苦啊!」

【第十章】

兩個月後徐揚官道

馬車一路向南,舒適空暢的馬車裏坐着兩位貴婦,一位氣質優雅、美貌無雙,一位清秀沖和,很有富貴人家內眷的身態,而坐在車頭充當馬夫的男人,雖身着上好衣料縫製的錦袍,但面色黝黑,身骨粗壯,掩不住一身的草莽之氣。

這正是南下揚州的全佑福夫妻和閱琴。

車內兩個女人的表情有些奇怪,裴若衣是盡量裝作不在意,一會兒垂頭為夫君綉新的帕子,一會兒微微探出粉頸,打量窗外風景。

閱琴則始終觀察着她的臉色,一副有話要說又不敢說的模樣。她清清嗓子,終於還是忍不住了。

「小姐,閱琴說的事兒,你考慮得怎麼樣了?這揚州府轉眼就要到了,你得拿定主意啊,我怕我家少……」她一頓,硬拗過來,「我怕許品少爺這會子就在一里地外的別館里等著接你了,我--」

裴若衣冷然打斷她的話,「閱琴,除了來揚州接回我家人的骨灰,我不知道還有什麼事值得我留下,你說的那件事,根本不可能。」

見小姐態度斷然,閱琴急了,又顧忌外面的全佑福,她只得坐到小姐身邊來,壓低聲量,「小姐,許品少爺從來沒對你變心過,當年是他爹見裴家被抄家后,苦勸他不聽,他爹用藥迷昏他,才把他帶來揚州的,他絕對不是負心拋棄你,這點我可以作證!」

「這件事你已經說過很多遍了,我知道又能怎樣?」裴若衣有些奇怪地看她,「我記得當時你也反對我與他來往,為什麼現在又這麼替他說話?」

閱琴一時無法答話,默默垂頭。

「小姐,奴婢始終記得你的大恩,若不是你給奴婢銀子遣奴婢離開裴府,奴婢早就餓死在街頭了。我一聽說老爺少爺們被腰斬午門,就顧了人去收屍,沒想到那些官差恁地可惡,一具屍身就要銀一百兩。

就在奴婢走投無路的時候,許品少爺恰巧趕來,他也是念著小姐才來京城的,他花了錢上下疏通,才把屍身買下,但衙門不許把屍身帶走,我們只得就地火化,若不是愛小姐,許品少爺幹嘛要跑到京城,代小姐收屍?」

「你們這樣做,我很感謝,我會把錢還他,並一輩子都感激他。」

「可是……他要的不單單是你的感激啊!」閱琴苦笑。「小姐,他為了你,不惜反抗他父親,硬是把正妻的位置留下,就算現在有了幾房妾,也是許老爺硬逼他娶下的,你還不明白他的心意嗎?他一聽說你的消息,就打發我去接你,他說過,雖然你已嫁做他人婦,他不會在意,只要你……」

「住嘴!」裴若衣輕斥道,「我絕對不會背離我的夫君,他有恩於我,我發過誓,今生永不離開他。這種話在我面前說說就算了,若被我夫君知道,別怪我不念曾經的主僕情分!」

「小姐……」閱琴暗急。

「閱琴你又是何苦呢?這樣撮合我,你心裏不苦嗎?」

「小姐,你……」

「你以為我看不出你已經嫁給許品了嗎?」裴若衣挑眉,看她的眼光有一絲憐憫。「既然愛他,就不要讓自己陷入這麼可憐的境地。我與他,就算有過緣分,現在也結束了。我絕不做對不起我夫君的事。這事到此為止,我不想讓大牛知道,他心會不舒坦。」

她態度堅決,揚起手中已然綉好大半的絹帕,滿意地微眯眼,嘴角含笑。帕子上威風霸氣的金色老虎很襯她的夫君呢!

閱琴見她滿臉幸福的表情,忍不住向車頭方向看了一眼。實在想不透,那種粗魯可怕的莽漢,是哪一點能配得上優秀出眾的小姐?!

就算他現在有了點錢吧,再有錢,能比得過累富三代、號稱江浙第一富豪的許家嗎?

他們不配,他們實在太不配了!

而車外的全佑福,早已把兩人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他牽唇,微微苦笑。

妻子的話,讓他又是心痛、又是安慰。

這件事你已經說過很多遍了,我知道又能怎樣?

我絕對不會背離我的夫君,他有恩於我,我發過誓,今生永不離開他。

她說得好不得已,她發誓不背離他,也只是因為他有恩於她……

全佑福斂下眸,陷入深思。

住在妻子前任情人華麗巍峨的宅邸是什麼感覺?

他奶奶的簡直難過透頂!

且這位情人腰纏萬貫、年輕俊朗,對他的妻子又是百般殷勒,萬般討好,完全不把他這個正牌丈夫放在眼裏,他氣、他怒、他惱,他恨不得去把那個人踹到天邊去,更恨不得馬上扛了老婆飛奔回張家口。

可是他只敢想想,不敢在老婆面前放肆,尤其還有一個那麼溫文儒雅、英俊痴情的勁敵在旁邊虎視眈眈,他本來就輸人家一大截了,萬萬不能再使十蠻力,讓老婆生他的氣。

他全佑福何時曾像現在這般窩囊?簡直如困獸,只能在房中來來回回焦急地走動。

現下,他的妻子又被情敵小妾之一--閱琴找去洗腦了,他明明知道一切,卻要裝作不知道,他、他、他快瘋了!

「全爺,我家少爺有請。」小廝恭敬地進來傳話。

終於來了!全佑福握緊拳頭。「知道了,我這就去。」

他整整衣裳,隨着小廝穿過造廊,經過一處水榭,紲過一片竹林,來到一處幽靜的亭台,身着一襲白衣的翩翩公子許品,正設下酒宴,在亭中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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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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