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一息尚存

第七十二章一息尚存

小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跑到咸陽城外亂墳崗的，當她抵達那裡的時候，暮色開始降臨，放眼望去崗上滿是橫七豎八的屍體，空氣里瀰漫著一股腐臭的味道。小月不顧膝蓋上滴血的傷口，跌跌撞撞就一頭扎進了死人堆里，忍著陣陣犯上喉間的噁心，不停地尋找著高要的蹤影。

「老哥！老哥！你在哪裡啊？」小月凄厲地呼喚著，可回應她的只有無盡的寂靜。隨著天色愈來愈暗，要找人更加艱難了。小月來得匆忙，沒有帶照明之物，心中的希望也愈加渺茫起來，加之四面一片黑影憧憧，不禁又是著急又是害怕，頹然跌倒在地痛哭起來。

「小月姑娘，你怎麼了？」忽然有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了過來。

「誰？」小月被唬了一跳，忙從地下站起身來，驚恐地左顧右盼。

「姑娘別怕，在下項羽。」對方一邊說一邊站到了小月跟前，黃昏下看得分明，果然是項羽沒錯。「適才，我見姑娘在街上慌張疾走，大聲呼喊也沒有回應。實在不放心，這才尾隨而至，還請姑娘切莫見怪！」

「多謝項公子關心。」小月此刻見到熟人，猶如雪中見碳，立即彎腰拜倒：「還請公子幫忙啊！」話音未落，淚珠子又斷了線一般滾滾掉落。

「小月，快起來，別這樣。」項羽本對小月暗生情愫，如何禁得起她這般大禮，連忙一把將她攙起：「有什麼需要項某的，你儘管開口便是！」

「請項公子幫忙一起尋找我老哥高要！」小月見項羽願意幫忙，急忙開口相求，未想大半日奔波下來，渾身虛脫酥軟，雙腿站立不住，一下子向前傾倒而去，正好被扶著她雙臂的項羽擁了個滿懷。

「高要被釋放了嗎？」項羽疑惑地低頭去問懷中之人。

「他死了，被棄屍在這裡……」小月在項羽懷中哭成個淚人：「天色將暗，我還不曾尋到老哥屍身，還請公子幫忙啊！求求你了……我不想老哥做個孤魂野鬼啊……」

「姑娘莫急，我們分頭找，若是高要在這裡，一定能找到的！」項羽堅定的語氣給小月增添了信心。

「嗯！」小月從項羽懷中欠起身子，這才發現自己的失態，忙掩飾地退後幾步：「那……我們趕緊找吧。」不知怎麼，她與項羽雖謀面次數寥寥，但卻感覺十分地信賴與安心。

天色越來越暗，項羽和小月分頭忙碌在偌大的亂葬崗上，不肯錯放一個地細細搜尋著，但終究沒有發覺高要的人影。一次次鼓起希望又一次次陷入失望的小月，再一次崩潰痛哭起來：「老哥……老哥……你在哪裡啊……你在哪裡啊……」。彎彎的月牙半掩在稀疏的雲朵中，緩緩掛上半空。亂墳崗終於在小月的悲泣聲中徹底被黑暗籠罩。

「莫要哭泣，生死自有天命！高老弟，命還未絕也！」又一個男人的聲音響了起來，隨著語音，一個黑漆漆的人影衣袂飄然地出現在崗上。

「誰？」這回，輪到項羽和小月一同高聲喝問。

「小月姑娘，是我老崔啊！」來人慢悠悠地拉長了聲音，似乎還帶著些醉意。小月與項羽借著月光定睛去瞧，果然就是高老莊的常客，高要的好友崔文子。

「崔先生，你說老哥命未絕，難道你見到他了嗎？」小月著急地奔至崔文子面前。

「是啊，我昨日來此處，恰好遇見他被扔下囚車，見他氣息尚未斷絕，就把他救了回去。」崔文子不慌不忙地說到：「小月姑娘，現在隨我去看看？」

「好……好……」小月欣喜若狂，從絕望中一下子被拯救出來，受不住這麼大的轉變，剛想邁開腿跟崔文子走，卻是眼前一黑暈厥過去。

「小月！」項羽趕上兩步抱起了小月，心疼不已。

「啊喲，她怕是開心過度了呀！」崔文子俯身瞧了瞧小月的情況，朝項羽道：「你是小月的朋友？那隻好麻煩你跟我走一趟啦！」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項羽警覺地退後兩步，正如崔文子不認識他，他也一樣對崔文子很陌生，再加上對方說昨夜恰好來亂墳崗救了高要，偏偏今日又來亂墳崗遇見了他們，這不是太巧太不可思議了嗎？畢竟亂墳崗不是什麼平常之地，豈會有人天天來此閑逛呢？

「呵呵，公子是不相信我嘍？」崔文子淡定地一笑，撫了撫微須：「總之，小月姑娘現在需要救治，高要也在我那裡。你信便隨我來，若不信且無膽量，當然也可以不來。」

崔文子的話激起項羽的好勝心，項羽悶聲『哼』了一記，粗聲道：「去就去，諒你也耍不出什麼花招！」言畢，便隨著崔文子一起離開亂墳崗朝咸陽城中而去。

一路曲曲折折過街穿巷，崔文子帶著項羽和小月來到了他住的宅子里。這是一處極為簡陋的居所，位置就在距離高老莊不遠處的一條小巷之中。他本是雲遊四海之閑散人，因好酒喜歡上了高老莊，因此在咸陽借住之地也特意選了靠近高老莊的位置。卻不料，好酒好菜尚未能過癮，高要鋃鐺入獄，高老莊也在一夜之間衰敗塗地。

「來吧！快讓她躺上去！」崔文子指揮著項羽將小月平放在一張殘舊的睡塌上，繼而從一旁柜子上的破瓦罐里摸出一顆褐色的小藥丸，塞進了她的口中。

「你給她吃什麼？」項羽見狀大驚，上前一步粗暴地推開崔文子。

「哦喲，公子還是不信我喲！」崔文子似怒非怒地咕嘟了一句，人已被項羽的猛力推開在一丈之外。

「她要是有所不測，你必要償命！」項羽威脅道。

「看來公子對小月姑娘情深意重啊！」崔文子絲毫不見懼意，樂呵呵地調侃著。

「你……」被這個醉醺醺不知所謂的人一語道破心事，項羽頗為尷尬。

「項公子！我這是在哪兒啊？」項羽正著急，身後的小月卻悠悠轉醒了。看來，這崔文子的葯果然有用。「崔先生，我哥呢，他在哪裡？他在哪裡？」看清了面前之人後，小月不再關心自己的處境，滿副心思都重新回到了高要身上。

「呵呵，小月姑娘，你醒啦？太好了？」崔文子一邊說一邊故意看著項羽：「有人還怕我害你呢！這裡是我之陋室，高兄就在裡間，你隨我來吧。」說完，他上前幾步扶起小月，朝裡間走去。這回，項羽知趣地倒退了幾步，不再為難崔文子。

裡間比外面更見簡陋，空空四壁，僅中間放有一張木榻。昏黃的燭火搖搖晃晃地亮著，一個衣衫襤褸渾身血跡斑斑的人一動不動仰面躺在榻上，臉色蒼白如紙，氣若遊絲只進不出，正是小月苦苦尋覓的高要。

「老哥！老哥！」小月急不可待地撲上前去，抱著高要的身子用力搖晃起來：「你醒來啊，你醒來啊！」

「小月姑娘，萬萬不可晃動高兄啊！」崔文子急忙制止了小月的行為：「他現在是假死狀態，離死人僅一步之遙，經不起這樣大的動作啊！」

小月聞言，急忙停了下來，但覺雙手抱著的身體冷冰冰的，的確很像一具屍體，再看高要面孔浮腫慘白不堪，除了尚有微弱鼻息，全無生氣。她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淚又涌了上來：「崔先生，求你趕緊救他啊！」

「昨夜把高兄帶回來之後，我已經及時為他施針救治，可惜他受傷太重，內外有創，能保全性命到此刻已是非常不易。」崔文子慢吞吞地說著，似乎對於治好高要也不抱樂觀態度。

「崔先生在亂墳崗上不是說過，老哥命還未絕嗎？」小月心疼地撫著高要的臉頰：「還請趕緊救救他呀！」

「崔某還說過生死自有天命！」崔文子上前細探高要的鼻息：「高兄的生存意識很強啊！一息尚存猶自不斷，堅韌啊！」

項羽聽到這裡，忍不住插嘴道：「你到底有沒有辦法救他？若是沒有，我們立即另請高明，倒是給個爽快的回答吧！」

「項公子，莫要心急。」小月見項羽火氣十足的樣子，反過來勸慰道：「崔先生醫術高超當世難尋第二人，若他也救不了老哥，恐怕再沒有別人了。」她與崔文子早在高老莊時就已相識，自然十分了解他的底細，此刻也是全心全意地信任。「崔先生！還請你為老哥醫治啊！」小月抹了抹眼淚，嘭一聲跪倒在地：「小月替老哥在這裡拜謝先生的救命大恩了。」

「姑娘趕緊起來，真是折煞我也！」崔文子雖平日里醉醺醺的，又有些恃才狂傲，但對於尊重自己的人倒是十分客氣有禮。高要不嫌棄他成日在高老莊蹭吃蹭喝，反而以禮相待從不驅逐，時間長了便與之結成了好友。小月也是一樣，從不像平常人一樣把他當成醉漢那樣呼來喝去，每每將敬稱『先生』掛在嘴邊，深得崔文子喜歡。此時，他兄妹二人有難，崔文子又怎麼會袖手旁觀？

「小月姑娘，實話跟你說了吧！」崔文子嘆了口氣。

「實話？」小月顫抖了一下，想起天牢外那侍衛所說的『實話』已如晴天霹靂，卻不知道崔文子口中又會有什麼『實話』說出來。

「高兄在牢中被毒打虐待地太厲害，非但外傷嚴重多處腐爛，且內臟受損出血不止，雖尚留一口氣息，實際上已經藥石無靈！」崔文子停頓了一下道：「此刻，天下只有一味葯，或許可以一試。」

「什麼葯？什麼葯？」小月連聲相問。

「你只說來，我們必然竭力去尋找。」項羽道。

「找？怕是找不到！」崔文子對項羽依然不待見，直接駁了他的話。

「崔先生，到底是什麼葯，還望相告啊！」小月無比期待地望著崔文子。

提到這葯，崔文子目光里陡然亮起了奇異的神采，沉吟良久，才緩緩開口道「長……生……葯！」他拉長的聲音顯得空靈飄渺：「長……生……不……死……葯！」

什麼？長生藥？長生不死葯？天下哪裡來這種葯？小月和項羽齊齊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