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先生

劉黃氏的葬禮辦的可謂是風光無限，在劉家村那可都是排的上頭一號的，自然，錢也是花費巨大。除了劉黃氏指明要留給小金孫劉燁的那兩千元現金，她的棺材本也被花的一乾二淨。劉黃氏入了土，劉燁的去留就變成眾人關心的焦點。

兩千元在那時候，就是莊稼漢一年的收入，要是將自家小孩託人照顧，能夠養上好幾年。李金蓮與劉黃氏的婆媳關係一般，最多也就維持個面上和善，誰知這剛過頭七，晚上就被託夢了，還被劉黃氏追着就是一頓毒打。她心中對於劉燁這麼個倒霉孩子更加不喜。

劉愛國做的礦石生意，經常是跟着火車在全國各地跑動，李金蓮要和當地的礦場主聯繫，還要照顧正在讀小學的大女兒，這就已經忙得暈頭轉向，甚至經常飢一頓飽一頓。這要再讓她帶着還不能上學的拖油瓶劉燁，可不得要掉她半條命。

李金蓮以生意為託詞，堅持要將劉燁託付給劉愛國的堂兄照顧，他們小兩口和以前一樣帶着大女兒生活，不用耽誤生意。劉愛國倒不是有多喜歡劉燁，在李金蓮這幾年的洗腦過後，也覺得小兒子又點邪乎。但這回卻沒有同意李金蓮的決定，哪有孩子放在堂兄家養著的，李金蓮帶一個也是帶，帶兩個也是帶，要真把劉燁給留下，他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劉愛國其它幾個姐弟都回去了，只有難得休假歸家的大哥留下來，說是要完成老母親的遺願，多在祖屋住上幾天。劉燁的大伯劉愛華是個牛脾氣，李金蓮剛把這想法說出來，指著李金蓮的臉就罵上了。李金蓮一開始還不服氣，推開身邊的劉愛國，就要和劉愛華杠上，頭一句就牽扯上劉黃氏。劉愛華這一聽，母親才剛入土呢，還要被這個毒婦給說道，抬起手就是一巴掌，把李金蓮給扇地上去了。

劉愛華能幾年就成了個小軍官，憑的就是一身蠻力，這不，一下就將李金蓮打的服服帖帖，再也不敢瞎嚷嚷。李金蓮縮在劉愛國背後，狠狠地瞪了一眼蹲在角落裏瞧熱鬧的劉燁，誰知正好對上劉燁那雙黑黝黝的眼珠子，被嚇得又跌坐在地上。

李金蓮這會也顧不上再說劉燁去留的問題了，一口咬死，要找個算命先生來看看，要是劉燁這陰陽眼能封上，她什麼意見都沒有。劉愛華啐了一口痰，看着劉愛國這熊樣就想將兩人一起胖揍一頓，這都什麼事兒，被妻子連忙拉住了。遂又想到人家孩子還在角落裏看着呢，也就罷手，從衣兜里掏出大白兔奶糖，逗這個胖乎乎的小侄子去。自家的那兩個男娃怎麼就沒有小侄子長得可愛呢，劉愛華抱着小侄子，在心裏一陣嘀咕。

今天，劉燁一個人在家，大伯劉愛華陪着妻子去娘家走親戚，父親劉愛國被堂叔們拉去釣魚，母親也跟着她娘家的一個親戚去縣城接算命先生去了。從奶奶劉黃氏死後，劉燁還是第一天過上清靜日子。

小夥伴們這幾天都很忙，都沒有空陪他；因着家裏有喪事，為了不和亡者衝突，大伯過年帶回來的小狼犬旺財還在別人家養著。劉燁無聊的緊，又不敢出門，沒有鑰匙就沒法落鎖，要是被李金蓮發現他沒鎖門，肯定得挨揍。於是乎，就有了他現在悠閑裏帶着焦躁的小模樣。

好不容易盼到李金蓮回來，劉燁剛想拔腿往外跑，卻被李金蓮的兩道叫罵聲給叫住了。劉燁雖然性子上大大咧咧，但也有點小心思，奶奶告訴他，好漢不吃眼前虧，現在可沒有奶奶再護着他，威武霸氣的大伯也不在，和李金蓮鬥嘴那就是傻缺。再說，罵我兔崽子，那你還不是個兔婆子，怎麼也有個墊背的，不算吃虧。

劉燁朝天翻了個白眼，轉過身，也不去看李金蓮，反而盯着她旁邊的大叔打量起來。這大叔穿的可真有趣，比起他的小夥伴穿着還要奇怪，這大夏天的也不嫌熱乎，頭上還頂着個高帽！看他額頭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汗珠，那袖子上也全是汗漬，這得有多想不開才穿成這樣？劉燁看看自己的小背心小短褲，還嫌不夠涼快，可奶奶說，以後自己可以要成為一個有用的人，不能學着農家的習慣，光着膀子那就是在耍流︶氓。

唔，好想奶奶，每天都能吃上一根冰棍解暑，還有冰鎮的綠豆湯，不像現在連個風扇都沒得吹。風扇被李金蓮給摔壞了，她耐得住熱，也懶得拿去修。那還是劉黃氏入土的夜裏，李金蓮被嚇醒砸壞好幾樣東西，現在都還疼得心肝直顫。

劉燁悶悶的跟着李金蓮和奇怪的大叔進屋，喲呵，這大叔背後還掛着一把劍，可惜是木頭做的，揮起來大概也沒有木棍順手。還是小夥伴的鐵劍厲害，一戳就是一個窟窿，不過他可拿不動，據說有百來斤，比起他奶奶還要重。

李金蓮恭敬地給算命先生倒了涼開水，這個天喝茶就是遭罪，算命先生也樂得用涼開水來止渴，咕咚咕咚地就灌下整整三碗。喝完水，算命先生也不矯情，朝着乖巧的劉燁招招手，待他走到跟前，就嘀嘀咕咕地念起咒文來。

劉燁眨巴着眼，愣是一個字也沒聽清楚。這人說話好生奇怪，這樣都還能當個先生，難怪奶奶總說自己以後有出息，他也覺得挺對的！算命先生一念咒，那就有點沒玩沒了，劉燁站得特別彆扭，李金蓮總是用恐嚇的目光看着他，他一動也不敢動，就像田裏被蛇盯上的青蛙。

這時，恰好劉愛國提着一桶魚回家，今天這收穫委實不錯，河裏的魚就跟打了激素一樣，直往魚鈎上撞。「金蓮，你不是說算命先生明天才到嗎？」劉愛國一看到堂屋的情景就給愣住了，嘴裏的抱怨一溜煙地全冒出來，「大哥可是千叮嚀萬囑咐的，說一定要他在場才讓見算命先生，你倒好，直接給領回家來也不招呼一聲。等明兒大哥回來，還不知道怎麼埋汰我，到時候你自己和大哥說，我都這麼大歲數了，可不想再被他揍。」

「行了，這事有我呢，你趕緊去把魚收拾好，然後去梅子家把月牙兒接回來。」李金蓮推了一把還要繼續的劉愛國。劉愛國聳聳肩，依舊保持着高興的心情，提着魚就走進了廚房忙活起來。

劉燁在心中默默嘆息了一聲，怎麼大伯就不是他爹呢？只能戰戰兢兢地繼續傻站着，看着這個算命先生時不時地拿着一張黃紙，對他指手畫腳，偶爾還會用他背後掛着的那柄木劍隔空刺個幾下。好幾次都是擦着他的臉皮劃過，劉燁更加不敢亂動，連打個呵欠都只能抿著嘴，別提有多憋屈了。那張小嘴嘟的，都快能掛上水壺了！

算命先生繞着劉燁打轉，那是累的汗流浹背，不過為了保持他的高人形象，也只能咬牙堅持，就是這手忍不住抖了幾下，抽到劉燁的手臂上。劉燁是個肉乎乎的小娃娃，所以肌膚格外的嬌嫩，被抽一下就是一大塊的青紫，看的人觸目驚心。可這李金蓮，身為母親，眼裏半點擔心都沒有，算命先生心裏的那點愧疚也跟着被打消，這是為這娃娃今後的生活好，挨幾下也沒什麼。

劉燁雖然沒覺得疼，但扛不住心裏委屈啊，那淚水就是吧嗒吧嗒地流，無聲無息的，做法事的算命先生繞到前面，被嚇了一大跳，手裏的黃符不自覺地就朝着劉燁的腦門拍了過去。

黃符上一股子的汗臭味，劉燁剛才也沒敢抬手擦汗，這不，貼在腦門上就穩穩地黏住了，吹也吹不動。這下，劉燁可不幹了，將腦門上的黃符一把撕了下來，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兩腳還不解氣。看着吹鬍子瞪眼的算命先生，舉起腳邊的板凳就砸過去，正巧砸在算命先生的腳脖子上，疼的他抱着腳直叫嚷。讓你用這破紙來熏我，還用劍抽我，該！

報復了算命先生，劉燁心裏一陣暢快，這時候可不能被李金蓮給逮住，否則下場一定很慘。好在李金蓮被劉燁這一系列的動作給嚇懵了，還以為有鬼魂附體，沒敢立即向前。劉燁就趁著這點功夫，朝着大門狂奔而去，等到屋內兩人都反應過來，早跑得沒影了。

劉燁哈哈大笑着朝村頭的大槐樹跑去，作弄算命先生這樣的光輝事迹，得找小夥伴們好好分享分享。也不知道小夥伴們現在工作完沒有，還沒回村也沒關係，他可以坐在大槐樹上等他們。他可不想被生氣的李金蓮逮住，還有那個算命先生！

之前聽算命先生和李金蓮的談話，說是最後要將他手裏的那張破紙燒了，融在井水裏讓自己喝下去。那充滿汗臭味的破紙燒成灰還行，攪在水裏讓人喝，想想就覺得噁心。還是留給李金蓮喝吧，劉燁心想，不是說能治百病嗎，給她喝正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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