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空山新雨後(五)

206.空山新雨後(五)

十二月初,天氣漸漸的冷了,京城裡的人都已經穿上了棉襖,走在街上,都忍不住要將背給拱起來,脖子縮到衣領里去,用以抵擋漸漸侵蝕過來的寒風。

忽然間,就聽著街頭一陣馬蹄聲響,走在街上的行人回頭一看,就見有一個穿著灰色衣裳的人飛奔著過來,後邊有數匹馬正在窮追不捨。

行人唯恐撞到自己身上,紛紛退避讓出一條路來,那人跑得飛快,轉眼間便過了街口,但人究竟比不上馬快,眼見著那幾匹馬漸漸的與那人越來越近,灰衣人眼睛瞟了瞟,忽然間拔身而起,從一道山牆上翻身而過,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快,快些將這院子圍住!」沖在最前邊的人大喊了一聲:「速速去看,這是誰家府邸。」

不多時,那宅子已經被人圍得水泄不通,士兵們手拿長槍弓箭對準了山牆,唯恐那人從哪處翻了出來,一位金甲將軍帶著士兵走到門前,手一指:「青衣衛查案,方才有賊人從山牆翻到貴府去了,我們正在緝拿。」

門房唬了一跳:「我這就去告知老太爺老夫人。」

腳步聲橐橐,府中眾人吃驚的藏在門后,看著那些手拿刀槍的士兵們在園中搜索。此乃欽天監秦監正的居所,園子並不是很大,但也讓眾人搜索了一段時間,圈子越搜越小,最後竟至於闖入了內院。

女眷們早就得了吩咐,都躲藏了起來,不敢現身,有個丫鬟摸著往後邊退,踩到了一雙腳上,回頭一看,卻見一名灰衣男子站在那裡,吃驚的尖叫一聲:「啊!」

叫聲未落,那灰衣人一掌將她劈昏在地,不敢再做停留,飛身從矮山牆裡翻了出去。

「出來了,出來了!」守在牆邊的士兵都喊了起來,眾箭齊發,那灰衣人措手不及,一隻手拿著大刀格擋著,左躲右閃,可還是有箭射中了他。掙扎了兩下,他從牆頭落下,地面頃刻間一抹紅色。

「捉住了!」一群人欣喜若狂的涌了過去,一把將他按住:「守了這麼多日,總算是抓住了!」

那灰衣人掙扎了兩下,忽然間就沒了動靜。

擒住他的那些士兵心中奇怪,將他翻轉過來,這才發現那人嘴角流出了一絲黑色的血痕。

「不好,他服毒自盡了!」眾人紛紛喊叫起來,驚駭不已,這人是他們一直在守著要抓的人,沒想到好不容易抓到了,竟是個死人,如何能從他的口裡撬出些有用的東西來?眾人大眼瞪小眼,看著那灰衣人漸漸發暗的一張臉,再也說不出話來。

「頭……」聽著身後腳步聲響,眾人回過頭來,見著那金甲將軍大步走過來,趕忙讓出了路:「他快要死了……」

「蠢貨,就只知道看著!」那金甲將軍走過去,伸出手來將那人的下巴一托,雙手用力,就將他的下巴給卸了,手指伸進他的嘴裡,摸了摸,從裡邊摸出一顆蠟丸來,托在手裡看了看,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所幸這蠟丸還沒被他吞掉。」

蠟丸已經被咬破,露出裡邊的一角白色紙箋,那金甲將軍將蠟丸放入自己的金魚袋中,手一揮:「走,將他帶回去。」

眾人拖著那屍體走開,路面上擦出長長的一條血色痕迹,站在街上的圍觀者個個吃驚的睜大了眼睛,誰也不敢說話,等著那群士兵走了,這才戰戰兢兢的聚攏在一處:「現兒可真是亂,青衣衛捉拿的人越來越多了,今日竟然當街就殺了。」

「可不是……」有人搖頭,拉了拉衣襟:「咱們聖上……」

「莫談國事,莫談國事!」旁邊有老者一把將他的嘴捂住:「你還想要活命不?」

這話一出,眾人默然,誰也不再說話,只是眼中帶著一絲懼意看著那群士兵越走越遠,寒風蕭瑟,落葉翩躚,滿街都是一片灰敗景象。

「皇上,微臣今日在慕府捉拿到一名可疑的灰衣人。」范正興在江小春的引領下大步走了進來,朝赫連鋮行了一禮:「只是那廝自己咬碎了藏在牙齒里的毒丸自盡了。」

「那,還有什麼價值?」赫連鋮聽了這話,興趣缺缺:「也值得來向朕說?」

「皇上,微臣截獲了一樣東西,那人還沒來得及吞下。」范正興從金魚袋裡摸出了一顆蠟丸來:「皇上請看這裡邊還有一張紙條。」

赫連鋮伸手:「呈過來。」

范正興手上用力,將那蠟丸捏碎,從裡邊摸出一張紙來遞給了赫連鋮,赫連鋮一看,勃然大怒:「這老賊,竟敢如此!」

「皇上?」范正興有些疑惑:「皇上可有什麼事情還需要微臣去辦?」

「你先退下。」赫連鋮揮了揮手:「繼續嚴密監視慕府。」

「是。」范正興拱手行禮,將手掌拍了拍,地上落了一層白色的蠟屑。

赫連鋮捏了那張紙條在手裡,不住的顫抖著身子,他今日總算是親眼看到了真憑實據,總算是明白了慕華寅這老賊的打算。

紙條乃是北狄三皇子寫過來的,相約要慕華寅支持他奪大汗王的位置,他也會儘力來幫慕華寅將大虞翻天:「諍謝過大人美意,當竭盡全力回報,諍與大人皆有凌雲之志,不甘人下,願互幫互助,彼此呼應依託,。」

慕華寅已經貴為大司馬,不甘人下?還有誰在他之上?不就是自己這個皇上了嗎?赫連鋮緊緊的抓住了那張紙條,心裡有說不出的痛恨,沒想到這老賊對皇位果然有覬覦之意!

騰騰騰的走回到映月宮,赫連璒吃飽喝足,剛剛睡去,慕瑛守在他的床邊,正在伸手給他蓋被子,見著赫連鋮黑著一張臉進來,不由得吃了一驚:「皇上,怎麼了?」

「瑛瑛,咱們到裡間說去。」赫連鋮牽了慕瑛的手往寢殿裡邊走:「這事我本來不想告訴你,可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再瞞你。」

「什麼事?」慕瑛心裡有隱隱的擔憂,自從她嫁給赫連鋮以來,兩人彼此間便再無秘密,有什麼話都會直說,今日赫連鋮用了不能再瞞你,可見著事情早就有一段時間了。她緊緊的抓住了自己的衣襟,嘴唇有些發白:「皇上,可是大臣們有什麼別的提議?」

大虞後宮慣例,手鑄金人,子貴母死,她一樣都沒有遵循,而且太史令高時還哦為著這事被腰斬,朝野上下早就有了議論,是不是今日又有誰提出來了?

「是你父親的事。」赫連鋮將那揉成一團的紙條打開,交到了慕瑛手中:「你自己看看。」

慕瑛看過那幾行字,臉色也是一片慘白:「沒想到……真有此事?」

「瑛瑛,上回查青苹那事,我沒告訴你。」赫連鋮一隻手攬住了她的肩膀:「也是你父親所為。」

「真的是他?」慕瑛喃喃兩聲,再也說不出話來。

她與慕華寅,算起來是陌生的至親,雖然她是他的長女,可她對他卻不是很熟悉,從小沒有得到過太多關注,未滿七歲就被他當做棋子送入宮中,這一切都讓她與慕華寅的距離越來越遙遠。她很想相信慕華寅沒那野心,可是好像證據確鑿,她根本沒辦法不去相信。

「阿鋮,我……想回趟慕府。」慕瑛艱難的說了一句:「我想與慕大司馬談談,試探下他的口氣。」

「不必了,」赫連鋮將她攬入懷中,輕輕點了點她的鼻尖:「你若是回府去說這事,慕華寅肯定會有所覺察,到時候免不了打草驚蛇。」

「可是……」慕瑛心中有些不安:「阿鋮,你總得要將事情弄清楚再說,不可能這般就將他定下罪名,總得讓人心服口服。」

赫連鋮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瑛瑛,慕華寅對你這般狠心,你還為他說話?」

「畢竟……」慕瑛掙扎著道:「他是我父親。」

「唉,瑛瑛,你實在是太善良。」赫連鋮將那張紙條從慕瑛手裡拿了回來:「我先好好考慮下,你也暫且將這事情壓著,千萬別回慕府去,慕華寅狡猾無比,你要是回去,他肯定會嗅到什麼,說不定會提前動手。」

慕瑛站在那裡,一雙腳如同生了根一般。

一邊是她的夫君,一邊是她的父親,她究竟該如何做才能兩全其美?要是慕華寅真有這謀權篡位之心,她又該如何自持?

窗外北風漸漸的起了,卷著落葉鋪天蓋地的飛舞在空中,推開門就見著灰濛濛的一片,就如此時人的心情,再怎麼抹也抹不開,慕瑛站在門口,眼睜睜的看著赫連鋮的身影漸漸的遠去,想要開口喊住他,又好半日張不開嘴來。

她有一種預感,這事情絕不會朝好的方向發展,赫連鋮痛恨慕華寅久矣,現兒得了這些證據,肯定會有所行動,慕瑛獃獃的扶著門檻,心中百感交集。

「小箏,你回府一趟,讓五小姐明日進宮一趟。」她咬咬牙,終於下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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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樨花開秋來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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