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澗戶寂無人(三)

194.澗戶寂無人(三)

北風帶著嗚嗚的吼叫聲肆虐著大地,演武場周圍的老樹枯枝不斷的簌簌搖駱掉在了地上,有些甚至飛落到了場子的中央,正落在地上躺著的那個人的旁邊。

「啟哥哥,啟哥哥!」靈慧公主大叫了一聲,拔腳朝演武場中央奔了過去。

高啟躺在地上,胳膊上中了一箭,鮮血從傷口那裡慢慢浸出,濡濕了他白色的蜀錦袍子。

「啟哥哥,你怎麼樣?」靈慧公主蹲了下來,慌手慌腳的想要去扶他起來,可高啟畢竟比她大三歲,她又如何扶得起來?她的貼身宮女香玉丟了箭壺,也緊跟著奔了過來,臉色發白,高啟是太後娘娘的侄兒,進宮給皇上做伴讀,沒想卻被皇上射傷,如何能跟高國公府交代呢?

「快,快些去請太醫過來!」江六跺著腳吩咐自己的乾兒子江小春:「還愣著作甚,片刻都不能停留!」

赫連鋮站在那裡目瞪口呆,那隻弓倒提在手中,不住的在搖晃。

他只想嚇唬一下慕瑛,根本沒往她那個方向射,可靈慧公主與赫連毓拉著他的手,偏了他想射的位置,這邊高啟又沖了出來,正好射中了他的胳膊。

高啟衝出來的時候可真是太巧了,赫連鋮猝不及防,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支箭就這樣扎了進去——開弓沒有回頭箭,這是誰教他的話?赫連鋮有幾分懊惱,望了望站在不遠處的慕瑛,她依舊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斗篷被北風吹得飛舞起來,露出裡邊寶藍色的撒花綢緞長裙泛光的面。

「你!」赫連鋮將弓一扔,大步朝慕瑛走了過去:「你為何不下跪求饒,為何一定要跟朕硬扛著?現在阿啟為你受了傷,你滿意了吧?」

慕瑛昂著頭,墨玉般的眸子盯住赫連鋮,燦燦有光,沒有一點妥協之意:「皇上,你不就是想要折磨死我嗎?那就來點爽快的便是,我又何必躲閃?一箭過來,一了百了,什麼都不用管,總比讓皇上零零碎碎折磨著要強。」

「誰說朕要折磨死你了?」赫連鋮心中一緊,他可不希望慕瑛死,一點也不希望!他走了過去,猛的抓住了慕瑛的手:「你向朕求饒,朕便可饒了你。」

慕瑛傲然的看了赫連鋮一眼:「皇上,要打你便打,要殺你便殺,慕家的女兒,不會輕易說出求饒二字,更何況我根本就沒做錯什麼事情,何來求饒一說?」她用力一甩手:「皇上,你放手!」

赫連鋮沒有想到慕瑛竟然會如此大力氣反抗他,略略一呆,慕瑛一用力,已從他的掌控里脫身,飛奔著朝高啟跑了過去:「阿啟,阿啟!」

高啟已經被香玉抱住,靈慧公主咬著牙紅著眼圈用手帕子正在給他扎胳膊:「啟哥哥,太醫馬上就到,你且支撐著。」

「放心,我死不了。」高啟朝她微微一笑,眼睛轉了過來,看著慢慢蹲下身子的慕瑛,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還好你沒事。」

「阿啟。」慕瑛眨了眨眼睛,蝶翼一般的睫毛上盈盈有細碎的淚光:「阿啟,你這又是何必,皇上他不會真的射殺我的,你……」她的心裡很難過,再也說不出話來,高啟是為了她受傷的,這分情意,自己又該如何去還呢。

當高太后趕到射蒼宮的時候,太醫已經幫高啟將箭拔了出來,順帶盛讚了他一番:「高大公子可真是人中俊傑,年紀小小就英雄如斯!方才下官替他拔箭時,他竟是一聲都沒有吭,瞪著眼睛看著下官將帶血的箭鏃拔了出來!」

高太后此時無心聽這些奉承話,只是急著追問:「怎麼樣?阿啟的傷勢如何?」

太醫拱手回話:「回太後娘娘話,高大公子傷勢無礙,只需靜卧休息一段時間,用宮中最好的金瘡聖葯塗抹,配上幾副中草藥,每日熬制兩回,口服,即可。」

皇上力氣還小,射出的箭沒太大力度,那箭鏃入肉也不深,還未傷及內里,等於只是一些皮外傷罷了,太醫對於高啟傷勢的治療還是很有把握的。

「還不快些去開方子!」高太后這才放了心,轉臉看了高啟一眼,見太醫雖然說得輕巧,可高啟依舊是滿頭大汗,胳膊上扎著的布條上滲出了血,也很是擔心:「阿啟,這可怎麼辦才好呢,今日都十八了,轉眼你就等回府過年了,你父母問起,這該怎麼說呢?」

「回太後娘娘話,阿啟自然是說不小心摔倒,扎到鐵釘里去了。」高啟吃力的伸出手來:「這傷勢也不深,指不定到過小年的時候就會好了呢。」

高太后微微頜首,自己兄長的這個兒子可真是聰明,聞弦歌而知雅意,自己才一開口,他便揣摩透了意思,好好培養,將來定能承擔重任。

「既然無事,那就都散了罷,阿啟這些日子在盛乾宮安心養傷,不必出去了。靈慧,阿瑛,你們兩人跟哀家回慈寧宮去。」

「母后,靈慧想送啟哥哥去盛乾宮。」靈慧公主有些依依不捨,站在高啟身邊,小心翼翼的看著他的胳膊:「母后,啟哥哥有傷在身!」

「不過是皮肉傷罷了,算不得什麼。」高太后很嚴肅的看了靈慧公主一眼:「快些跟哀家回慈寧宮去!」

高太后變了臉色,靈慧公主也不敢爭執,只能低著頭走到高太後身邊,雖然心有不甘,卻還只能扶住高太后的胳膊:「母后,咱們走。」

慕瑛走到了高太后的另一側,正準備如靈慧公主一般伸手去扶她,斜里伸出來一隻手,將她擠到了一旁。

纖纖素手上一對鮮紅的珊瑚手串,顆顆晶瑩剔透。

前不久高太后賜了一對南海國進貢來的珊瑚手串給沉櫻,自此之後,這一對手串便沒有離過沉櫻的手腕。

慕瑛抬頭看了沉櫻一眼,見她臉上有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彷彿在說,這裡才是我的位置,你是想要跟我爭么?她默默無語走到了一旁,沒有再上前去,沉櫻這意思,分明是要排斥她了——自己與她無冤無仇,為何她總是有些隱隱針對自己的意思?

赫連鋮站在那裡,看著慕瑛伴著高太后慢慢朝外邊走了去,心裡忽然空落落的一片。

為何會是這樣?他本意是要讓慕瑛受點驚嚇的,可沒想到最後受驚嚇的人不是她,反而變成了自己。

看到高啟倒地的那一剎那,赫連鋮的心忽然就懸了起來,他馬上想到了高國公府——即便是高國公府他都需要思量一二,更別說是大司馬府了,若是慕瑛真受了傷,他可要怎樣應對慕府才是?

他倒不是怕慕華寅來責問他,他就怕慕家會趁機提出要求要將慕瑛接回府去。

他已經習慣了有她陪伴的日子,沒見到她,他就會覺得少了些什麼,心裡空落落的一片。

上次慕瑛回府小住一日,他整個晚上翻來覆去沒有睡著,夢裡看到了她,醒來以後眼前全是她小小的身影在不住的晃動,直到起床以後都不得安心,寧可推遲上朝也要去後宮門口等著她回宮。

她有什麼好,為什麼自己會如此惦記她?

赫連鋮捏了捏拳頭,這慕華寅的女兒怎麼跟她父親一樣可惡,竟然悄無聲息的就融入了他的生活,讓自己無法擺脫她的影子?

「皇上,回宮去罷。」江六佝僂著背站在一旁,聲音壓得低低:「這演武場已經沒有人了。」

赫連鋮一扭頭:「你去讓人將朕的坐騎牽出來,朕不回去,朕要騎馬跑幾圈!」

「皇上……」江六抬頭看了看天空,灰濛濛的一片,寒風呼嘯,像是要下雪的樣子:「這天色晚了,寒風刺骨……」

「少說廢話!」赫連鋮怒吼了一聲:「快去。快將馬給朕牽出來!」

黑色的小馬賓士在演武場上,赫連鋮的衣袍被北風吹得鼓了起來,高高飄揚,就如春日裡放的紙鳶,長長的尾飾在空中劃出長長的弧線。他高高的昂著頭,手裡拿著皮鞭不斷的抽打著小馬駒:「快,快,再快些!」

江小春帶著幾個馬夫跟著馬狂奔:「皇上,您得騎慢些,慢些!」

赫連鋮聽而不聞,繼續策馬狂奔,眾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邊,若是皇上萬一有個閃失,他們就是十條命也不夠賠的!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赫連鋮的嘴裡有些發苦,為什麼會是這樣?分明是自己在懲罰她,可到了最後自己不僅沒有感受到那份快意,反而心裡難受?

「皇上,皇上!」演武場外跌跌撞撞的跑進來了一個人,江六趕忙上前一把攔住:「什麼事兒這般咋咋呼呼的?沒見皇上正在騎馬?萬一驚了馬,你夠腦袋砍嗎?」

那小內侍喘了口氣,急急忙忙道:「江公公,奴才是來報信的,慕大小姐……出宮去了!」

赫連鋮聽而不聞,繼續策馬狂奔,眾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邊,若是皇上萬一有個閃失,他們就是十條命也不夠賠的!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赫連鋮的嘴裡有些發苦,為什麼會是這樣?分明是自己在懲罰她,可到了最後自己不僅沒有感受到那份快意,反而心裡難受?

「皇上,皇上!」演武場外跌跌撞撞的跑進來了一個人,江六趕忙上前一把攔住:「什麼事兒這般咋咋呼呼的?沒見皇上正在騎馬?萬一驚了馬,你夠腦袋砍嗎?」

那小內侍喘了口氣,急急忙忙道:「江公公,奴才是來報信的,慕大小姐……出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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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樨花開秋來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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