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前絲斷纏綿(四)

165.前絲斷纏綿(四)

木樨的清香在鼻尖縈繞,可她心中卻有說不出的苦澀,說不出的沉重壓到了心頭,一點點的積聚下來,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若是高啟因著她被赫連鋮賜死,那她便要背上一輩子的包袱,再也不得安寧。她會每晚都夢見高啟那溫潤如玉的臉,凄然的對著她笑,胸口插著一把利劍,四周全是殷紅如梅般的血跡,看得她驚心動魄。

她大抵是再也不會從那噩夢裡醒來——除非高啟還好好的活著。

「皇上!」賀蘭巧見著赫連鋮那沉沉的臉色,趕忙跪倒在地:「臣妾不過是告訴慕大小姐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罷了。」

見著來了撐腰的人,小箏膽子又大了起來:「皇上,賀蘭綿福罵我們家大小姐是紅顏禍水,我與她去理論,她說我頂撞了她,讓她身邊的姑姑掌我的嘴。」

「紅顏禍水?」赫連鋮冷冷一笑,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賀蘭巧,大聲道:「慕大小姐是紅顏不假,這禍水兩字卻不敢當,這豈是你能給她扣上的罪名?」

「臣妾,臣妾……」賀蘭巧的身子簌簌發抖,牙齒直打顫,萬萬沒想到皇上表弟竟然這般不講情面,不僅沒有讓她站起的意思,反而當眾訓斥她。

「皇上,賀蘭綿福不過是有口無心罷了,臣妾瞧著慕大小姐似乎也並不在意,皇上,你就別再與賀蘭綿福計較這事情罷。」沉櫻見著賀蘭巧跪倒在地,全身觳觫,心裡頭高興,只不過口中依舊在替她說話。

她深知赫連鋮的性子,自己愈是替賀蘭巧說話,赫連鋮就愈不會放過她。

賀蘭巧聽著沉櫻這般熱心,不畏赫連鋮正在氣頭上,還能開口提自己說話,心中不免有幾分感激,以後定要好好與樊綿福相處,不要再嫉妒她了。

「哼,什麼有口無心!朕看她就是故意的!」赫連鋮一甩衣袖,沒有理睬沉櫻:「速速來人,將賀蘭巧送回她的榮福宮去。禁足一個月,不許她到外邊走動,若是再犯,便禁足三個月。」

「皇上,這是怎麼了?」高太后見著這邊有動靜,趕緊由墨玉姑姑扶著走了過來,那群命婦們也緊緊跟上——今日進宮竟然能看到熱鬧,如何不看仔細些?

「母后,賀蘭綿福造了口孽,朕將她禁足一個月,讓她榮福宮好好反省。」赫連鋮依舊板著臉,沒有一絲緩和的跡象。這位賀蘭表姐仗著與他的關係不同,屢屢在宮中趾高氣揚,他早就想要找機會好好整治她,卻沒想到她膽大包天竟然敢對慕瑛說三道,她這是自己想找罪受呢。

「皇上,賀蘭綿福昔日溫柔敦厚,何來造口孽一說?莫非是皇上誤會了?」高太后臉上喲普驚疑之色,聲音溫和,聽得賀蘭巧眼淚珠子都快要落了下來,都說太後娘娘宅心仁厚,今日她才親眼得見。

「母后,你不知道她方才都說了些什麼!」赫連鋮氣呼呼的看了高太后一眼,他現兒沒立皇后,後宮無主,一切內務還是交由高太後來打理,可這也並不意味著他這個皇上便沒有處置自己妃嬪的權力:「朕覺得賀蘭綿福做得實在太過,才給她這般處置,這還算是輕的,若不是看在她與朕沾親帶故,朕才不會這般處置。」

高太后溫柔的笑了笑:「皇上,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我想賀蘭綿福定然也是無心之失罷了,肯定不是有意的,還請皇上原諒她罷,明日起由哀家親自來教導她,讓她跟著哀家來念經靜心罷。」

赫連鋮冷眼看了看跪在那裡的賀蘭巧:「你自己選罷,是禁足還是去太後娘娘那邊受訓?」

毋庸置疑,賀蘭巧肯定選了去慈寧宮聆聽太後娘娘教誨,這樁事兒才算是了結。

赫連鋮伸手拉住慕瑛:「瑛瑛,走,朕陪你過去賞那珍品木樨。」

他毫無顧忌,卻沒注意到在場的人都在盯住他的一舉一動,慕瑛想掙脫開來,卻被他抓得緊緊,只能跟著他往前邊走了過去。

「皇上……這是準備再納綿福不成?」一位貴夫人驚詫的看著那翩翩遠去的一雙人影,嘴巴好半日都合不上。

皇上這也做得太誇張了,哪有當眾牽一個女子的手的道理!

眾人與她想法一致,個個默然,心裡全然不是滋味,四位綿福心裡或多或少有些嫉妒,而那些貴夫人想到若是慕瑛進宮為妃,慕家的氣焰便更高了,不免有些嫉妒。

忽然聽著有人道:「太後娘娘,我聽說國公府已經替高大公子去向慕府提親了呢。」

數道目光瞟向了高太后,高太后乃是高啟的姑母,也不知道她會怎麼說。

難怪高大公子落了個那樣的下場,原來是皇上看中了他的未婚妻,若是不將高大公子弄沒了,如何才能奪妻?

「太後娘娘,我方才說了一句,慕大小姐乃是紅顏禍水,皇上就震怒,降罪於我。」賀蘭巧癟著嘴,十分的不服氣:「難道這還不是紅顏禍水?」

高太後站在樹下,好半日都沒有說話,秋風漸起,木樨花叢枝頭落下,墜在她的肩膀上,一點點的輕黃點染著她華貴的紫色衣裳。她眯著眼睛看了看前方行走的兩個人,無奈的笑了笑:「皇上與阿瑛自小便在一起長大,情分自然要深些,若是說想納她做綿福,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若阿瑛真的進宮做了綿福,那便是阿啟沒這個福分罷了。」

眾人聽了這話,都沉默下來,就連高太后都無可奈何,自己還能在一旁嘰嘰歪歪不成?皇上想做什麼,自然便會做什麼,全然不會顧及到旁人。

只是可惜了高啟。

眾位夫人在游宴中都見過這位高國公府的大公子,還有不少人動過要將自家女兒嫁給他的心思。高啟總是那般謙恭溫和,又生得俊秀,一襲白衣真真勝雪,讓讓看著便覺得賞心悅目。

這般那翩翩風采的白衣公子,今後在京城再也不會見到,眾位夫人嘆息一聲,賀蘭綿福說得也沒錯,那慕大小姐確是紅顏禍水。

中秋夜宴開在慈寧宮的偏殿,中間有個小天井,在走廊上放了數張桌子,上邊擺滿了各種菜肴,最中間放著白瓷盤子,上邊擺著一隻只蒸得紅彤彤的螃蟹,服服帖帖的收攏了爪子,不再是橫行霸道的模樣。

一輪玉白色的月亮緩緩升起,深藍色的天空里陡然多了一分明亮,如水般的月華灑在地面上,彷彿間披上了一層輕紗。木樨樹在月色下搖曳,抖落出了一地的輕淺,秋風乍起,飛花似夢。

「今日算是家宴,咱們這第一杯酒先祝皇上,祝願皇上洪福滔天。」高太后笑吟吟的舉起了酒盞。

說是家宴也能算得上,今日進宮的貴夫人,與皇家都有些沾親帶故,就連慕瑛,她的姑母是汝南王妃,扯起來也挨得上邊。

大家都跟著高太后舉起酒盞,齊聲祝福赫連鋮,赫連鋮把酒盞一晃,朝慕瑛笑了笑:「朕將這些福轉贈些給你,願瑛瑛此生不再有什麼三災九難,一輩子平平安安。」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到了慕瑛身上,讓她有幾分尷尬,特別是坐在另外一桌的赫連毓,正拿了一雙眼睛不住的往她身上瞅,似乎帶了些疑惑。

赫連毓今日進宮特別晚,挨到快要進偏殿的時候,他才匆匆忙忙趕了過來。高太後有些埋怨的說了一句:「怎麼來得這般晚?」

赫連毓笑嘻嘻的送上了一隻盒子:「母后,毓兒學著做月餅去了,剛剛才焙好幾隻像樣的,有水晶蓮蓉餡子,還有素絲芝麻的,母后可千萬不要嫌棄。」

高太后還能說什麼?自然是笑眯眯的接下來,兒子有這份孝心,她可是心情大好。

用飯的時候,赫連鋮拉著慕瑛坐在一桌,高太后帶了赫連毓坐在旁邊一桌,慕瑛與赫連毓隔得不遠,可始終卻沒找到說話的機會,現兒見赫連毓那般奇怪的看著自己,慕瑛心中一咯噔,莫非是為著高啟的事情?

方才賀蘭綿福沒有說完,慕瑛心中已經存了一個疑團,她一定要問問清楚,赫連鋮究竟對高啟做了什麼。

若是他真心狠手辣到那一步,就連自己童年的伴讀都能下得去手,慕瑛覺得自己這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他,不管他對自己有多麼深的情意,她也無法再坦然面對著這樣一個沒心沒肺的人。

他簡直不是人,是地獄里出來的鬼怪。

三盞酒過後,歌舞上場,天井裡鋪上了紅色的氈毯,梨園子弟抱著各種樂器登場,歌姬舞姬們穿著各色鮮亮衣裳站在中央開始表演。歌聲裊裊而起,隱沒在樹叢之間,舞袖飄飄,將無數的木樨花揚起,漫天遍地的花霧。

慕瑛將小箏喊到身邊,貼著她的耳朵輕聲道:「你等會得了機會便去問問太原王,看高大公子現在的狀況如何?」

小箏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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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樨花開秋來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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