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章 人偶
暗夜無星亦無風,縱使薄紗在身仍舊汗水淋漓。
戚氏擰了條用深井水浸濕的帕子給花羞擦臉,邊商量:「明兒叫阿魯去買些冰。」
花羞嗯了聲,懶懶的從貴妃榻上起來,目光垂落,俯身拾起地上的一片茉莉落瓣,放在鼻下嗅了嗅,馨香侵入肺腑,感嘆:「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戚氏看看她手中的花瓣笑了:「陸放翁寫的是梅不是萼綠君。」
花羞訝然:「您老何時也懂詩詞了?居然還記得這一首。」
戚氏羞赧的連連擺手:「臊死我了,我哪裡懂詩詞,不過整日家在你身邊,耳濡目染,記住幾首罷了。」
花羞若有所思的凝神半晌,忽而道:「娥眉、翠黛也是整日家在我身邊,您老說她們的脾氣秉性會不會像我?」
戚氏搖頭:「難說,娥眉什麼事都悶在心裡,翠黛卻伶牙俐齒,總歸不是一個爹娘生養的。」
花羞面上懨懨的,是啊,若是一個爹娘生養的,該不會喜歡姊妹的男人。
轉頭又覺不對,南唐李後主不也是有大周后和小周后姊妹兩個,更遠些,娥皇、女英姊妹也是同嫁帝舜。
嘆罷朝外面喊了聲「娥眉」。
杜鵑進來稟報:「夫人,娥眉姐姐往後花園去了。」
花羞眉頭微蹙,這個時辰天黑壓壓的,她去後花園作何?且她一向膽小,別是怕我逼迫她嫁給李奎而尋短見。
這樣一想心就惶惶然不安。急忙喚翠黛。
青鸞又進來報:「稟夫人,翠黛姐姐出府去了。」
欸!花羞更加驚訝,眼看一更快過,翠黛離府去做什麼?問青鸞,卻是搖頭不知,遂喊來小廝阿魯詢問翠黛的行蹤,仍舊沒有答案,再讓阿魯去問負責門子的老宋,少頃便轉回來,說老宋只見翠黛離府。並不曉得她去哪裡。
一個娥眉奇奇怪怪。另個翠黛神出鬼沒,兩姊妹必定有事瞞著自己,花羞吩咐阿魯上街去尋翠黛,如花似玉的一個姑娘家。白日里上街都時常招來登徒子的調戲。更別說晚上。又喊戚氏陪著自己去後花園找娥眉,之所以沒有讓杜鵑、青鸞陪著,是感覺娥眉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的事。不想被他人窺見。
戚氏一手提著紗燈,另只手挽著花羞的胳膊,沿著細碎的石子鋪成的小路來到了後花園,雖然別院夜裡各處燈火通明,但後花園晚上是禁足之地,也就沒有放置燈火照明,因此從月亮門處往裡看,黑黝黝如同一頭猛獸,唯有陣陣無風而自來的花香,才讓人驚懼的心略做平靜。
「要不要喊人?」戚氏問,沒打算喊娥眉是想看看她究竟在作何。
不謀而同,花羞亦是這種想法,於是搖頭:「進去尋她罷。」
一路腳步輕輕,過了芍藥圃又過了魚戲池,夜色依稀能視物,皆沒發現娥眉的蹤影,又過了蓮塘和翠竹軒,仍舊不見人,花羞心就懸了起來,真怕娥眉發生不虞之事。
「該不會投了賞心湖?」戚氏也不安起來,娥眉拒絕李奎她也是知道的,復道:「好端端的花園多種些花草不好么,偏就弄這麼些勞什子,又是魚戲池又是賞心湖又是蓮塘的。」
她一說,花羞頓時元神出竅方寸大亂,止不住大喊:「娥眉!」
戚氏隨之也喊:「姑娘!」
接連五六聲過後,沒傳來娥眉的回應倒傳來翠黛的回聲:「夫人,奶娘,我們在這裡!」
戚氏大驚:「娥眉走火入魔了不成,說話都似翠黛。」
聽見翠黛的回聲花羞已經放心,笑道:「您老糊塗,分明是翠黛。」
戚氏滿心不懂:「翠黛不是出府去了么?」
花羞腳步匆匆奔聲音而去,邊道:「從前我說我爹做事不會繞彎子,現下您腦子也不會繞彎子,你們真是一對,她出府就不會再回來,老宋老眼昏花說不準就沒看見,另外,那丫頭古靈精怪的,或許從外面的大樹爬上進入後花園也未可知。」
花羞一分析,戚氏才恍然大悟的,回想剛剛花羞說的「你們真是一對」,騰的臉就紅了,心裡,卻無比甜蜜。
三步並作兩步循聲找到娥眉、翠黛,卻見這樣的一幕:賞心湖邊瘋長的紅蓼處跪著娥眉,一盞風燈掛在橫出的柳樹枝上,翠黛叉腰站在她面前,凶神惡煞,噬人一般。
花羞見狀忙趕上去問:「這是怎麼了?先前在侯府沒來由的吵了起來,也才好了一兩天而已,又吵。」
戚氏已經拉起地上跪著的娥眉,邊拍打她裙擺上的泥土。
翠黛指著腦袋垂的低低的娥眉道:「非是我欺負她,你問她都做了什麼。」
沒等娥眉回答,自己又續道:「她竟然弄些歪門邪道,咒夫人死。」
花羞僵住……半晌醒過來似的,驚得身子踉蹌,繼而呵斥:「一派胡言!」
翠黛拾起地上丟著的一個用菖蒲紮成的人偶給她看:「針針刺在心口,我說怎麼最近夫人你心口老是痛,都是這賤人作惡,用巫術咒你死。」
坊間傳說的這種術法花羞聽聞過,卻是第一次得見,伸手想接那人偶,才碰到卻彷彿被火灼燒了般縮了回來,不過一撮草,因為被賦予某種意義,也就變得可怕,她臉色慘白,腦袋拚命的搖:「我不信娥眉會這樣做。」
翠黛急了:「人證物證俱在,夫人你太過菩薩心腸。」
花羞仍舊非常篤定的道:「我就是不信,娥眉八歲跟了我,名義上是主僕,感情上是姊妹,若我死了她會痛死,她怎麼可以咒我死。」
嘴上說著,突然感覺委屈,淚眼迷離,復道:「倘或娥眉為了得到侯爺的垂愛,我大可以成全,已有了秋娘不多個娥眉,更何況娥眉是我的姊妹,侯爺那麼好的男人,我寧可給自己的姊妹也不會便宜其他女人,娥眉的心我知悉,我的心娥眉不會不知。」
鐵證如山花羞卻替娥眉說項,翠黛啪的將人偶丟在地上,氣得無語凝噎。
「夫人!」娥眉噗通跪在花羞面前,雙手抓著她羅裙的下擺,泣不成聲:「謝夫人信我,您視我為姊妹,我視您為性命,我不是咒您,真的不是。」
翠黛啐了口,把人偶踢過去:「這是什麼?還抵賴。」
娥眉低頭看看,慟哭不止,卻仍舊否認:「我沒有咒夫人,沒有。」
死不承認,翠黛義憤填膺,抓著她的胳膊往起拉扯:「走,去見官。」
戚氏忙不迭擋著:「家事家事,不要弄得滿城風雨。」
翠黛不依,使勁拽娥眉,氣瘋了時力氣恁大,娥眉被她拉扯得伏在地上,頭髮散亂,衣裙刮破,觀其甚是狼狽可憐。
花羞突然喝到:「罷了!」
語氣裡帶著顫抖,分明是氣極。
翠黛聞聽急忙住手。
花羞指摘翠黛道:「你與娥眉多少年形影不離,若何這樣待她?」
好心當成驢肝肺,翠黛滿腹委屈,氣得甩開娥眉,一邊哭得嚶嚶嗡嗡。
花羞扶起娥眉,暖聲安慰:「我信你,只是你要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檔子事,你性子好膽子小,弄這些烏七八糟的,怕也不怕。」
娥眉眼望她楚楚可憐,欲言又止,終究沒有說出使用巫術咒人的原因,唯有垂頭哭泣。
有一會子,四下里都是哭聲,沒有誰再說話。
噗通!不知是魚還是青蛙躍水的聲音驚動沉默良久的花羞,她微微嘆氣道:「今天的事誰也不準說出去,否則就與我割袍斷義,走吧,更深,這樣的地方怪怕人的。」
翠黛有心弄個水落石出,怎奈花羞下令她安敢不從,於是氣呼呼的帶頭前行,花羞隨之,戚氏扶著娥眉殿後,四個人往回走不多遠,卻聽噗通一聲,像是有什麼重物落地,唬的四人齊齊轉身來看,翠黛高舉手中的風燈,兩丈開外,有個黑乎乎的東西。
「野獸!」翠黛喊。
「京師之地哪來野獸,是人。」花羞猜測。
「刺客!」娥眉急忙擋在花羞面前。
這不經意的舉動,更讓花羞確定娥眉用人偶咒的不是自己,到底是誰,唯有慢慢問她,但也不信什麼刺客,若是刺客,那這刺客可真是蹩腳,連人都沒刺殺,自己先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過去看看。」花羞道。
呼啦,戚氏、娥眉、翠黛團團把她圍住,異口同聲:「不可。」
花羞推開三人,「我聞到一股熟悉的香氣。」
這話是真,那黑乎乎之物身上飄來一股五色散的氣味,而這種味道,花羞之前在福安居碰面施耘山的護衛巫毅時聞過,所以才說熟悉。
她不聽三人勸阻,硬是壯膽一步步捱了過去,翠黛還握緊著拳頭。
而那黑乎乎的東西一直未動,等花羞幾個到了近前,翠黛舉著風燈去看,是個男人,側臉,樣子很年輕,身上穿著奢華,雙目緊閉,而他肩處,已經淌了很多血,顯然是受傷。
「兄台,兄台!」
花羞喚了幾句。
那人痛苦的哎呀一聲,努力抬起頭看花羞幾人,斷斷續續道:「我是高麗王子,姑娘救命!」之後就昏迷過去。(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