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章 私藏

106章 私藏

那玉器店的東家年約三旬,身材頎長,面龐清瘦,眼窩深陷,膚色蠟黃,只說一句話便咳嗽不止,忙用袖子掩著口鼻,錦衫玉冠下一副棺材瓤的骨架。

高猛剛想與之辯駁,驀然發現隨著那東家進來的另外一位認識,新晉翰林時無聲。

時無聲與施耘天幾面之緣,是以也認得高猛,在高猛喊他「時大人」之後,便指指滿地狼藉問:「這是怎麼回事?」

高猛看看昭君,欲言又止。

昭君卻將腦袋一昂,賭氣道:「你也有份,不是我一個人的罪責,我打你,你若不跑,我就不會亂丟東西。」

這是誰家的歪理?高猛哭笑不得,無法細說端詳,拱手對時無聲道:「打碎了東西當然要陪,在下要回府拿些銀兩,就此與時大人告辭。」

由高猛而想起施耘天,由施耘天而想起花羞,時無聲一剎那的遲疑,隨即喊住高猛,然後轉身對那東家道:「學三爺,這位是本官的舊友,且不論他如何毀了店裡這諸多寶貝,只請掌柜的算一算,不計多少,由本官來償還。」

那東家,也就是學三爺,是京師首富學禮的堂弟,也就是嘉太太的堂弟,財富雖不及學禮,但也算是富豪一級,京師多家玉器珍寶店都在他的名下。

時無聲以本官自稱,掌柜的曉得他非比尋常,於是揖禮道:「幾千兩不是小數目,大人三思。」

聽說有人替自己賠償。昭君雖然過意不去,但為了解決眼前危急,便非常高興,聽掌柜如此說,氣道:「你只管接銀子便是,三思四思,好不饒舌。」

高猛忙攔著昭君:「莫說我與時大人泛泛之交,即便是莫逆之交,事情由你我而起,不關時大人的干係。無辜讓大人掏銀子。你才是好沒道理。」

昭君自覺理虧,躲在一隅只管生氣。

時無聲雖不著官袍卻不失官威,搖動手中的玉骨摺扇哈哈大笑,一副清風明月的疏朗。指著昭君道:「這位姑娘說的極是。三思四思。多此一舉,只管接銀子便是。」

高猛想推遲,時無聲按住他。心意拳拳道:「侯爺待我不薄,施夫人待我更是恩重如山,區區幾千兩,權當是我還侯爺夫人個人情,其實也只能還其十分有一,高將軍若不接受,那就是拂本官的面子。」

昭君底下偷偷拉高猛的袖子,小聲道:「先解決眼下之事,銀子我們可以還給時大人,還不是一樣。」

是這麼個道理,高猛略微斟酌也就欣然接受,然後對時無聲信誓旦旦,自己一定還他的銀子。

時無聲連說不必,彼此拱手作別,突然,高猛發現適才一番打鬧,身上的匣子不見了,慌忙尋找,幸好就掉在玉器店附近,找到后打開看看,怕裡面裝著的披帛掉失。

時無聲就在玉器店門口觀望,不知高猛尋找什麼寶貝,見是個普通匣子和更為普通的女人披帛,以為是高猛送給昭君的禮物,啞然失笑,笑高猛倒與自己有幾分相像,蔑視禮法,與個姑娘私下相好,不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才笑罷,面色驟然僵住,疾步奔向高猛身邊,指著匣子問;「這裡面之物,本官有些眼熟,是……」

他認出這條披帛在自己與花羞紅齋初識時,花羞即戴著,一見鍾情,由物及人,刻骨銘心,本想說「是花羞之物」,話到嘴邊故意凝思,花羞已經是名花有主,怕自己貿然認了這條披帛而給她帶來麻煩。

略微遲疑的剎那,高猛歡喜道:「大人知道這披帛的主人是誰?」

時無聲不了解高猛的用意,於是耍了心機,道:「我一舊友。」

昭君那裡自言自語似的道:「你舊友真多。」忽而覺得哪裡不對:「你怎麼知道我是姑娘?」

時無聲笑若輕風拂過,並不回答。

高猛正愁找不到披帛的主人,聽他說認識,當即把匣子交給他道:「那就煩勞時大人將此物還給其主人。」

時無聲道了句「好說」,接過匣子拿出披帛,卻將匣子遞給高猛,笑了笑道:「買珠還櫝。」

高猛笑著接了,道:「這匣子是我家侯爺的,送給女子著實不妥。」

時無聲將披帛收進懷中,即送高猛上馬,等高猛與昭君離開,他重新回到玉器店。

學三爺坐在椅子上嗅著鼻煙,提足精神,請時無聲與身邊坐了,問:「看適才的情形,大人的摯友不是那矮粗的傢伙,而是他背後之人,且是個女人。」

時無聲但笑不語,垂眸看地上的玉器碎片已經打掃乾淨,換了話題道:「今日出來與三爺小聚,不曾帶多些銀兩,改日我登門奉上。」

學三爺聽了哈哈大笑:「區區幾千兩,算我買大人今日給我的面子,能與大人對酌,三身有幸。」

時無聲連連擺手:「本官的面子不值幾千兩。」

學三爺頻頻搖頭:「若是他日的太宰大人呢?」

時無聲眉頭收攏,表示不懂。

學三爺起身先行,示意時無聲隨後,二人由櫃檯裡面而進入內堂,此是掌柜平素招待貴客之用。

學三爺請時無聲坐了,然後道:「歷來太宰都是從翰林做起,如今的太宰皇甫大人已經老邁,且因他權傾朝野以至於民怨沸騰,皇上亦是積怨日久,我又聽說皇上專為大人一個人特設恩科,可見皇上對大人是求賢似渴,又擢升翰林學士,萬分倚重,所以,早晚這太宰之位必是大人您的。」

時無聲只是微微笑著聽他分析,最後微笑變成大笑,沒來由的又想起花羞,若此時自己官居太宰之位,花羞也不會嫁做他人婦,說起自己當時窮困潦倒,著實不配娶個才貌雙全的郢城伯家的小姐,而現在自己有了能力,只是「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笑痛兩腮,學三爺只以為他是得意而笑,卻不知他是幾分苦笑幾分自嘲,心裡暗想,花羞,此刻她是否也會想起我?

※※※※※※

花羞,此刻沒有想起他,此刻正被昭君鬧著。

高猛二人回到府里,一個去找施耘天復命,一個來找花羞說話,說的當然是今日之事,昭君那真是圖文並茂,邊比劃邊說,與高猛如何如何打鬥,如何如何毀了人家玉器鋪子,時無聲如何如何仗義相助。

花羞先是驚愕昭君毀了玉器鋪子,繼而驚愕時無聲,他哪裡有那麼多的銀子,上任翰林學士才多久,即便是一年的俸祿也不足幾千兩,怎麼變得如此財大氣粗?

另者,他那樣清高那樣不屑功名利祿的一個人,如何與個商賈交遊?

忽然想起自己當日之規勸,難道他「脫胎換骨」,想謀個好生活以給未來的妻子富貴?若是真,那麼昭蕙有福了,只是他這富貴來的太快,讓人有些猝不及防。

花羞手托腮凝思……

昭君碰了碰她,附耳神秘兮兮道:「高猛今日奉你家侯爺之命去做一件事。」

花羞抬眼看看她,表示沒興趣,高猛經常奉施耘天之命去做事。

昭君不懷好意的笑道:「侯爺他原來私藏女人之物,不知為何,今兒卻讓高猛給還回去。」

女人之物?花羞秀眉微挑:「什麼物什?」

昭君直言:「披帛。」

花羞登時想起在施耘天書房看到的那條,心裡一沉,拿過團扇胡亂搖動,暗想他果然與某個女人有私,大概是因為被自己發現秘密,他才不得已將那女子之物還回去。

想來是自己太痴傻了,人家堂堂侯爺,又是相貌堂堂,自然會有傾慕他的女子和他傾慕的女子,他當初對我的愛慕或許是真,只是我不是他一生唯一的一人。

昭君見她神思遊離,捅了捅她道:「去找侯爺問問如何?我陪你。」

問?問什麼?問他為何另有女人?多奇怪,這本就是他名正言順之事。

花羞不回答昭君的話,卻指著窗戶吩咐:「誰在呢,外面好不聒噪。」

門口有杜鵑應了:「夫人說蟬么?」

花羞不耐煩的:「不然你說什麼?」

杜鵑錯愕的看著她,夫人性情柔順心地善良,極少發脾氣,今兒有些奇怪,也不敢多問,站在門口琢磨半晌,最後領悟過來,轉身出去找人抓蟬去了。

花羞見昭君一口接一口的吃茶,剛剛才惹禍,欠了那麼大比錢她卻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這樣的胸襟實在難得,自嘆弗如。

昭君吃了差不多,往貴妃榻上躺著歇息,隨手取出身邊大花瓮里的每日蘭把玩,突然冒出這一句:「你也不用生氣,那女子不過爾爾,所用披帛素白無彩,顯然是個不會妝扮之人,卻是那上面的雙面綉還算耐看。」

雙面綉?花羞猛然轉頭看她,問:「怎樣的畫面?」

昭君凝眉認真想了想,一拍腦袋想起來了,道:「好像是月丹花。」

花羞豁然而起,傻了似的看昭君,自己丟失過一條披帛,素白無彩,雙面綉,月丹花。

難道,施耘天私藏的披帛即是自己當日丟失的那條?那麼他究竟是知道底細?還是不知道?

忽然暗叫不好,現今這條披帛,已經被時無聲所有,怕只怕日後鬧出不虞之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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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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