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十二道金鏈加固城門之上,城頭的「絕日」二字高入雲巔。天際飛鳥過境,無一隻鳴啼。

一城景象被一條長達萬米的紅毯分為兩半,沿途挨家挨戶貼滿大紅色喜字。城主府兩側異常奪目的一副對聯,右書「三千珠履光門戶」,左書「一對青年結風儔」。

府門外人聲鼎沸,城中少主鮮衣怒馬,落駕踢轎。

篤!

一把紫劍疾穿花轎而過,狠狠釘於新郎頭頂。血落無聲,他一張俊臉被分割為二。

場面變得極端詭異,膽小的婢女頃刻嚇昏過去,四個扛轎子的轎夫也沒有能夠堅持住。樂隊的樂師停下奏樂,餘下一眾豪傑側目、傾耳,所聽是「溪溪嘩嘩」美妙的流水聲,色彩為觸目驚心的紅。

那新郎高高的帽檐上,耀眼的劍柄指向太陽。

「這把劍我見過,天枯妖女。」不待喊聲擴大,一抹紅痕同樣出現在此人脖頸,身體無聲的倒地,喘息全無。

第二個,第三個,如同小麥的收割機開足了馬力,麥子不停的倒。

「見過還喊出來,莫不知,誰見誰死嗎?」冷冷的話音破空,一縷艷色飄立城樓。伴在她身後的是八把一字排開的玄劍,在無人掌握的情況下懸空豎立。

魔道有三皇,天枯比鋒芒。

僅一瞬間,婚禮上的人就被即將飛回天枯妖女手中的紫劍順道殺掉大半,不論親朋還是仇敵。

「日頭怎麼紅了?」城中不少人被抬眼后的景象震撼。

緊接而來的,滿城恐慌,「是碧吟霜,碧妖女還沒死嗎?」

「死字兩條撇,刃朝兩端,我碧吟霜一生厄難,上蒼卻不收我。這世上無聊得緊,沒有我,你們豈不是活得太單調?」她站於城頭,靜若雕塑,任由九柄玄劍飛向城池的各個方位,釋放出生生不息的血日妖炎,要將這一生償盡的厄難回報人間。

風稀火冷好時辰,遍野皆是可憐人。那一條紅毯的盡頭,終於掠出絕日城城主碧東流,「天枯妖女,你這碧家孽種,敢殺我兒!連臨淵封印都封你不住嗎?」

「殺的就是你家畜生。區區臨淵封印,你以為能奈我何?嗯你等一下哦,給你看樣東西。」手掌一抖,一個球形物體即在天空劃出一條軌跡,包覆其上的黑布脫落。

碧東流眯眼凝望,險些崩了門牙。只因那黑布中赫然是一顆人頭,猙獰的五官彰顯表面,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臨淵城少主。而這樣的布饢在那女人背後還有三個,無一例外,顆顆滲著血,顯然他的兒子都不夠資格裝進布囊里。

「少宗主!」城門兩邊竄出兩條黑影,搶著把那顆滑不溜手的腦袋接住。

「別嚷,吵得我耳朵聾。死人哪裡會應聲了,不過你們現在追去陰曹地府,沒準還能跟他聊幾句。」臨淵二使自她離開臨淵城就一路尾隨,碧吟霜正愁殺不了呢,在這節骨眼露了面,無非是在她包袱里多添兩顆人頭。

也不明目張胆的出手,轉以無形劍氣背後偷襲,瞧這二人沉浸在濃重的悲痛氣氛中,她多善解人意啊。暗中冷笑,「兩隻小跳蚤,纏了我一路,送你們上西天!」

劍氣碧煙橫,沙卷不歸魂。數十面旗幟從道旁的客棧飛出,與無形劍氣交擊在一處。

此際手起不見刀落,到底是出個像樣兒點的人來阻止了。碧吟霜未再動手,隔了良久才等她完全現出身來。這位長髮長袍,雲髻嚲肩香氣溢滿身,話音弱似杯水入渾湖,「姐姐,你不過是想尋我報復,何必牽連這許多無辜。」

「好像是哦。」碧吟霜一怔,料想不該給黃泉路上的無常鬼添這個亂,忙中出錯把她的魂也勾走便不好了。手在衣袖裡繞了個圈,一臉大方的說,「多年不見,月兒還是這般深明大義,那我寬大處理可好?叫你膝下三子一女自行了斷,再讓碧東流滾出絕日城,就這麼簡單。我趕著吃飯。」

「姐姐實在強人所難!我會叫他們離開,永不出現在你面前,但每個生命都是無價的,即便是你我也不能予取予求,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留下自己任你折磨。」她頗不安的盯著碧吟霜的表情變化,示意身後的碧東流遠遁,「相公,你我已做了二十五年夫妻,今天我要是死了,一點都不後悔。」

碧東流尤不知死的大聲叫囂,「娘子莫怕,這妖女從臨淵崖出逃,追捕的人肯定馬上就到。我們只需抵擋片刻,死的會是她。」

「吖,滄瀾月,你丈夫一直都這麼天真的嗎?」碧吟霜笑眯眯往碧東流的胸口一指,他背後的絕日城中心地帶卻破出一個大坑,無數生靈盡滅。刺耳話語響徹全城,「二十幾年的牢底生涯,終讓我悟出了血日禁法的最高境界。今日,就算是臨淵龍天親自前來,也救不了這城中一草一木!」

原本她心中實有不忍,可眼前一男一女惺惺作態你儂我儂的表白又引她發怒,死活都是自找的。多給他們些陪葬的,是她做為天枯妖女的禮數。

臨淵二使幸而及時收好了他們少宗主的頭顱,才未葬送在這道使半城滅絕的餘波中,頂著漫天黑霧發出了手中響箭。碧吟霜任由這枚短箭飛去天際,箭頭卻始終未爆發出足夠的光芒,泯滅在雲霧中。

「是個啞炮呦,要不再放個試試?」碧吟霜半點不著急的噴笑道,「多放些,看能不能拼出花來。」

隨即,接二連三的響箭拉起,甚至碧東流動用了義兄贈予的傳送符文,卻沒有一樣東西能夠起到效用。

這一張張焦慮的神情,讓碧吟霜越看越是興奮,身姿迎風而舞,妖艷又魅惑。此行之前就沒打算留一個活口,有玄山九劍對外界的屏蔽,夠她在這兒樂上一下午的。計劃不變,心情大好,碧東流的骨,滄瀾月的皮,即將彙集的一湖血池,統統都令人嚮往。

「想破我立在城外的陣法,你們是做夢!不肖片刻,這片大地就會綻放出地獄一樣的勝景。歡迎來到絕日死城。啊,或許該改口了,叫絕命死城才對!」

死亡是火種,悲痛引燃熱血。城中的老弱婦孺開始啼哭,數百男兒彎弓搭箭,被碧吟霜視為蚊蟲叮咬,連搭理都不屑,反而增長了烈性,像收到最好的滋補一樣,越發笑得猖狂。

滄瀾月見她這副表情,心知是沒有了轉圜的餘地,徒自感慨,「碧吟霜,你太喪盡天良了,怎麼可以將整座城毀掉?這裡有你的族人,也有你曾經的朋友。」

「朋友,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東西。」此生,本想好好找個朋友,至少一個,可惜那個人破滅了她所有的幻想,現在卻還來跟她說她擁有朋友?

信義不可得,只能化作永久的仇恨,世世代代延續。既然世界待她如此黑暗,她不介意讓天堂也暗一點。當初在練血日神功的時候她就知道總有一天會叫人間變成血海,因為她擁有一個邪魔的全部追求。

「嗯?」一劍西來,碧吟霜的心悄悄動容了一下。

摧花逐月落星霜,玄山至寶摧月劍。來人是誰,不觀即知,碧吟霜一生唯一敬佩過的對手。

「你的眼睛怎麼了?」

「瞎了而已。」

碧吟霜的目光深如古井,不知真相的人只會以為她殘忍到視眾生如無物,而這把劍的主人不過問滿城火雨殘肢,第一句就問她的眼睛如何。

臨淵二使恭敬地對空拜見,「獨孤掌門,來得正好,這魔頭要施展血日神功將全城屠殺殆盡,必須阻止她。」

「怎麼阻止?城外已被九把天劍鎮住,我連控制飛行都難。」獨孤夢出言謙遜得很,可知她周遭風雨不動,是察覺到巨大的靈氣波動才驚出宗門查看,幾千里長途瞬間飄至,實力尤在碧吟霜之上。但九劍在手的碧吟霜擁有天底下最強的破壞力,稍有不慎就會帶著整座城池覆滅。

天地已在一片火海中,不見日月。臨淵二使忽然取出四塊形狀相同的禁制牌來。

「這是何物?」

二使獻寶似的把牌子遞上,「獨孤掌門有所不知,此乃我臨淵禁宗至寶焊天玉熔煉而成。我宗主聯合數位長老耗時九個月,研製出這四塊封魔牌,只需四個先天境高手捏住印牌,以捨棄自身為代價,祈求天地降下神印,便能讓這一魔頭徹底消逝。」

獨孤夢也不管什麼至寶不至寶,環顧一圈,略過躲在女人背後的絕日城主,眼神在臨淵二使和滄瀾月臉上停留,「那麼,我們正好是四人。」

「掌門要親身犯險?」臨淵二使知她心思,自己卻有了退縮,「此法只有一次機會,而且禁制一旦使出,封魔的四人也將性命全無,您不妨等您的門下弟子前來。」

此時多拖一刻就會有數萬百姓遭殃,獨孤夢當斷則斷,「來不及了。碧姐姐生死都是我獨孤氏的人,她犯下如斯罪孽,獨孤家責無旁貸,便用我的性命填她的過錯。」

「獻出生命嗎?」滄瀾月也毅然接下一塊封魔牌,滿眼依依不捨,「罷了,為了孩子和天下太平。相公,我們來生再續夫妻緣。」

「來……來生?」

絕日城主哪裡有身為一個男子的擔當,碧吟霜對其一臉鄙夷,「商量好了么?異想天開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可惜,沒人殺得了我。」

「我盡量試試咯。」獨孤夢嘴角苦笑,以神禁功迫其餘三人做出一致的動作,白皙玲瓏的手掌穩穩一握,將封牌引動。

「哼,我秉持大日如來心咒,破除一切。」碧吟霜雙手捏出日輪印,黑通通的瞳孔中倒映著一身華服的獨孤夢。

她一張檀口,聲聲沉重,「下輩子,你給我做個好人。」

恐怖的能量瞬間引爆,天堂地獄開了門,眼看要蒸發全城的光波全部聚於一點,追著碧吟霜。

玄山九劍立於城外,四塊封魔牌斷絕了能與外界聯繫的所有氣機,遁無可遁,擋無處擋。若在這兒死了,可能連魂魄都逃不走,難道是作繭自縛?

「不可能,啊……」

四神封魔:顧名思義,四個修鍊正道內功的人以全身精元催動封牌,發出至強一擊,落向一個修鍊魔功的人,多強的對手都會被打入封魔禁制中,若對手不強,灰飛煙滅只在瞬間。無論成功與否,四個催動封牌之人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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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子有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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