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霸主氣象
九月初十。哈密。
阿布杜拉王子的笑容在瑟瑟寒風當中漸漸凝固：「偉大的阿巴斯陛下，作為您的學生和忠實奴僕，請允許我向您陳述我的不解：種種跡象表明，大明現在正在全國動員，並聯合蒙古各部，調動了巨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向我們壓過來！
在此種關鍵時刻，您卻將主力調往印度，難道您真的忘記了征服中國的雄心壯志嗎？中國現在有一萬萬人，難道您不想讓他們信奉我們的真主，成為虔誠的信徒和您的奴隸嗎？！」
這幾句話出口，我們就應該知道這個王子的分量了：他明明是在請求阿巴斯留下幫助他抵禦明軍，話語出口時卻處處強調阿巴斯忘記了自己的夢想，這傢伙簡直比當年的朝鮮王子李平還要虛偽。
阿巴斯用藍色的眼睛看看眼前這位雄心勃勃的年輕人，忽然笑道：「王子殿下不必擔心，一切都會解決的！
在我看來，萬曆皇上受此大辱，當然會調兵遣將，找我們報仇！如果他像個女人一樣的默默忍受，我就會從心底里瞧不起他！他果然是個快意恩仇的英雄，沒有讓我失望，與這樣的對手交戰，實在是件快樂的事情！
你等著看吧，我早晚會親手砍下萬曆的頭顱，用這個瘸子的骷髏骨作我床頭的燈座，我要用最鋒利的大馬士革鋼刀剝下他的麵皮，用法蘭西軍醫的手術刀剔乾淨他麵皮下面的嫩肉，在他空洞的眼眶當中放入最名貴的非洲夜明珠，成為這世上最昂貴也是絕無僅有的一盞明燈！
將他放在哪裏好呢？對，就放在我的御床床頭，緊緊的盯着我，讓我在駕馭女人的時候，都隨時保持警惕，一絲一毫都不會放鬆，直到我成為世界之王，地球之主－－－－媽的，歐洲的異教徒非說這個世界是球形的，就認為他們說的對吧.........」
他此時雙眼觀天，自言自語，說得幾近瘋狂，在他生動的描繪之下，連阿布杜拉這樣殺人無數的梟雄都不禁悚然變色！
阿布杜拉終於認識到了自己和阿巴斯之間的差距：自己再怎樣狠毒，也是人；而眼前這位老人，是魔鬼。
阿巴斯停止了歇斯底里的自言自語，目光緊緊的盯住阿布杜拉：「王子殿下，你不要擔心，漢人大規模集結調動軍隊最少需要兩個月，準備糧草協調各部作戰也需要個把月，等他們協調完畢，已經到了一年當中最寒冷的時候－－－－你也知道這戈壁的寒風，簡直有如刀鋒，漢人都來自溫暖的內陸，哪裏能夠忍受？！
我研究過萬曆的戰例，他雖然敢於冒險，卻都是在擁有絕對優勢的時候方才動手，而且他生性多疑，絕不會貿然將百萬大軍在這樣寒冷的季節送上戰場的！
所以我判斷，他最早也要等到明年春天方才動手，到那時，我早已經協助印度十九皇子奪取了皇位，印度大軍會進攻緬甸和雲南，而我則回師迎頭痛擊萬曆！
到那時，我將像對付一條惡狗一樣，將萬曆關進一架鐵鑄的籠子，然後緩緩的，慢慢的，親手將一勺一勺火熱的鉛汁，澆在他**的身體上，而他的臣民們會睜大恐懼的雙眼，哭喊著，慢慢喝下我們賜給他們的肥皂水.......」
他狂笑。
兩秒鐘之後。
一百多名波斯文武官員爆發出一陣巨大的笑聲，笑得得意忘形，忘乎所以。
但他們可以這樣笑，因為他們是強者。
在過去的一年多的時間之內，他們大破土耳其軍隊，佔據聖城耶路撒冷；又回師痛擊大明軍隊，事實上控制了葉爾羌－－－－吐魯番汗國，現在又要去控制印度，放眼天下，誰是敵手？！
強者為所欲為，弱者任人宰割，這就是那個時代的法律。
阿布杜拉已經知道再勸說也是無用的，看來，自己只能與大名鼎鼎的萬曆皇上單挑了，心裏懊惱至極－－－－但臉上卻是極其謙卑的笑容，甚至還帶着幾許崇拜：「偉大的蘇丹阿巴斯陛下，您的雄才大略勝過萬曆一萬倍，您是真主的使者，您是我們的主人，全天下真主的信奉者，都將接受您的統領！
請您放心，我們一定會堅守住自己的神聖領土，等待您的戰無不勝的大軍凱旋！
我已備好肉羊五十萬隻，肉牛一萬頭，駱駝一萬頭，請您的軍隊攜帶享用！另外，從吐魯番到葉爾羌，沿途所有的部落都會盛情款待您的大軍，竭盡所能滿足您的糧草需要！願真主保佑您大獲全勝！偉大的世界之王阿巴斯萬歲！！」
說罷再三施禮，然後縱馬回城去了。
阿巴斯看着他的背影，良久不語，好半天，才說出一句讓眾人吃驚的話：「這個年輕人，如果是我的親生兒子該有多好！」
副首相阿里沉默了半天，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顫抖著向他說道：「偉大的蘇丹陛下，請允許您的老狗說一句混話！
漢人有一句話叫做『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萬曆皇上詭計多端，又生性凶暴，萬一他們不懼寒風，突然進攻阿布杜拉呢？我們不可不防啊！」
阿巴斯大笑，發出魔鬼一般的笑聲，比這冬日的寒風更讓人恐懼：「如果真是那樣，就更好了！
你以為這個阿布杜拉是個什麼人？他就是一頭喂不飽的惡狼！我幫他殺掉了他的四個親兄弟，囚禁了他的父親，用火燒死了他父親的十四個寵妃，可是他又是如何回報我的呢？！
沒有割地，沒有金銀供奉，沒有提供戰馬武器，只有五十萬隻羊，一萬頭牛和駱駝！！他這是在打發乞丐嗎？！！真主保佑，讓那個瘸子萬曆替我好好教訓這個忘恩負義的傢伙，讓異教徒的馬刀無情的在這頭餓狼身上砍殺吧！！」
這就是阿巴斯大帝，前一分鐘他還在深情的凝望着漸漸遠去的阿布杜拉王子的背影，哀嘆這樣好的青年為什麼偏偏不是自己的兒子；
下一分鐘卻竟然恨不得將這樣好的年輕人扔進地獄.......難道這就是人們所說的「奸雄多疑」？！
阿巴斯的情緒慢慢平復，緩緩說道：「阿里，你還要記住漢人的另一句話『鷸蚌相爭，漁人得利』！
你以為我為什麼這樣急着去印度？一方面當然是要支持十九皇子爭奪印度的統治權，以便對大明形成戰略合圍之勢；另外一方面，我要趕緊離開這塊是非之地，騰出空地來讓阿布杜拉和萬曆這兩頭惡狗互相撕咬！
以阿布達拉的才幹，再加上天時地利人和均在他這一面，我看這一仗他未必輸給萬曆！退一步講，就算他打不贏，殺死萬曆四十萬主力軍的能力也還是有的；萬曆就算能夠消滅他，也必然元氣大傷，精銳盡失，等我百萬大軍回師以後，打破眼前的嘉峪關簡直就像砸爛一把生鏽的破鐵鎖，他拿什麼來抵禦我的百戰雄師？！
到那時，我的大軍就會從嘉峪關蜂擁而入，而寧夏的回部就會乘勢造反，迎接我的大軍.......如果真主保佑，我甚至可以將
薩非王朝偉大聖潔的星月旗幟插在北京的城頭！」
眾人的眼睛都直了，沉浸在阿巴斯描述的偉大遠景之中，而阿巴斯，則虔誠的跪地向真主祈禱，天空無雲，彷彿在靜聽。
說句實話，阿巴斯與網蟲大戰，這實際上是他們共同的幸運。
因為對於他們這些絕頂高手來講，棋逢對手，將遇良才，本來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找到忠心服從自己的千軍萬馬容易，要找到一個真正的對手一搏生死，難啊！
英雄怕寂寞，無敵催人老，此種滋味，世上有幾人能夠真正知曉？！
凡夫俗子如同我輩，猥瑣於他人屋檐之，顫抖於自己巢穴之中，又能了解幾分這種傲視天下的英雄氣魄？！
不論此戰誰輸誰贏，中亞的歷史，都將為之改變。
波斯大軍出發了，浩浩蕩蕩，如大海的怒濤，奔向遙遠的印度，無堅不摧，天下莫敵！他們幾乎註定，又要成為印度歷史上數不清的外來征服者中的一個。
阿里追上了阿巴斯：「陛下，阿布杜拉王子剛剛派人給您送來了他的十二個妹妹，都是絕色美人，而且都是純潔的處女，雖然不一定能符合您的至高要求，但讓她們陪伴您的征途，打發寂寞也是好的啊。」
阿巴斯看看阿里，冷笑道：「誰說我寂寞了？！這裏的道理他不懂，你也不懂－－－－我的心裏滿是征服世界的壯志，又擁有了萬曆這樣的真正對手，又怎麼會寂寞呢？」
阿里低頭，不敢回答。
阿巴斯接着自言自語道：「不過，是要讓她們這些美麗女人的身體陪伴我的征途－－－－傳令，將這些女人統統剁成肉醬，加上最上等的香料，配上最好的地中海沙丁魚乾，就加上正宗的法國葡萄酒－－－－我在征途中，最喜歡吃這樣的佳肴了！」
阿里在馬上晃了幾晃，臉色煞白，在幾十秒的掙扎之後，好歹從唇縫當中憋出一句話：「如您所願，我的主人！」
阿巴斯看也不看他，只是用力夾了夾自己的馬，依舊在寒風當中，奮力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