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結業

時已入十二月，天氣非常寒冷，就在午後迎來了入冬的第一場雪。學子門彷彿又回到了幼時，嬉笑著扔著雪球玩耍，為寒冬憑添幾分朝氣，幾分暖意。

在這時代已近二十年，可我還是沒習慣冬天。前世我生在江南，一年難得見一次雪，由於溫室效應空氣的嚴重污染就算在春節前夕溫度也能在0度左右。苦笑地看著窗外盡興的學子，心中感慨著有得必有失啊，那份快樂也許已把我離棄。

趙明在門口跺了幾下腳，拍掉身上頭上的雪才入內。方坐下，他就迫不及待的倒了杯熱茶，雙手緊握著茶杯取暖，盯著茶水發獃，似乎有些落寞。

見他行為異常，我走過去拍了下他肩膀，問道：「趙兄，有心事？」趙明嘴角露出一絲苦澀，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勉強擠出些笑容道：「沒事，只是快結業了，有些傷感而已。對了周兄，院長叫你去一趟。」

「院長有說什麼事嗎？」「沒有，和你有關的事，院長也不會對我說吧。」

趙明這話中明顯有些憤慨之意，是對院長還是對我？這些年也多虧有他照顧我才能安心讀書，他平常一向開朗此時情緒卻如此低落，應該是有事才對，有可能的話還是要幫他一把。「趙兄，有事不要藏心裡。我倆這些年住在一起，感情一向良好，何時竟對我也吞吞吐吐了。」

趙明搓著雙手，茶杯在手掌中來回滾動，猶豫片刻后才道：「周兄，我也不瞞你，我剛才就是從院長那回來，我找院長是希望結業后能被書院舉薦，只要能先在官員身邊謀著差事呆到明年會試就行。可院長說我功課不錯，但沒到拔尖，要把名額留給更出色的學子。院長說的在理，可我咽不下這口氣。我家境貧寒，根本不能和他人相提並論，為何不能把機會先留給我呢。」

這事雙方都沒錯，院長為保公允自然會選最傑出的。趙明也沒錯，書生本來就糊口不易，好點謀個先生教人讀書，入富貴人家做個西席。差點的話，唉。記得明朝時的唐伯虎，以他才華卻屢試不第，落地只靠在街邊賣字畫為生，一生清苦鬱鬱而終。唐伯虎仕女圖成就極高，後人以為他見過美女多而留下個風流的假象。

「趙兄，院長那我怕是幫不了你。不過，我有兩樣寶物送於你，只要你好好參研其中意思，前途定是不可限量。」我只知道趙明對棋極端痴迷，其他的也沒什麼可以幫他，想來想去只有師傅和山嶽居士的手稿，反正我已翻閱過無數次了，早就背的滾瓜爛熟了。

趙明好象早就知道我給他的是何物，接過後就急迫的打開。「趙兄，那我找院長了，你慢慢看吧。」「恩，恩。」

他頭都沒抬，只是鼻孔里發出沉悶答應聲。他如此熱切，眼中更似乎有團火焰在燃燒，我心中隱隱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他曾經在我包袱里找到過扇子，那麼這兩份手稿也許他也早就見到，剛才的所說也許就是為了讓我心甘情願的把東西送給他，好深沉的心機啊。

等他把心得摸透，那差不多就是與我師出同門，棋路更是雷同。而且他又專精於棋藝，我所學駁雜，幾年後我怕是未必比得上他了。

走到門口，我再次回頭看了一眼死盯著手稿的趙明。現在我只希望他是因為面臨結業而心態急噪了，也許以後會誠心待我，就算再也做不成朋友，也不願意見他成為我的對手。

外面的風雪讓我的心更加冷了，想不到相處幾年的好友，我竟然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那以後是不是對任何人都要防一手呢，書院就這樣鬥來鬥去，官場還不知道有多少爭鬥在等著我呢。

院長室的門沒關，我敲了幾下就推門而入。室內的溫度比我的住處暖和多了，院長背對著門口湊在小火爐取暖。煤炭燃燒的煙熏的院長臉呈黑色，與他花白的頭髮形成鮮明的對比，刺鼻的氣味讓他隔一會就咳嗽一下，讓他顯的更加蒼老。黑暗中總是有一絲光明存在。

我拍著他的後背幫他順氣，見到是我，眉宇間的皺紋瞬間化開了，微笑著道：「你來了，快坐吧。」我施禮后坐下道：「院長，找學生有事嗎？」

他往火爐里又加了幾快煤炭，周圍亮了很多，臉上也反射著紅光，對我道：「結業后你是否已有打算？若無好去處，我可以先為你舉薦，也好為日後的仕途拉發展拉點人脈。我私人請求是希望你能多呆一年直到明年秋試，順便指點一下後進，各方面待遇如同先生。當然，你要走我也不會攔著。」

「多謝院長抬愛，學生與國子監主簿監梁勉大人有來往，他會幫我留一個名額。」如果我不向官場發展，留在院內也不失為一個好前程，至少衣食無憂。至於和梁勉的關係，就讓他自己想吧，認為是靠金錢也好，靠家庭背景也罷，若要仔細說明怕會牽扯出不少事了。

「唉，真是可惜了。若你能在書院里呆些時日，我這位子遲早就是你的了。現在外界都對我書院的評價與白鹿、嵩陽是等同的，原因就在於你，在於你一人之人就技壓白鹿四藝。書院只要有你坐陣，要勝嵩陽也如探囊取物而已。只要一年，我青龍就是天下第一書院了。」院長臉上是說不盡的惋惜，言語中也是長吁短嘆。

「院長，仕途路上有我想得到的了，有我想見的人，有我爹和他人壓在我身上的期望，太多太多了。明知無數坎坷我也只能激流勇進，學生怕是讓院長失望了。」

他起身走到邊上書櫃前，抽出一張紙，遞給我道：「你沒來之前，我已知道你的決定。這是你的結業文書，你明天就離開吧。」

「院長，這……公告中不是寫明後天所有學子一起取文書，而且也為我安排了一次講演？」

「本來想留住你，講演也可激勵後進。但現在你想登廟堂，若後天你鋒芒畢露，一定會讓同期的學子嫉恨，明天你就悄悄的離開，到時我安排幾人一起上台，學子就不會針對你了。最近為爭第一才子的美名，書院內早已沸沸揚揚，因為誰都不能以一人之人四藝都能勝過他人，你依舊是第一，而且這名譽我估計會陪伴你至少十年，十年裡院內無人可以再達到你的高度了。」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他見我不想留院惱羞成怒了，原來是為我少樹政敵。我跪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才平伸雙手接過文書。

「你很象當年的我。記住，若在官場心灰意懶，書院隨時歡迎你。若想走另外一條完全不同的路，例如遊俠……」他話語嘎然而止，假裝咳嗽幾聲混淆視聽，好象說漏了什麼。

「遊俠？是指武林人士嗎？」我急切的問道。

「沒什麼，去吧。也許你我還有緣相見。」

本來我還想再開口詢問，不過見他不停的揮手，我也只能納悶的離開了。

從院長室出來時，天已全黑了，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白雪。天空竟然也已放晴，出現了冬季難得一次的明月，白雪反射的月光使地面披上了一層朦朧，一種凄美。我抬起頭望著天空，感受著空靈的靜謐，思緒拉的很遠很遠，想了很多很多：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欲跨彩雲飛起莫負廣寒沈醉。若得長圓如此夜，人情不再受離別

我終於還是要走上這條路了，等待我的人啊，我們快要相見了，你也在同一片的月色下想念我嗎？

回到住處，趙明竟然已經出門了，直到第二天我準備離開時都還沒見到他，對他的行為我已經開始難以把握了，那種不好的預感也更加強烈。

天氣時好時壞，實在不適合步行，所以就在城裡雇了輛馬車。在馬車內顛簸了數日，終於來到了建康。馬上就要過年了，過門而不入實在有些說不過去，所以叫趕車的人先往蘇家一行。

蘇家門口的守衛與我還算熟識，幾個月前還被他們從客棧里硬拖著進入蘇家。想到這，我微笑點點頭對他們打招呼，並示意不需稟告他人。

蘇月音正蹲著身在園中玩雪，看其樣好象是在堆雪人。不知是因衣服穿的多還是因為長時間的沒見，她的背影就讓我感覺出她的體形豐滿多了。

因為她太過專心，所以根本就沒有注意側面的我。看她如此仔細，我實在不忍心打擾，就在邊上靜靜的看著。雪人的模樣開始看著有幾分彆扭，也有幾分熟悉。

她瞪著雙皮大眼，長長的睫毛挑了挑表示著對雪人的不滿，閉上眼睛思索片刻后，抹去了雪人的五官，再次專心致志的重新塑造雪人形象。如此這般幾次過後，雪人的形象漸漸靈活起來，除了皮膚不同外，完全與一個真人無異。只是為什麼雪人的樣子讓我如此熟悉，就彷彿我每天見到一般。夷，原來是按照我的容貌在模仿。

蘇月音滿意的點點頭，站起身擦了下臉上的汗珠，這才抬起頭見到了我。

「啊，你，你……」一句話咽在嘴邊沒有說完，只是不斷的發出個你字表示著驚訝。隨後好象又領悟了什麼，臉又漲的通紅，慢慢地挪動著腳步把雪人擋在身後。

我走過去抓起她的雙手，合在胸前呵了一口暖氣，道：「冷嗎？」「你什麼時來的？」

「剛來，你身後是什麼東西？讓我看看。」我喜歡看她臉紅的樣子，所以故意裝做不知道。

紅暈一下就擴散到她耳根，搖晃著小腦袋擋住我的視線，道：「沒，沒什麼。爹爹這幾天正在抱怨沒人陪他下棋，你來的正好，我們這就去爹爹書房。」

「下棋也不急在一時，讓我先看看。」

「不要不要，爹爹那很急，月兒這就帶你去。」就這樣拉扯著我往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