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繼承新則

第五十三章:繼承新則

雙方各自按著自己的套路出牌,卻能夠達到同樣效果,其原因,就在於各方主體利益趨向一致。

……

北京又開始下雨了,臨近初冬時節,居然還在下雨,這對於農業大國來說,並不是好事兒。因為這個時代里,初冬前30天,糧食剛剛收上來,需要陽光曬一下。再就是聽憑老天的寒冷,將土地里的蟲子都給凍死。

如果初冬前多雨,意味着今年將是暖冬,那麼來年的春播之時,就需要先對蟲害進行預防。

對於百姓來說,這是他們的生存之計。對於百官來說,這是表現他們士子情懷的機會。對於太子來說,這是他體現責任心的時候。對於小朱來說,這就是錢。

「撥銀300萬兩!」小朱看着數字感覺很肉疼,敲打着貼在奏摺上面的內閣票擬,「前些年每年都撥兩次款,那是因為又旱又冷,好不容易暖和多雨了,怎麼還要出錢!」

內閣票擬是一張紙,隨着這位天子的敲打,唿扇兒,唿扇兒的在半空中上下飛舞。

「回皇上,」賀逢聖在這方面永遠具備了內閣首輔的資格,「農耕應時,旱暖皆可謂之為災,銀錢300萬乃未雨綢繆計,且僅為估值。再逐月分攤,國家這邊,倒也不算緊迫。」

「哦,」小朱知道這是預算撥款,不是一次性發放。而且靠天吃飯的農耕文明下,為了保證農業方面不受影響,是一定要事先有所準備的。但他總覺得哪兒里有問題,放下手中奏摺之後,小朱抱着肩膀向右側,歪靠在御座扶手上。

「賀先生,」(臣在)「這筆銀子,是先給工部那邊存着呢,還是每次下撥前,由工部向戶部討要?」

「回皇上,」賀逢聖也是雙手抱肩,微微躬身,「每有需用,先工部報備,待內閣會同戶部核實,呈吾皇御覽,行旨之後,交戶部依法下發各行省州府。」

「哦,」小朱吸了下鼻子,還一邊搓着手,「這報備工作,是誰在負責?」

「回皇上,監國殿下,一直輔助糧農,其下十九小子,也頗通精算。據工部章程,殿下統籌精算后,需上報部堂審定,方始轉遞內閣。」

「這就對了,」小朱忽然想通了這個環節,「慈?和他們十九個小娃雖說能幹,但畢竟資歷還淺,他們算的數字,會不會跟底下的情況有出入呢?」

「?」賀逢聖愣了愣,甚至顯出了些許驚惶,但隨即鎮定下來,反而還坐下喝了口茶之後,才抱拳回答。

「回皇上,從往年賑款出納來看,先由地方經辦官員,買來糧食、器具等物品再予分發,每月有個60萬兩就夠用度了。從當下到來年開春,剛好是五個月。因此呢,殿下算的300萬兩,不多亦不少。」

「呵呵。」

小朱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對於像賀逢聖這些傳統文臣來說,太子與皇帝之間的臨界區,是非常難掌握的。但他們擁有一個天然的本能,那就是在皇帝親口詢問太子言行時,一定不要說雅語,要盡量用民間大白話來說。因為如果賀逢聖用雅語(也就是官腔),則按照中國政壇的規矩,太子每多干一份工作,就多一分危險。

而一旦皇上與臣子之間用大白話來交流,那就是父子之間的親情問題了。兒子越能幹,老子越高興。這種奇怪的雙軌制度,最經典案例就是當年的武則天。

則天皇帝即將大行,臨走前還在猶豫將大唐天下,是交給李家,還是他們武家?

這時候,如果按照政壇規則,歸政李氏之後,武家就是外戚,誅滅外戚,歷來是政壇習俗。那麼為了保證自己的娘家人,在將來不會被反攻倒算,武則天女士,是一定要傳位給武家的。

這時候,一位著名的丞相出場了,他不跟皇帝談政治,反而論起了親情,說什麼:

「是侄子親啊,還是外甥親?」

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讓則天皇帝掉進了系統悖論之中,李家的龍子龍孫都算她老人家的侄子,武家的後裔都是她的外甥。按照民間的論法,當然是侄子比外甥親了。所以這大周天下,是應該傳給侄子滴。

其他的例子還有很多,但都沒有李唐與武周之爭來得經典。

這也正是:幾秒鐘前,賀逢聖還本兒本兒正的說官話,轉眼就來大白話的原因。

而維護太子地位,一直是這些傳統文臣強迫症似的天然職責。儘管接班人上位之後,有可能第一個先砍了他們的人頭。

即便小朱這個豬腦子未必能知道武則天,但他也依舊能夠理解這些大臣們的心理,這種平凡而又奇妙感覺,普遍存在於我們的生活之中。你未必需要了解全部事實,但問題的本質,卻已經被你抓住

「賀先生,」(臣在)「朕前些日子,想與那阮大鋮通上幾封書信,但阮大鋮卻以彩菊題本的方式呈遞上來……」

「嘩啦啦」

還不等小朱說完,一旁洪承疇就險些打碎了自己的茶碗,其他人的反應未必有這麼大,但目光也都在閃爍。至於站着的賀逢聖,則是輕微哆嗦一下。看着這些文臣的表現,小朱感覺很是開心。

「阮大鋮任檢審以來,寫過很多彩菊題本,朕本想這不過是君臣之間的信件而已,」(文臣們依舊詫異)「但阮大鋮不這麼想,他認為這寫文函屬於他的密奏,而朕給的答覆,則被他視為密旨。」

呵呵,小朱忍不住笑出了聲,並且用笑聲和眼神,制止了賀逢聖要說話的衝動。

「今天朕要說的,是別的事情,但在說之前,我希望你們知道,君臣之間如有什麼需要探討的問題,本就可以書信往來!沒必要只能用奏本及旨意這兩種文字。你們可聽明白了嗎?」

「臣等……」

沒人敢多說什麼,畢竟這種事情往前數三千年,還從來沒有過。作為天子,不是不能跟大臣成為知己,但這其間的禮儀、等級,是一定要顧忌的。皇帝給臣子通過書信來討論問題?這還真是頭一次聽說!更何況眼前這位半吊子皇帝,跟誰交朋友不行,怎麼非要跟阮大鋮這個傢伙論私交?這不是胡鬧嘛!

而且不要忘記,阮大鋮到今天為止,仍然兼著定王府丞。

就在這武英殿內,一眾君臣各懷心腹事的時候,外面忽然閃了兩閃,緊接着自深邃的天際中,傳來滾滾的雷聲。一時間,氣氛詭異到了極點。

小朱很慶幸的眯了眯眼睛,連老天都在幫他營造氛圍,這讓他感覺很是解氣。

「賀先生,」(臣在)「阮大鋮這個人,心思還是很精巧的,他給朕講述了一些底下人的安頓,朕細細讀來,到是頗有開竅頓悟的感覺呢。」

「臣,願聞其詳!」

「好,」小朱剛才忽然獲得了一個靈感,他完全可以在今天,一攬子解決一些事情了,

「賀先生,」(臣在)「朕曾經大力推廣義師、還有驛站張榜公佈這兩個法度,為的就是肅清**。但時至今日,貪墨之風,仍有盛行,你可知道,他們是怎麼繞開義師和明刊的嗎?」

「回皇上,」賀逢聖顫聲的回應着,「臣不知。」

「呵呵,」小朱雙手抱肩,微微彎著腰站起來,「國家是有驛站明刊來公示法令。且有義師在側,來監察審度。這一切的安頓,為的就是肅清**。」

「臣等亦知吾皇苦心。」

「呵呵,」小朱高興的接下了這個讚揚,「不過據阮大鋮所查,凡有國家尋使公丁之時,撥銀雖有餘,然地方官員,多以實物如:折賦、施粥、器具、衣服、果蔬之類,作為雇民壯出役的資薪。這其中的折算,便成為貪墨良方了。縱有義師、戶部、御史台、監審司在旁,也很難釐清楚的。」

「嗯,」群臣跟首輔一樣,都感覺有點兒冷了,大家也都哆嗦一下,沒法子,當初為了省錢「四方出擊」時定下的規矩,非到三九,房內不點火爐。到了三九,也要看情況來確定點多少爐子。這個傻規矩,小朱這位傻皇帝一直忘記改,所以一直這麼凍著。

尤其這兩天下雨下得陰冷陰冷的,哥幾個都凍得夠嗆。現在又討論起官場吏治的問題,大家更是不敢坐着了,都站起來候着。

小朱剛剛說的那個「實物折算」的問題是這樣的:

國家通過撥款形式來徵用民工,好完成一些大的工程,這屬於正常的國務運作。但撥款是按「兩」為單位發放的,普通百姓的雇傭成本,則是按「銅錢」來計算。一兩銀拆分成1千銅板還好說,三百萬兩折算?就是有這個功夫,也沒這麼多的銅板啊!這個環節確實太複雜、太不方便,所以在這樣的歷史局限之下。大明前三代皇朝發明了「實物計薪法」,先統一採購物品,然後按照採購價格去折算銅錢。

假設劉老六替國家挖了三天黃河,應發銅錢九百。好,大米30斤,折銅錢五百;新衣服新褲子一套,折錢一百;新鞋子,折錢兩百;另有鋤頭、鐵鍬等物,全算作最後的餘款吧。

這麼算下來,撥款與百姓實際拿到手裏的東西,從帳目上是平的,國家撥了300萬兩白銀下來,地方官員採買、分發了30億銅板的實物出去,一分沒多,一分沒少。但如果仔細斟酌,官員截留的一定不是小數目。最「廉潔」的法子,就是以「會員價」採購,以「市場價」計薪,一進一出,最起碼也是95折吧。

就算萬曆之後張居正發明的「折賦」法,也存有問題。百姓出工之後,來年可以按照現在的「工分」沖抵稅役,但是,挑多少擔黃土算一分兒?一分兒又可以抵減多少稅賦?況且撥款是早下的,地方官員扣住一年,然後以減賦的名義退返戶部來沖賬,這裏面的貓膩兒就更大了。

小朱今天忽然挑明了這個弊政,讓大臣們都有點兒摸不清頭腦。

一來,這些人當中,除了賀逢聖之外,大家都是基層幹上來的,底下人的貓膩兒,多少都知道一些。像當初溫體仁、周延儒出的那些餿主意(如在交易中以次充好,來挑撥林丹汗與皇太極的關係等),很多都是貪污的經驗之談。

二來,在「驛站明刊」公示國家的撥款明細,還有義師這樣的舉子官來從旁監督的情況下,依舊存在官場**現象。這就是他們的失職。

最要命的是,這個雷,是阮大鋮點的。而且是在太子要撥銀300萬的節骨眼上。

皇上希望杜絕**,以使得這些撥款全額到達農戶手中,這沒錯。但問題很明顯,太子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只是精算個數字出來,卻沒有提出任何保障性措施。反倒是那位定王的助手,世人皆罵的阮大鋮,一定有了應對良方。

這一來一往,文臣心中的焦慮,是可想而知的。

但在領導者和被領導者之間,有時候是需要打啞謎的,別把什麼話都說的那麼明,否則好話大家都愛聽,壞話呢?很多人與人之間的隔閡,就是這麼產生的。眼見底下群臣都在充分開動腦細胞,小朱樂呵呵的先等了一會兒,這才開口詢問:

「諸位先生,朕剛所言,你們幾個怎麼看啊?」

「…」

隆臣們都暫時沒動,他們知道,眼前這位皇上在將軍兒了,大家都希望讓別人先說說,自己好在旁邊琢磨明白了再表態。

但根據傳統禮儀,皇上發問了,長時間冷場是不對的,於是大家都不約而同的把目光放在了熊文燦的身上,沒法子,誰讓熊老人家是戶部尚書呢。

「嗯,咳,」熊文燦岔著音兒的清了清嗓子,「回皇上,吾皇所言,臣深以為然。有時候感念皇國之恩,臣時常夜不成寐。其因無他,乃利欲熏心之輩,比比橫亘於仕途之上也。」

「呸!」

小朱給氣樂了,他知道,熊文燦可是個貪污高手,這點事兒他最清楚。那麼為了避免把自己折進去,大熊又開始胡言亂語。算了,也不難為這位熊尚書了。小朱先揮手讓熊文燦坐下,隨後擺手讓大家都坐下,解鈴還須繫鈴人。這個啞謎,還得小朱自己解開:

「撥銀300萬,是慈?做的精算,他能夠如此為民、為國,都是諸位先生們的功勞,朕這裏謝過大家。」

「臣等不敢!」

「但是,」

群臣說不敢的時候,都是站起來說的,剛想坐下,就聽見小朱說「但是」二字,於是大家立刻,又把腰直起來了。

「但是,慈?算的這個數字,一定是基於前些年的用度來推演的,那麼根據阮大鋮的計算,最少有四成的銀子,是被貪墨了。因此說呢,這300萬兩,扣除虛估之後,200萬兩最為合適。」

「……」

群臣都聽着,保持沉默。只有小朱一個人在說:

「那麼,一旦仍有人從中貪墨的話,這撥款又不夠了。這個弊端,該如何處理,朕就交給太子去辦了。」

「吁」

群臣都鬆了一口氣,

「但是,」

群臣又提了一口氣

「但是,朕這裏先定兩條:其一,今後國家也好,百姓也好,悉罷兩、錢這些詞語,有關款項用度,統統改為元;其二,從現在到明年春耕,阮大鋮歸奉國調遣,一定要力保我大明子民,安度暖冬。」

「……」

所有人都在開動腦細胞,隨後眾人大喜之後,躬身施禮:

「臣等遵旨!」

「…」

這場啞謎,充分印證了這樣一句話:殊途同歸。

賀逢聖今天藉著頭20年都沒有過的「暖冬撥款」來彙報,確實有着很深的政治目標。而且是很令人感到悲哀的政治目標。

沒錯,小朱是有毛病,這20年來,他也算耗盡心血的為國為民。無論是嚴肅的法子還是自毀名譽的妖兒蛾子,他都是在努力的使國家朝着好的方向發展。

但在皇權制度下,接班人永遠是不可迴避的話題。保證接班人的素質,就等於在保護國家。賀逢聖這些傳統文臣,儘管對小朱很是尊敬,但仍不可避免的在小朱看起來還很健康的時候,就開始討論將來他死後的安頓。

太子最開始的工作就是負責糧農,現在通過撥款應對「暖冬」,來夯實在基層官員中的政治地位,這完全可以看作是一次絕無僅有的政治逼宮。

如果小朱現在大怒,則他前20年的努力將化為泡影。因為這就勢必給太子積累了一條政治經驗:

「在先皇沒死之前,太子所管的事務,絕不能太多。」

一旦太子慈?擁有了這個心理陰影,他將來掌權之後,一定會專註於「如何保衛自己的地位」。在國家四方沒有大的威脅前提下,皇帝沉迷於集權鬥爭,勢必會讓這個已經睜開雙眼的睡獅,再次沉沉睡去。回復到那個「皇權一統,天朝上國」的老路中去。

這是小朱絕不能容忍的。

相比較而言,他更希望慈炯上位,因為慈炯心思活泛,且擁有了初級民主的思想,能公開的跟朱靈兒談婚論嫁,能公開的說要娶可馨姑娘為定王妃,這種叛逆性格的領導人,恰恰適合眼下的中國。

但這一切,都要讓位於歷史的局限性。因為傳統的力量是難以抗衡的,洪承疇最近遞交的《繼承新法》,其首要一條就是要通過明確法令,來確立太子作為嫡長子不可動搖的集成地位。其次,才是針對侯方域的政治反擊。

所以,一旦慈炯上位,天下勢必大亂,他小朱這20年來如此努力,就是希望中國內部團結一致,然後向前發展。現在倒好,在已經溫和內訌的前提下,又要開始一場不可能不血腥的大內訌,這還了得。

那麼,現在如何定位太子,就成為小朱必須面對的事實。

換句話說,在賀逢聖藉著「暖冬撥款」來替太子進行「政治逼宮」的時候,小朱要以「殊途同歸」的方法,來塑造太子。

太子興高采烈的計算了暖冬撥款,這是迄今為止慈?參政奉國以來,所接觸到的「最大單」生意,然而卻被小朱兜頭一盆冷水,削減數字沒什麼的,世人都知道如今這位天子比較摳門兒,報300萬,批200萬,完全屬於正常範疇。但如果削減的原因不是因為摳門兒,而是認為你「奉國殿下以及十九小子」在精算時所依賴的數據基礎是錯誤的,那這個問題就變了性質。

工作是需要細心、責任心的,太子精算時,竟然把貪污銀子都考慮進去,這在將來的史書上,該如何表述?而且按照現在的史家原則,由於小朱的金口玉言,這個污點將永錄於史書之上。

這裏就出現了一個非常正常的邏輯推斷:慈?一定對官場**恨之入骨。因為他險些被這些**分子給害死,他難道還會欣賞貪官嗎?

肅清**是一場長期戰爭,小朱知道自己不可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吏治清理的那一天,因為就在他身邊工作的人中,也依然存在那麼幾個巨貪(張彝憲、熊文燦)。所以他所能做的,就是讓國家對懲治**的決心,始終保持下去,傳承下去。一代不行兩代,兩代不行三代。代代延續下去,也就是了。

文臣的「途」是通過「弘揚太子撥款」來維護他們心中的傳統;小朱的「途」是為了與**戰鬥到底。他們的「同歸」是徹底鞏固太子的接班人地位。這場精神上的對決,結果雙贏。

所以太子不禁要親自主抓暖冬撥款的使用情況,他還得到了一個得力的反貪高手,阮大鋮。當然,阮大鋮可以說是一個犯罪天才,所有貪污貓膩兒,他幾乎都干過。像「實物折算」這麼簡單的法子,只不過是小手段而已,還有更高級的法子,他還沒來得及「獻醜」呢。如今被太子管着一起去清理**,對於這個肥胖的人渣來說,很難說喜,很難說悲。

除了上面的殊途同歸,小朱還進行了一項強有力的改革,那就是繼續成熟「目前中國的紙幣政策」,通過銀行、錢莊體系,完全施行紙幣制度,以統一的元為單位,徹底取代之前的兩、錢體系。這個時機把握的非常巧妙,

首先,可以通過正式建立存款制度,來保證出役百姓的收入。撥款為兩,下發到普通老百姓時是銅錢,這雙軌制不是不好計算嗎?ok,全特么換成元來計價,然後在錢莊的登記薄上先把數字給加上去,老百姓拿着銀行出具的賬冊副本(存款憑證),就可以放心的用自家資源來完成公共勞務。反正國家信用良好,憑藉一張「存款憑證」就可以兌換出錢財。

其次,為了將桃花票合法的引入流通領域,國家大量發行了小面額銀票,1兩銀票、500錢銀票都可以折算成元來推廣下去。老百姓的收入能夠保證,官員的貓膩兒也就少了。

第三,統一變換「元為單位」的貨幣體系,勢必按照慣例要進行財產清查,而舊黨怕的就是這時候來個清查,那他們之前的投資就全打水漂了,這就迫使他們要想辦法提速賭局。本身他們就已經利用「小額桃花票」的充分發行,而掌握了整個沿江六省的全部資源,現在是該逼他們邁入深淵的時候了。

促使舊黨勇敢的跳下懸崖的,將有兩大舉措,一條是「以元為貨幣單位」勢必要先清查賬目,另一條就是洪承疇設計的繼承新法。

先說第一條:

現在的沿江六省,存在這樣一個等式:儘管發行小額桃花票屬於雙倍超額發行,但如果算上他們已經收購的北方資源,發行面額與發行抵押是幾乎相等的。

那麼現在一旦國家清查開始,勢必會打亂舊黨的如意算盤,逼迫他們籌得更多的現金(例如作為最後儲備的宗業司金銀),去加快賭局進展。

這個決心要想讓舊黨人堅定的下達,就需要第二個法子:

因為之前,侯方域利用士子普遍需要特權的心理,從理論上對北京進行了打擊,幾乎讓北京崩盤。畢竟這個時代里,士子是決定國家走向的最主要力量。一味的剝奪士子特權,只能讓小朱政府垮台。

所以洪承疇相應的,為了反擊舊黨的同時,捎帶手的鞏固太子地位,上報了他的嘔心之作:《繼承新法》。

但這裏先出現了一個小插曲,鄭三俊提議,將《繼承新法》改為《御論繼承新則》。

原因很簡單,「新法」屬於從上往下的強力推行,本身國家現在正在搞技術性分裂,還推廣個屁股新法?更何況「法令」這個字眼兒太過強勢,會讓底下人無所適從,很多生活中的實際情況,都是如此。

國家、政府出台的各項條令,其初衷不可謂不良善,但往往因為語焉不詳,而給底下實際操作的官員造成困擾。因為在中國的社會中,各種稀奇古怪的案例,層出不窮。沒有你想得到,只有你想不到。

所以法令制定者即便再敬業,他也很可能涵蓋不了全部事實。那麼如果《繼承新法》中沒有來得及說明的,勢必會讓基層官員感覺很難處理。

如果一部法典非但達不到初衷的目的,還使得原本尚算通順的舊習也被終止,那這就是一部廢法,還不如不出台。

現在被改成了《御論繼承新則》就可以繞開很多關鍵,變成了一種大方向的原則指引,在公認無異議的情況下,大家就按照這個原則來執行。因為這是皇上的金口玉言。但如果出現了個體疑問,則就事論事,具體的問題具體分析。而且具體操辦人員還不算違法。

改了名的繼承新法,很快就被公告天下了,這可以說是中國歷史上,最快效率的一部法典了。因為這部法典擔負的政治目的,太過濃厚。

鞏固太子,維護正統,厲害吧?

重申保持士子階層的特權利益,更厲害吧?

這部法典中,明確約定了不動產和動產的界定,農漁礦狩,這是目前中國最大的稅收來源,因此這部分資產的稅賦,官紳士農,一體納糧。沒有任何人可以擁有稅收上的特權。

這條是能夠被廣大士子階層,廣泛接受的。接受的依據,恰恰是侯方域的第一個假設。

正因為士子官紳擁有稅收特權,所以窮者愈窮,富者愈富。地主老財本就擁有大片良田,結果還不用納稅,資本越積累越多,購買或者兼并土地的**和能力就越強大。最終造成「天下十戶,五官五士」的最完美假設出現。

所以大家對不動產稅賦相等的提議,儘管覺得很肉痛,但依舊是可以接受的。因為你不接受,那麼結果就只有一個,死路。

還有最關鍵一點,小朱執政20年,大力推廣皇商制度,其結果就是讓所有人都看到了「商業」所蘊含的巨大利益。與其死守在土地上跟那些泥腿子一體納稅,毫無分別。不如利用自身的天然優勢,去深入參與到「商業」中去。

資本越高,商業利潤就越大,這本就是經濟規律。

於是動產上的特權優惠,就出現了。

官紳士子經商,其稅以紅頭香核定,逢七減一,逢四而舍。

這是非常可觀的一條讓利行為,如果你要繳納的稅賦為7.5元,那麼按照「逢七減一」的原則,你只要繳納6.5元就可以了。

但別忘記後面還有一個優惠政策,逢四而舍。也就是說,如果你要繳納的稅賦是7.4元,則非但前面的7可以減一,後面的0.4也可以捨去了。你只要繳納6元錢,就算你完稅了。

這種「減成之後再抹零頭」的方法,表面上好像金額不大,但實際操作中,卻可以讓廣大「士子商家」的稅賦,降低很多很多。

這樣的特權劃分,以「御論」的方式公告出台,從政治上有力的還擊了侯方域。

因為聰明人都看得真亮,侯方域想重回士子官紳不納稅老路上的政治抱負是不可行的,只不過在國家一味取締特權的前提下,大家會發自本能的選擇侯方域,拋棄小朱。

但現在小朱做出了最大讓步,大家精算之後,發覺這樣的政策未必不是一個解決問題的方法。

從上述來看《御論繼承新則》這個名字改得非常好,因為這是一部涵蓋了繼承、資產劃分、稅收優惠原則的集大成之作,洪承疇簡單的歸納為《繼承新則》,確實不太準確。

但無論怎麼說,北京對士子階層的讓步,造成南北二京之間的政治對決,以北京進一步取得主動告終。

政治上愈加被動,經濟上,也因為一個非常非常合乎邏輯的原因(太子精算撥款,被看出來借用了貪腐數據,從而為了肅清官場)國家要改換幣制,需要對各地資產進行清查,造成南方舊黨最後稻草(收購北方)也將失去。

這一切,都將促使舊黨真正的走向金融套現圈錢的套子中去,他們的死期,真的不遠了。

……

註:因屬於「御論」,所以這個法則在將來期的調整餘地非常大,最流氓的設計就是:小朱死翹翹之後,慈?即位,然後發佈新的「御論」出台。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明歌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軍事歷史 明歌
上一章下一章

第五十三章:繼承新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