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067章

九月二十五，天氣晴。

這一天似乎和往常並沒有什麼差別，梨園千夏照例早起，和等在手冢家門口的進藤光一起跑步，練習劍法。

儘管已經看了很多次，進藤光仍然每次都忍不住看呆。晨曦中的少女眉目如畫，每一撥一劃都帶着奇特的韻律，光是這麼看着，就讓進藤光心裏充盈著無限滿足。

他喜歡這個少女，而這個少女也喜歡着他。他會拼盡全力奪得本因坊頭銜，然後鄭重地向她告白。他們會一直一直在一起，然後結婚生子，並肩站到棋壇的頂端。閑暇時，他們會去中國旅遊，去中國棋院交流……

「進藤？你在想什麼？」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進藤光驚醒，他尚且還沒能從美好的想像中緩過神來，只保持着傻笑略呆愣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夏？」

「走了，回去了~」

「哦~」進藤光撓了撓頭髮，乖乖跟着梨園千夏準備回家。

因為先前的想像太美好，進藤光一路上心情都很雀躍，然而他很快就發現梨園千夏今天很沉默，像是有什麼心事。

「夏，你怎麼了？有什麼事情不開心嗎？」進藤光最近天天都會和她在一起，他想了半天有可能會讓她不開心的事，實在想不到。最近最大的事情也就是職業考試了，不過她已經通過了，根本不用擔心，哪怕今天還有第二十八場對局。

梨園千夏腳步頓了一下，她轉過頭看了進藤光一眼，眸色複雜，不過轉瞬即逝，她笑了下說，「我沒有不開心，只是運動完有點餓了，想快點回去吃早飯。」

「是嗎？」進藤光有些懷疑。

梨園千夏挑眉，「不然呢？」

進藤光從來不敢挑戰梨園千夏的權威，聞言立刻表示無條件相信。

很快就到家了，兩人道別，梨園千夏突然叫住轉身的進藤光，「進藤。」

「嗯？」進藤光轉過頭，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梨園千夏張了張嘴，想說的話終究沒有說說出口，最後只是說，「你借給我的舊棋盤，明天記得提醒我還給你。」

「啊？」進藤光有些莫名，「沒關係的，我家還有棋盤，你要是喜歡用的話就先放在你這裏吧，你不是前天才拿去嗎？」

梨園千夏搖搖頭，「不用了，你明天記得提醒我還給你就行了。」

「哦，好吧……」進藤光雖然覺得奇怪，但也沒有多問。

回到家，手冢爸爸正坐在餐桌旁看報紙，手冢媽媽正在準備早飯，聽見開門聲，手冢爸爸抬起頭看過來，手冢媽媽從廚房探出頭來笑着說，「千夏跑步回來了？快去洗洗手吧，早餐馬上就好了~」

「嗯，好！」

開學了，手冢國光大多數時間都住在學校，於是早餐桌上只有手冢爸爸、手冢媽媽和梨園千夏。早餐是三明治和牛奶，梨園千夏咬了一口，贊道，「姑姑做的三明治真好吃，以後要是吃不到了肯定會很想念！」

手冢媽媽做的三明治是真的好吃，要知道梨園千夏出身中國書香門第，早餐從來都是傳統的中式早餐，三明治這種最開始她還有點不習慣，吃了幾次就愛上了。但她也在外面買過，不過總覺得味道比不上手冢媽媽親手做的就是了。

手冢媽媽被誇得心花怒放，她笑呵呵地說，「好吃你就多吃點！你今天還有比賽，要不我再去給你多做幾個，你放在便當里當午餐吧！」說着就要站起來。

梨園千夏趕緊阻止，「不用啦！中午棋院有統一訂餐的！」

手冢爸爸聲援她，「老婆，你就別忙活了，千夏早上才吃了三明治，中午怎麼能還吃三明治呢？圍棋職業考試那麼辛苦，怎麼也要注意營養均衡啊~」

「說的也是！」手冢媽媽又坐回去，「千夏你也真是的，圍棋考試這麼辛苦你還不讓我給你準備便當！眼看着你這兩個月都廋了！嘛，正好今天是你十八歲生日，你也已經確定考上職業棋手，我們今天應該吃頓大餐，好好慶祝一下！」

說着手冢媽媽頓了頓，像是想到了什麼，意味深長地看着梨園千夏，「我差點忘了，千夏你今天有沒有別的安排啊？」

梨園千夏一時沒明白過來她的意思，搖搖頭，「沒有啊。」

手冢媽媽不信，「真的沒有嗎？今天可是你十八歲的生日，你不準備和進藤去約會嗎？」

梨園千夏喝牛奶的動作一頓，她放下杯子笑着說，「生日當然應該和家人一起過！」

手冢媽媽聽得高興，卻還是說，「男朋友也不能冷落啊，不然小光會不開心的~」

梨園千夏沒有解釋她和進藤光之間的關係，她沒有說話，事實上進藤光根本不知道今天是她十八歲生日。

之前她曾經玩笑般提起自己三世為人的事情，進藤光毫不懷疑地相信了，卻問起為什麼兩世都死在十八歲，還緊張地問她什麼時候生日。在那之前梨園千夏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個巧合，後來心裏隱隱有點在意，不過當時她根本不知道這副身體的生日，後來知道了也沒有想過告訴他。

畢竟今天若真是她躲不過的命運，她並不想把這份不確定和不安的感覺傳遞給她所在乎的人。

況且這麼不科學的猜測也並不一定就會成真，只要她小心一點。

吃完早餐，臨出門去棋院的時候，梨園千夏突然抱住手冢媽媽，埋在她脖頸處蹭了蹭說，「姑姑，我有沒有說過我很喜歡你？」三世為人，只有這個女人給了她最簡單，也最溫暖的母愛。

手冢媽媽愣了一下，隨即目光柔軟地抱住她，揉了揉她的頭髮，「這孩子，怎麼突然像個小孩子一樣？還撒嬌呢～」

梨園千夏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睛，鬆開手冢媽媽笑容燦爛地說，「嘛，我要出門了，不然待會兒的對局要遲到了！」

「那你快點出門吧，路上小心！晚上記得早些回來，我們在家裏慶祝一下！」

「嗯！」

一路風平浪靜地到了棋院。

今天梨園千夏的對手是位二十八歲的外來棋手，如今保持三敗的矢野。梨園千夏走過去的時候，矢野早就一臉平靜地等在那裏了，她跪坐好，他抬起頭看她，半晌輕笑了一下，「梨園桑，我看過很多你的對局，你很強！」

梨園千夏直視他的眼睛，平靜地接受了他的稱讚，「謝謝。」

矢野又笑了一下，「我從小就喜歡圍棋，但是比起成為職業棋手，我父母更希望我考大學然後找份正常的工作。然後我就考了大學，順利畢業，但是我仍然放不下圍棋，於是我就辭職跑來參加職業考試了。我考了四年，這次是我走得最遠的一次了。走到這一步，如果輸在這裏，我其實很不甘心！但是若是輸在梨園桑你手裏，我又覺得很榮幸，畢竟你可是打敗了塔矢四段和進藤三段的人呢！」

說到這裏，他的表情倏地變得嚴肅而誠懇，「梨園桑，請讓我輸得心服口服吧！」

梨園千夏哪怕熱愛着圍棋，但在這之前她從來沒有參加過職業考試，她曾經在中國棋院見過很多人在圍棋一道上的艱辛拼搏，忍受不了壓力放棄的，逆流而上終於突破瓶頸的……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一樣，覺得自己是如此幸運，又承載着多少人的羨慕和期待。

她鄭重地點點頭，「好，這會是一場無愧於心的對局！」

今天是職業棋手考試本賽的第二十八場，那些已經沒有希望通過職業考試的棋手已經離開了，對局室里所剩的人不多。而梨園千夏一路全勝如今已經確定成為職業棋手，那麼餘下的人只能爭奪剩下的兩個名額。

梨園千夏並沒有食言，她說無愧於心，也便使出了七成的實力，攻勢猛烈，犀利碾壓。矢野的棋力並不算差，而且很有悟性，她有意引導，一場對局走得險象環生。

中午的時候，矢野在休息室里找到她，丟給她一罐葡萄味芬達，朝她揚了揚手裏的咖啡罐，笑了笑，「梨園桑，我有沒有說過，你一點都不像是個十八歲的女孩子？」

梨園千夏嘭地拉開易拉罐拉環，朝他挑眉一笑，「因為我已經三十六歲了啊！」

矢野失笑，「梨園桑，你真是我見過最特別的女孩子！」

梨園千夏順口說，「那你可別因此愛上我啊，我可是有男朋友的人！」

矢野愣了一下，再次笑出聲，「啊拉，你放心好啦，我比你大整整十歲，我可沒有戀童癖~」

休息時間到了，走出休息室的時候，矢野突然說，「梨園桑，謝了！還有，明年我會繼續考職業棋手的。」

梨園千夏笑了笑，她知道矢野為什麼說謝謝，因為他察覺到了對局時她有意的指導。想想覺得很神奇，好像到了這麼一天，她的心態突然就變了。輾轉三世，她一直熱愛着圍棋，兜兜轉轉終於還是走上了職業棋手的道路，卻在這一刻才豁然開朗。

牆上的掛鐘不緊不慢地走着，空曠的對局室里時不時響起計時器被按下時的啪嗒聲，氣氛安靜到凝重。

突然，身下的地板好像晃動了一下，緊接着晃動感越發強烈。

「地震了！」棋院老師喊了一聲，沉浸在對局中的棋手們這才從迷茫中清醒了過來。不過所有人都還算淡定，因為日本實在是個地震多發的國家，時不時地就要震一下，大家都習慣了。

不過這次震級似乎有點大，震感強烈，棋院老師當機立斷，「大家暫停對局，不要慌，有序地從安全通道出去！」

「是！」所有人齊聲應道，在棋院老師的指導下有序地朝安全通道跑去。

梨園千夏跟在眾人身後，心情非常複雜：地震，竟然是地震嗎？！

不，她不會死在這裏的，一定不會！

...